第 85 章
「尊上......」白間端著葯碗進門,喊出的聲音里都透著小心翼翼。
黎璽躺在藍花楹樹下,屈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敲著,微蹙的眉頭顯示著他心情不佳。
白間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挪著小碎步悄無聲息地靠過來,彎腰把碗遞出去。「葯。」
黎璽睜開眼,淡漠地掃了他一眼,接過葯碗一飲而盡,把空碗放回他掌心。
白間暗自長出口氣,捧著碗一刻也不停留地轉身就走,眼見著就要邁上台階了,清冷的聲音才從身後傳來。「今日九重天有何大事?」
白間緩緩放下抬起的腳,轉身低眉順目地答:「回尊上,冥界帝君給狐族帝君遞了聘禮單子。」
說完后,他靜靜等了一會兒,除了風聲兒什麼也沒等來,只好斟酌著再開口:「我爹說,南曄尊神今日一早又去給琳苑、牧雲二位尊神渡了修為,二位尊神隱有蘇醒之兆。」
尊上傷重,幾乎搭上了大半條命,這些時日為那二位護法的事兒,自然就落到了南曄尊神身上,幾乎是日日不離地守著,隔幾日就渡一次修為。
二位尊神復生,於尊上和南曄尊神而言,都是莫大的歡喜,自是不遺餘力地守護,生怕出什麼差池。
黎璽也只是淡淡地「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這麼重要的事都不在意了?白間蹙眉思慮片刻,靈機一動。「戰神府今日開宴。」
「為何事?」從一個字變成三個字了。
白間暗自慶幸自己猜對了,趕忙據實已告:「為東海水神和蕭潯太子接風,聽聞天君和各族帝君都去赴宴了。」
白間眼珠一轉,想起最近幾日的八卦,壓低聲音說:「天君帶了幾箱的奇珍異寶、釵環香脂去赴宴。」
東海來那兩位可都是大男人,奇珍異寶倒罷了,釵環香脂是給誰的,不免引人遐思了。
東海。
黎璽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扶手,忽然道:「你去尋幾件禮,送到戰神府,就說......送給蕭潯的。」
「啊?」白間有些不解,尊上怎會突然要送禮,不是送給縵縵的倒也罷了,竟還繞過水神直接送給蕭潯?
尊上決定的事,他是左右不了的,何況前幾日那事兒讓他心裡始終戰戰兢兢地,巴不得一刻也不在黎璽身邊兒待,趕緊應下:「我這就去準備。」
白間捧著葯碗轉身出了門,直接去了藏寶樓,挑挑揀揀選了三樣算得上珍寶的,命人端著跟去戰神府。
今日戰神府賓客絡繹不絕,主殿內擺了幾個席面,在座的都是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正中一席坐著天君、水神、褚幸以及蕭潯。
白間到時,席間氣氛正濃,諸人酒過三巡都隱隱有些醉意了,聽聞是黎璽賞賜,都趕緊斂了衣裳出來行禮。
這要怎麼說呢......白間略有些為難,清了清嗓子,才看著蕭潯說:「蕭潯太子,這三樣是尊上特意叮囑了,要賞你的。」
話一出,整個殿內都靜默下來,當事人蕭潯與旁人一樣,都愣住了。
「給我的?」蕭潯滿臉驚異,末了又加上一句:「只送我一個人?」
白間:「......是。」
蕭潯掩下眼底驚疑,趕緊上前接了,雙手捧著交給自己的隨侍仙倌。「好生安置著,萬不能有任何閃失。」
白間東西送到了,謝絕了褚幸的挽留,出了大殿卻不急著離開,特意往後院方向繞了段路。
今日賓客們都在前院,沒人往後院方向走,守門的仙兵們見是他,攔都沒攔一下。這位仙君幾乎日日往府里跑,離開時偶爾還會把小神女拐走,兩人關係要好極了,他們根本不必管。
路過縵縵院外時,白間伸頭看了眼,不意外地瞧見院中擺著的幾個箱子。
他望了眼緊閉的房門,幽幽嘆了一聲,轉身走了。
一家女百家求喲!尊上,你要是再不努力把人哄好,就要被人捷足先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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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間離開沒一會兒,縵縵院子就迎來了另一批訪客,也是端著幾件珍寶,為首的人是書嵐。
縵縵聽到響動出門時,正對上書嵐傲氣的笑。
「喲,幾日不見,小神女風姿更加綽約了,這身形也更苗條了。」
縵縵懶理她的譏諷,站在階上半步也沒動,居高臨下淡漠地看著她,靜待下文。
書嵐吃了個軟釘子,嘴角的笑不自在地收了收,揚手招呼身後兩個端著托盤的女仙。「去,把尊上賞小神女的東西呈上去。」
她咬牙切齒地著重說了這個「賞」字,滿眼挑釁。
「我家尊上體恤你戰場辛苦,特命我從「穹蒼宮」的庫房裡選了幾件小玩意兒,賞你玩。」
兩個女仙乖順地走上來,恭敬地俯身舉高托盤。
一個擺著兩三樣玉雕,另一個擺著個青玉香爐。縵縵垂眸掃了眼,揚唇一笑:「果然,都是些「小玩意兒」。」
說是賞,卻端來這麼幾樣天宮隨便哪個僕役房裡都可見的東西,又著重說了從穹蒼宮庫房取的,既打了她的臉,又顯示自己能做穹蒼宮的主的能耐,當真是好算計呢!
書嵐負手在身後,笑得肆意:「這可是尊神的賞,姑娘您可要好生收著,時時記著尊上的恩情才是。」
「哦。」
縵縵隨手捏住一個玉雕小龍的尾巴,拎著離了托盤,舉起來在陽光下看了看,手驟然一松。
玉雕小龍徑直墜下,在書嵐驚呼聲出口前,在石階上摔得粉碎。
「你!你膽大包天,竟敢連尊上的賞都砸了。」
「書嵐姑娘這可冤枉我了,我不過是大病初癒手裡沒力氣,不小心而已。」縵縵又兩手各拿了一個玉雕,舉起來燦爛一笑。「你瞧,當真是沒力氣。」
話音落,兩個玉雕各自從掌心滑落,伴著清脆的聲響,碎在地上。
端著托盤的女仙被驚得趕忙退後一步,卻還是沒躲過,縵縵一伸手已經把香爐窩在手裡,狠狠地摜在書嵐腳下,厲聲呵斥:「你算什麼東西?!敢登堂入室地來羞辱我!真當我是好拿捏的軟柿子了?!」
書嵐一時反應不及,被揚起的碎瓷片在手上劃了一道血痕,氣急敗壞地召出佩劍衝上去。「你竟敢如此對我!」
見情形不對,兩個女仙都抱頭就跑,生怕被戰火波及。
縵縵抬手一勾,蛟骨鞭立即自屋內飛出,在書嵐衝過來的瞬間,纏上她的劍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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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因著黎璽賞賜蕭潯的小插曲,眾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些猜疑,卻沒人問出口。
蕭潯自己也是摸不著頭腦,但在天君三兩句話就提一次縵縵時,他卻是忽然頭腦清明,想明白了。
這未來的外甥姑爺,心事也太深沉了,連這一掛都猜到了。他這頭才收了禮,不幫幾句也屬實說不過去啊!
「前日見著縵縵時,她氣色仍不大好,如今可痊癒了?若方便的話,我待會兒去瞧瞧她。」
天君這邊說完,褚幸正要開口,蕭潯已經搶了話頭去。「這丫頭病得嚴重著呢!一早我去瞧時,她還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呢!這人在病重難免衣衫不整,男女有別,你要去瞧的話,怕是不妥。」
褚幸和天君都不由默了默,靜靜看著蕭潯。
蕭潯面上一緊,籠著袖子不緊不慢地繼續說:「等宴會散了,我得帶她回東海去住幾日,好好調養一番。」
這下,連他的水神爹都望過來了。
蕭潯頂著壓力,皮笑肉不笑。「東海海水養人。」
想是覺得不讓人信服,他頓了頓,又加上一句:「她舅母才懷了身子,茶飯不思的,就想見見她。」
水神眉頭蹙得更深了,早膳時兒媳婦可是吃了三碗面四個包子。
「不好啦!!」
由遠及近的尖叫聲打破尷尬氣氛,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蕭潯默默拍了拍胸口,長出一口氣。
一個小仙倌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喘著粗氣對褚幸喊:「小神女和清櫟尊神手底下的書嵐打起來了!」
殿內眾人齊齊色變,褚幸驚跳起來往外跑,一路上帶翻了好幾張桌椅。
兩個女孩子打架,又是在人家後院,餘下的人面面相覷,都按捺住了腳步。
水神和蕭潯是自家人,自然沒那麼多忌諱,跟出去還說得過去,但天君站在原地默了默,竟也厚著臉皮跟上去了。
「咳咳......書嵐是尊神座下的人,又事發在九重天,我身為仙界帝君,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理應去瞧一瞧。」
其餘人見他如此,也都跟上去了。
褚幸一道仙光落在閨女院落外,大步衝進去,焦急的神色在看到被鞭子捆著扔在院里的書嵐后,陡然僵在臉上。
不是說打架嗎?怎麼就一個書嵐被扔在院子里,自己閨女呢?!
書嵐嘴裡被塞了布條,手負在身後反綁著,此時在唔唔地掙扎著,卻怎麼也掙不脫鞭子的束縛。
褚幸越過書嵐跑到門口,看到安然無恙坐在屋裡看書的縵縵后,才安下心來。「閨女,院里那個......」
「她登門入府來羞辱我,挨頓收拾不冤。」縵縵放下書,站起來往門外走。在看到隨後趕來的外公、舅舅和慢了幾步的天君后,扶著門框燦爛一笑。
「我這鞭子自己有了靈識,成了精了。平日里就喜歡看些俠義話本子,落了個愛行俠仗義、懲奸除惡的病根兒,但凡遇到偷偷潛入我院里的人,都要捆上一捆的。」
眾人默了默。
真相如何無人知曉,但這位書嵐姑娘確實實在人家神女院子里,況且除了被捆,身上一絲傷痕也無,就是清櫟尊神在,也不能追究什麼。
一場玩笑般的鬧劇以書嵐的氣急敗壞,和縵縵不咸不淡的一句抱歉收場。從中調解的天君親自將書嵐送回穹蒼宮,路上又少不了幫著一通找補。
消息最靈通的白間在書嵐回來前就知曉了,呲牙笑著去給黎璽回話時,歪在躺椅里小憩的尊神聽了,面上沒什麼表示,手指敲打扶手的頻率卻快了些,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
「怎麼兵不血刃地把礙眼的都打發了呢......」
「這......」白間略有些為難:「書嵐再惹人厭,也得瞧清櫟尊神的面子啊!若趕她走,就如同在趕清櫟尊神走了!那畢竟是一方尊神,琳苑尊上又即將蘇醒,姐妹倆之間陰陽相隔了這麼久,不讓見一面的話,怕是琳苑尊上那裡有些說不過去。」
黎璽掀起眼皮,懶洋洋睨他一眼。「我說的是沅北那小子。」
白間:「......」
沅北。
是天君的名諱。
他就說,往日里逮著喜歡的物件兒,拼死拼活都要得到,得不到即使敲碎了也不會讓別人得到的他家尊上,怎麼忽然這麼大度,到手的姑娘說放就放了。感情就是緩兵之計,先穩住人家姑娘,暗地裡一直憋著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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