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的畫展

他與他的畫展

緊密追蹤何蓮後續情況好幾天,見對方雖然依舊沒有好臉色,但總歸不再耍賴拖延,杭晝叫來小劉,確定他有辦法獨自解決之後的問題后,便回歸崗位。

只不過回去的時候,第一眼就發現某個身影再次缺席。

又發生了什麼事?

從過去的幾次經驗看來,郁晨曦不是身體不適,就是臨時有工作要忙。

杭晝下意識不希望是前者,他的思緒越飄越遠,工作期間頻頻走神,目光時不時獃滯地望著前方,叫人摸不著頭緒。

因為太過明顯,裝修工們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異狀。

他們想起上次的事兒,連忙彙報一句:「郁先生有好幾天沒來了。」

杭晝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剛才的失態,不由皺了皺眉。

餘光瞥見裝修工們有些忐忑的眼神,只是淡漠地「嗯」了一聲,「知道了。」

接下來的時間,杭晝強迫自己專註在工作上,不再為郁晨曦擾亂心神。

工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左右,客廳也在這幾天正式結束管線修繕和粉刷牆壁的大工程,而裝修工們也開始裝配起沙發、電視機……等那些傢具。

原本空蕩雜亂一片的客廳,隨著廢棄物的離去以及擺設的加入,像是一點一點地被溫暖所填充,總算不再那麼冷清。

然而,杭晝看著越來越舒適的空間,心情卻仍然不明朗,胸口還是悶得難受。

他終於忍不住把視線瞟向那株綠植,心思一動,走了過去,神情專註地盯著瞧,杭晝自己不知道,但裝修工們卻是看得一清二楚,他們在他的身上,恍惚看見了郁晨曦的影子。

眉眼有著相似的溫柔。

杭晝盯了好一會,忽然眯起眸子,看見裡面突兀的玩意兒,伸手抽了出來。

是一封信。

翻看到背面,才在信封的右下角看見自己的名字,懷著疑惑,揭開信封,裡面赫然是一張展覽票和一張信紙。

白色紙張上頭的清秀字體述說著郁晨曦迫切的渴望,希望杭晝可以親自用上這張票。

杭晝細讀了一回,這才明白郁晨曦沒來的原因。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他把兩張紙票塞回信封里,放進了外套的兜里。

也不知道到底願不願意給予郁晨曦實現希望的機會。

唯一能看出變化的是,在那之後,杭晝臉上的鬱悶總算是散去了不少。

-

九月初。

客廳的工程告了一段落,杭晝再次把郁家夫婦叫來參觀一遍,讓他們提出意見,可和上回一樣,郁晨曦不在,兩人更沒有什麼意見,反正看上去美觀就好。

郁家範圍最大和工程最麻煩的兩個部份都已經完成了,由於裝修工們兩個月以來的高密集工作,早都有了疲態。杭晝便趁這個時候,給他們放兩天假,順便讓自己喘口氣。

星期六的早上。

天空的白雲朵朵聚集,將整片藍天覆蓋一層白紗。杭晝開著車和大部隊擠著,難得沒有往工作室的方向前進,而是選擇往越來越多人潮的市中心開去。

一個小時后。

他把車開進美術館的停車場。

A市美術館空間極大,挑高的天花板上懸挂著無數水晶藝術燈,由精細切割邊角折射出來的燈光璀璨生輝,灑在光潔白凈的大理石地面上,又從那兒反射,在牆上聚焦著無數個小光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相稱畫展的主題,明光爍亮的空間和柔色拼成的畫作搭配得恰好。

杭晝按著順序看過去,全都是特別正向的作品。

就好比第一幅畫《天使的救贖》。

天神派下來拯救可憐人的天使,正微笑望著蜷縮在骯髒角落的殘缺者,殘缺者原本暗淡無光的眼楮漸漸透出光亮,像是看到了人生的一點盼頭似地。

沿路過去,幾乎每一幅都能讓杭晝有這種感覺。

身心不由生起一股力量。

杭晝難得看這些藝術看得那麼入迷,每一幅都細細品味。

霍地,他在一幅畫前面停下腳步,那幅畫的主題為《月光下的英雄》,皎潔的月光穿梭在黑暗之中,而中間有個人一半處在亮處,另一半隱藏在暗處。

其他人或許不明白這張圖到底代表了什麼,可杭晝卻是一眼看了出來。

他目光有些複雜地盯著那幅畫瞧。

片刻后,便撇開視線,繼續朝著下一幅走去。

這次展覽的主畫出乎意料地,是過山車。

一台正向下急速俯衝的過山車,高超的技術呈現出那種動感,讓觀者也感受到那種刺激的體驗似地,而過山車旁邊有著幾隻信鴿正在展翅飛翔。

許是錯覺,杭晝好像能從中看出渴望自由的感覺。

像是長久被困在牢籠中的鳥兒,在重獲自由的那一刻,暢快地迎向屬於自己的未來。

杭晝靜靜地望著,不知道想些什麼,只是過了會兒,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滿是不屑的聲音。

「這些畫可真幼稚。」

轉頭看去,只見耿黎手插著兜,弔兒郎當地朝著他走過來,幾秒后,便到了身旁,眼睛直直望向那幅過山車。

「不過就是一些童畫,也不知道是怎麼登上這種大雅之堂。」耿黎說著,「嘖」了一聲,有些嫌棄,「A市美術館什麼時候品味那麼低下了?」

杭晝聞言,臉色微微一沉,冷冷地瞥了眼耿黎,便默不作聲地走遠。

然而,耿黎毫無自覺,仍舊跟在他身後,嘴巴還不忘叭叭,勁個兒損這些畫,「要我說,有資格展覽的畫就應該得像文藝復興時期歐洲那些大畫家的作品,那種反應時代跟講述人倫的畫才是高逼格。」

這些話讓杭晝終於忍無可忍,停下腳步,周身都是低氣壓。

他眸中帶點戾氣,冷笑了一聲,「童畫可沒這兒的畫有涵義。」

這話倒說得好,既委婉地否認耿黎的話,也不貶低那些名作。

耿黎聽了,倒沒生氣,只是撇了撇嘴,納悶地問道:「杭晝,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那麼庸俗了?」頓了一下,又舉了個例,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有說服力,「你看這,過山車?不就是小孩的玩具而已,涵義在哪?你逗我玩兒呢?」

杭晝呵笑一聲,反問一句:「小孩子的玩具?」

不等耿黎回應,又繼續說下去,「可事實上,能搭上過山車的人卻都是青少年或是成年人。」

「……」耿黎微微一愣,思忖了會兒,似乎……是這個樣子。

過山車屬於危險遊戲,未達標的小孩子的確不能玩。

他噎了噎,才不服氣地回道:「然後呢?又不是你的作品,你那麼激動做什麼。」

杭晝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就徑自朝著門口走去。只是走到一半的時候,又走了回來,刻意居高臨下地瞪著耿黎,「如果你只是單純想針對我,那就貶低我就好,別把不滿牽連到別人身上。」

沒必要為了反駁他,刻意挑這些畫的刺。

耿黎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用著莫名其妙的眼神目送著他越走越遠。

-

眉間縈繞著黑氣,杭晝緊抿著唇,快步走出美術館,彷彿裡頭有著惡臭似地。隨著外面的光線映入眼帘,他的腳步也跟著慢了下來,直到看見逆著光,臉上笑容和煦的男人站在台階下,他才完全止步。

對視了會兒,杭晝想不到有什麼話可以說,索性直接點了下頭,當作招呼。

過了幾秒,便打算從旁邊繞過去。

可郁晨曦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緩緩朝著他走來。

「杭先生。」他微笑著喚了一聲,「你能來,我很高興。」開展期間都過半了,他原本都沒什麼奢望了,卻沒想到能在今天得到這麼一個驚喜。

其實他起先是想親手拿給杭晝展票,但每當他準備開口時,又心生怯弱,擔心對方對這種展覽一丁點興趣都沒有,所以到最後,他只能偷偷藏到隱蔽卻又讓人能夠發現的地方。

杭晝會發現信的存在,郁晨曦不禁散發思維,杭先生是不是也在意著他,才會在他缺席的時候,試圖尋找他刻意遺留下來的蛛絲馬跡。

想是這麼想,卻也什麼都不敢說,怕是自作多情。

杭晝應了一聲,沒有吭聲,垂著眸子盯著郁晨曦看。

許久,等郁晨曦都被看得有些局促臉紅時,他才淡淡地出聲說道:「郁晨曦,展覽快結束了。」

郁晨曦迷茫地抬眸看他,慢吞吞地「嗯」了一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你該重操就業了。」

郁晨曦:「???」

杭晝被他那雙無辜乾淨的眸子看得有些不自在,彆扭地移開眼。

郁晨曦思考了下,忽然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頓時喜上眉梢。

還未開口,就發現原本佇立在面前的男人已經越過自己,走到外面了,郁晨曦連忙轉過身子,朝著那挺拔流暢的背影喊道:「我下禮拜就會回去的,杭先生。」

聞聲,那道身影停滯了片刻,隨後郁晨曦聽到伴隨杭晝磁性低沉的聲音傳來的四個字。

他彎了彎唇,回味著那四個字。

而同時,杭晝走到了車子旁,斜倚在車門旁,抬頭看向早已被陽光劃破雲層,重新湛藍的天空。

腦中也回蕩著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四個字,好半晌,垂頭輕笑了聲,就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那四個字其實只是簡簡單單的

——「畫得很好。」

可只有兩個人知道。

要從杭晝口中聽到讚許的話有多麼艱難。

因此,這四個字,顯得更難得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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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月光下的英雄的主角是誰,小可愛們應該看得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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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乘曙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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