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猛哥真猛
屋內,兩人並肩而坐,誰也不出聲,氣氛有些詭異。若此時有人推門進來,看到的定是一張洞房花燭.jpg。
燃燒了一半的紅燭爆出燭花,噼啪一聲,在這安靜的房內顯得格外響亮。
甄蒙頭皮都快撓穿了,內心鄙視了自己無數遍,說好的隨心意,說好的捨我其誰,還好牛逼只吹給了自己聽,要不然甄大公子可丟不起這人。
暗自嘆了一口氣,自己終究還是那個有色心沒色膽的新東方廚子啊。
正打算起身告辭,一直默不作聲的蘇瑾忽然出聲道:「公子莫不是瞧不上蘇瑾?」
這是甄蒙第一次聽見蘇瑾的聲音。
清澈動聽如空谷幽蘭,婉轉悠揚如百靈啼世。
甄蒙莫名其妙的想起一句話:剛見面時只想知道你叫什麼,後來就想知道你怎麼叫。
善於放飛想象力的甄大公子,可恥的硬了。
甄蒙悄悄拽了拽長襟,動作略顯不自然的翹起一個二郎腿。
這個無禮輕慢的動作,讓蘇瑾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甄蒙自然看到了蘇瑾的不悅,但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他醞釀了一下話語,對蘇瑾說道:「姑娘這是哪裡話,在下有幸與姑娘相識,已是天大的福氣了,怎會有瞧不上姑娘這等荒唐想法。只是姑娘風姿如九天玄女,在下卻如泥塘里的癩蛤蟆,多看姑娘一眼都是一種褻瀆。」
蘇瑾聽到他對自己的讚美,又將自己比作癩蛤蟆,她從未聽過這等新鮮的比喻,頓覺有趣。
嘴角扯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弧度,她開口道:「公子言語著實有趣,蘇瑾只是一個地位卑賤的青樓女子,當不得公子如此誇讚。」
甄蒙正色道:「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中,姑娘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若姑娘都稱不上仙女,那世間萬千女子,豈不都得變成那無鹽鬼母?」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蘇瑾品味著這句話,心中一陣恍惚。
是啊,委身教坊司實非我所願,事已至此,既已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可我難道就這樣自甘墮落,從此成為男人的胯下玩物?
不!我不願意!
即便命運如此,我也要奮力與命運抗爭!
蘇瑾抬起雙眼,第一次認真仔細的打量對面這位甄公子,眼裡冷漠盡去,透著一種叫做希望的光芒。
拋開對男人先入為主的成見,面前這位甄公子長相俊逸,眼神清澈,身姿挺拔,還頗有才華。正所謂相由心生,她相信這位甄公子不是那種只饞她身子的無良公子哥。
似乎,委身於他是自己相對來說最好的結果了。
甄蒙則是被她一言不發盯著看了半天,心裡不禁有些發毛,他那慫人膽越發的小了,臉色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那什麼,姑娘你別多想,在下真沒有想輕薄姑娘的打算,我真是被朋友拉來湊熱鬧的,姑娘你放心,我不是什麼好人...呸!我真不是什麼壞人!」
蘇瑾噗嗤一笑,剎那間似明珠綻放,碧海生潮。
縱使甄蒙兩世為人,也從未見過美的如此驚心動魄的笑容,獃獃的看了半晌,不禁喃喃道:「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蘇瑾耳朵尖,將這小聲的呢語聽的清清楚楚,心中又是一顫。
這位甄公子當真如此驚才絕世!
等了半天卻不見下半闕,蘇瑾再一看,甄蒙正如獃頭鵝般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像是丟了魂魄。
不知為何,蘇瑾心中生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喜悅和羞澀。
她站起身走到桌邊,倒了兩杯酒,發現酒杯仍然系著那紅絲帶。
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將絲帶解開,就這麼端著酒杯,坐回甄蒙身邊。
將其中一杯塞入還未還魂的甄蒙手中,蘇瑾輕聲道:「公子,公子?」
甄蒙一個激靈,魂歸本體,脫口而出:「咋了?」
卻見蘇瑾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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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眼神溫柔,輕輕說道:「蘇瑾自認飽讀詩書,尋常文人士子,蘇瑾不輸分毫,但公子之才,乃蘇瑾生平僅見,蘇瑾敬你一杯。」
甄蒙忙不迭舉起酒杯,連聲道:「姑娘謬讚了,愧不敢當!」
剛要喝,發現兩隻酒杯還系著那紅絲帶,不禁有些遲疑。
「姑娘,這...」
蘇瑾展顏一笑,手臂再次穿過甄蒙持杯的右手,輕聲道:「公子,請!」
甄蒙心跳陡然加速,受不了受不了,這還讓人活嗎?
趕緊忙不迭將酒送入口中。
說來也怪,平日里嫌棄無比的濁酒,此刻竟然無比香甜。
兩杯酒下肚,蘇瑾臉上浮上兩朵紅雲,眼神也有些許迷離,更顯嬌媚。
見她起身又要去倒酒,甄蒙忙道:「姑娘你坐著,我來我來。」
乾脆將酒壺拿到綉榻上,再次斟滿酒杯。
蘇瑾舉杯,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公子可否將名諱告知蘇瑾,畢竟公子是蘇瑾的第一個...男人...按理說蘇瑾不該問,可終究還是...」
甄蒙毫不猶豫的答道:「在下甄蒙,剛滿二十,家父甄德邦,現任當朝左相,不瞞姑娘,在下其實並不是什麼文人才子...嗨,文縐縐的說話真累!不裝了,我呢,就是一個在家啃老,無所事事的敗家子兒!」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你放心,我剛才所說,句句發自肺腑,說實話,你長得確實漂亮,我呢,也確實心動,說一見鍾情就太過矯情了,見色起意肯定是有,但你放心,我不會逼你什麼,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咱倆就當交個朋友,如何?」
輪到蘇瑾目瞪口呆了。
這位甄公子,還真是與眾不同。
滿腹才華卻不自傲,言語直白卻平易近人,並且毫不掩飾自己見色起意的小心思,也算坦誠。
朋友嗎?似乎也不錯呢。
蘇瑾再次舉杯,兩個朋友喝下第三杯交杯酒。
兩人之間那看不見摸不著的隔閡隨著第三杯酒逐漸消散。
兩人的言語話題也開始逐漸輕鬆。
「公子剛剛提到「無鹽鬼母」,那是什麼?」
「哦,那是春秋時候齊國齊宣王的王后,姓鍾名無鹽,本是天上王母娘娘身邊的一個小仙女,後來...」
甄蒙開始向蘇瑾講述《丑娘娘》的故事,嗯,是老郭的單口相聲版本。
「......呔!妖怪!....」
「......娘娘,那是鏡子。......」
蘇瑾從未聽過如此有趣的故事,笑的前仰後合,險些跌落綉榻,哪裡還顧得上儀態。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揉了揉笑痛了的肚子。
五年了,這是她第一次開懷大笑。
她看的出來,面前這個男子,在故意逗她笑。
他說他喜歡看她笑。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神清澈,表情坦蕩。
她笑的很開心,眼裡笑出了淚,心裡卻笑出了他。
她的眼神越發溫柔。
她舉杯的頻率越來越高。
最後,她睡著了。
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眼角帶著淚,嘴角含著笑。
夜已深,離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
甄蒙坐在綉榻上,上半身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這個身世凄慘的女子。
他苦笑著搖搖頭,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臉皮子還是不夠厚啊。
他仔細打量著近在咫尺的美麗臉龐。
長長的睫毛帶著淚珠,微翹的嘴角弧度迷人,少女特有的馨香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子里鑽,讓他既享受又痛苦。
就這樣,直到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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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父親和母親慈祥的笑著,一家人美滿寧靜的生活著。
有一天,母親微笑著給自己穿上了美麗的嫁衣,平日里略顯嚴肅的父親偷偷抹了抹眼角。
一個看不清長相的男子與自己拜了堂。
洞房中,自己那個長相模糊的夫君,用秤桿挑起了蓋在自己頭上的紅蓋頭,她還是看不清他的相貌。
但卻能清楚的看到他溫暖的笑意。
她也對他報以微笑。
他們喝了三杯合巹酒。
她面若桃花,羞澀的躺到綉著鴛鴦的大紅喜被上。
然後她醒了。
蘇瑾看著房梁,還沒有從夢中回過神來。
許久后,她才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夢。
進而想起昨夜,自己與那甄公子喝酒聊天,聊著聊著自己就睡著了。
她一驚,忙起身低頭看去,身上還是那件大紅色的秀禾,整整齊齊。
她身上蓋著一層薄被,衣衫完整,鞋子卻被人脫下,整齊的擺在榻邊。
蘇瑾不由鬆了一口氣。
轉念間又羞紅了臉。
那甄公子,怎的如此...自己的小腳豈不是被他摸了?
帶著說不清是羞澀還是羞惱的心情,蘇瑾起身推開房門。
院里不知等候了多久的楊媽媽趕緊迎上前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起來了!」
蘇瑾沒看到甄蒙,心情瞬間跌入谷底。
今日起,自己就要開始接客了吧。
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
她心如死灰。
楊媽媽沒注意到蘇瑾的表情,拉著她的手說道:「甄公子走了有一會兒了,我跟你講,你可是撞了大運了!」
蘇瑾強打精神聽著楊媽媽喋喋不休。
「你猜這位甄公子是誰?說出來你都不敢信!這位可是當朝左相甄大人的獨子啊!當朝左相啊,除了陛下,就屬甄大人官大了!你能傍上甄公子這棵參天大樹,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啊!」
蘇瑾默不作聲。
楊媽媽忽然想起什麼,說道:「你瞧我這記性!甄公子走前專門交代了,以後你只接待甄公子一人,這落羽軒,今後不許第二個男人進!」
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塊上等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佩:「這是甄公子留給你的定情信物,你可要好好保管,千萬不可弄丟了!」
蘇瑾看著楊媽媽手裡那塊雕刻著甄字的玉佩,只覺心頭陰霾盡去,陽光灑落,心間一片溫暖。
她接過玉佩,小心的捧在胸前,抬頭望向院門方向,似乎能看到一個白衣公子翩然離去的背影。
白衣公子一邊走,一邊伸出右手在空中擺了擺,極其騷包。
蘇瑾好看的眸子騰起水霧,慢慢彎了起來。
這一刻,整個落羽軒百花失色。
同一時間,甄蒙正與李滿堂、趙勛結伴走在街上。
忽然似乎心頭有所感應,甄蒙回頭望向落羽軒的方向,臉色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意。
片刻后,甄蒙轉過頭,右手扶腰繼續前行。
李滿堂一臉盪笑的打趣道:「猛哥,你是真猛!腰都直不起來了!」
甄蒙臉色一變,飛起一腳往李滿堂屁股上踹去。
李滿堂早就提防著這一腳,靈巧的一扭身,身旁的趙勛遭了無妄之災。
趙勛一瞪眼,向李滿堂撲去,嘴上道:「猛哥,我幫你按住他,今日定要讓這廝供咱們兄弟快活快活!」
三人打打鬧鬧,伴隨著嘻嘻哈哈的聲音遠去。
留下街邊一片躲的遠遠的人群和鄙夷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