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洛陽 第十五章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風起洛陽 第十五章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前司徒劉放本是出身寒門,算是一位出將入相的大才。

劉放一開始是靠著平定羌胡的軍功起家,後來憑藉此次功勞外放了知縣。

劉放打仗厲害,治理地方也有一套辦法,不到幾年就將一個窮縣搞得有聲有色,於是嶄露頭角,進入中央。

可能是因為曾參過軍,劉放治家極其嚴格,對家中子女令行禁止,但唯獨對老妻和大兒子心懷愧疚。

這是因為劉放早年家貧,而居洛陽大不易,所以在洛陽置不起產業的劉放只能先自己在京租住,將妻兒留在老家。

但是等他顯貴準備將妻兒接來之時,其妻已因常年勞累病逝,而長子劉榮此時已經十餘歲了。

劉榮深恨父親沉迷宦途,以致母親含恨而終,又感嘆朝局動蕩有才難張,故時常放浪形骸,混跡於風月場中。

而劉放認為是自己熱衷於國事,對於家庭多有疏忽,讓劉榮自小寄人籬下,疏於管教,才導致了現在的模樣。所以根本狠不下心來懲戒劉榮。

當然,劉放之前也不是沒試過利用暴力將劉榮抓回家來好好管教的方法。

誰知家丁們前腳剛將劉榮押回府邸,劉榮轉頭就寫了一篇《鸚鵡賦》,賦中描寫具有「奇姿」,「殊智」的鸚鵡,卻不幸被「閉以雕籠,剪其翅羽」,失去自由,只能「順籠檻以俯仰,窺戶牖以踟躕」,「顧六翮之殘毀,雖奮迅其焉如」。

文辭優美,辭藻華麗,端的是一篇佳作,可是文章具體寫的是啥,只能說懂得都懂。

劉放自然也懂,這不就是好大兒怨自己「剪了他的羽翼,讓他不自由嗎!」,於是當即火冒三丈,抄起一根棍子便打。

劉榮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幾下就掙脫了摁著他的僕人,拔腿便跑。

見小兔崽子無心悔改,居然還敢跑,劉放更加生氣了,於是提起棍子就追。

劉榮可能是因為平時流連於煙花之地,疏於鍛煉,二十多歲的小年輕居然跑不過他已年過不惑的老爹,還沒來得及跑出府邸,便被劉放一棍子抽在腿上。

當是時,劉榮的慘叫傳遍了整個坊市,餘音繞梁,經久不絕。

然而劉放打完了兒子又心疼了,當天晚上便拿著葯偷偷去劉榮房間探查傷情。

下人們只聽得房中一開始爆發出來激烈的爭吵,後來又歸於平靜。

劉放出來時彷彿老了幾歲,只是嘆息了一句:「隨他去吧。」便放任自流。

之後任劉榮做出再過分的事,劉放都只做不知,只是限制了他的經濟來源,指望他花完了錢便能回家,至少為了錢財能收斂一些。

但是劉榮依然我行我素,甚至性情愈加變得囂張狂妄起來,去各處混吃混喝,連家也不回。

劉放一邊放出話說「那個逆子再敢回家就一棍子打死」,但畢竟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劉放生氣歸生氣,實際卻暗暗派人跟了劉榮,生怕惹出什麼大禍來。

但是終究沒有什麼起色。所以在這件事之後的第三個月,劉放就以年老昏聵,教子無方為由請求致仕。

天子再三挽留,然劉放心意已決,三辭之後掛印而去。

老爹走了之後,劉榮沒了最後一絲束縛,可謂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朝中諸公但凡能叫的上姓名的幾乎都被他噴了一遍。

最近可能是缺乏素材,劉榮便調轉槍口,對著太學開炮。

劉榮很強,但是太學諸生也不弱。

掌控輿論,口誅筆伐可是他們的拿手絕活,傳統技能。

大雍清流士子,最是不怕權貴,各個都是敲破了腦袋,甚至故意找事。

噴權貴,幾乎成為了每一位清流士子的行事準則。

所有不懼豪強權貴的典範,一旦傳揚開來便能名揚天下,一躍成為眾人口中的名士。

而在舉孝廉這種詭異的制度下,人們口中的名聲是可以實際地轉化成名為「官職」的好處的,所以在這種制度下,大雍誕生了無數詭異的清流!

而劉容太尉之子的身份,就是這些人刷名聲最好的助力。

所以在陳瞻看來,兩者勢均力敵,眼前這場「最強噴子」對戰「太學群雄」的世紀之戰可有的看了。

吃瓜是人類的天性,見到又瓜可吃,陳瞻激動地將茶水一飲而盡,興奮地搓著手,饒有興緻地看向場內,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精彩畫面。

只見氣勢迫人的劉榮借著酒勁,晃晃悠悠地向場中走來。

太學諸生譏笑道:「君言將去,何故去而復返?

劉榮抓了抓略有凌亂地頭髮:「未能免俗,聊復爾耳!」

太學諸生亦步入場中,準備迎難而上,誰知劉榮卻換了一個方向,徑直向陳瞻走來。

陳瞻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然而他還沒想出一個所以然來,便見劉榮已行至身前,正彎下腰來對著他:「君亦覺得某所言當浮一大白乎?」

太學諸生的目光匯聚而來,陳瞻舉著茶杯的手僵在半空,感覺身上涼颼颼的。

!吃瓜竟然吃到自己頭上了。

面對劉榮的發文,陳瞻瑟瑟發抖,一時愣在當場。

以現在場中的情形,他若是喝了那杯茶便是認同了劉榮的問題,那麼他今天的仇恨可就拉大了。

畢竟劉榮才開啟了群嘲,將在場所有人比作魚鱉。

如今卻對他折節下交,紆尊降貴地過來攀談,若是他處理不好就是得罪了太學的所有人,那麼劉榮今天的待遇就是他以後的待遇。

更要命的是,他並沒有劉榮那樣紮實的文學功底打基礎,自然也沒有信心應對「太學群雄」。

一旦自己虛張聲勢的幌子被揭穿,以後他就將名聲掃地。

而在十分看重名聲的大雍,一個聲名狼藉的人,再難有所成就。

所以,儘管他也看不慣太學諸人的行為,但是劉榮的「橄欖枝」斷不能接。

但是這樣就會得罪劉榮,而如果得罪了劉榮,今天說不定要被好一頓噴,到時候也是顏面盡失。

陳瞻思量了了半天,決定先和稀泥,若是此計不行,只得兩害相權取其輕,站太學諸生這邊。

反正劉子裕的大名響徹京城,他噴不過也是正常,最差也就是得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評價,若是能獲得太學諸生的共情,那說不定還能獲得「敦厚大度,有長者風,不欲與狂生辯解」的評價。

所以,陳瞻一開始先盡量折中道:「君子之德不在衣冠,而在其行止,然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何必蓬頭垢面,然後為賢?」

這是說真正德君子德行和衣冠整齊沒有必然聯繫,所以不能說衣冠不整就是沒有德行。

同理行為怪誕,放蕩不羈,也不能理解為曠達,若是以此博眼球也是不對的。

所以大家不應該以衣冠論德行。

陳瞻這句話其實是偷換了概念,規避了賢與不賢,是否沽名釣譽的討論,將問題簡化為一開始引起討論的衣冠整齊與否的問題。

考慮到後面半句,其實是略微偏向太學諸人的。

劉榮聞言拂袖冷笑道:「罷罷,禮豈為我輩設邪!本以為你不拘俗流,沒想到亦是拘泥縟節之輩,既如此某何必在此自討沒趣!」

陳瞻知道這個時候絕不能慫,趕忙回懟:「我,俗中人也,既在塵中,當以儀軌自居。君若不能超脫外物,則亦在塵中,何必孤標傲世。」——既然在塵世中就要遵守塵世的規則,除非你能夠有足夠的才幹支撐自己超脫外物,否則就要承擔孤高的後果。而你劉子裕未必有才可恃。

陳瞻已經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了,誰知劉榮卻上上下下怪異地打量了陳瞻幾眼,彷彿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物件一般。

陳瞻渾身不自在,劉榮卻輕笑一聲,拔出痒痒撓指了指在場眾人:「爾等曾說世事如棋局,那便手談一局,看看我劉子裕,是否能超脫外物!」

說完,劉榮就走到剛才和陳瞻搭話的那名士子對面,他才站定,旁邊的士子便趕忙讓開,只余賀洙看著棋盤對面的劉榮坐立不安。

劉榮見此便大大咧咧地坐在那人空出的坐席上:「不知君可曾懂得手談?」

賀洙心裡發苦,恨恨地看著離他而去的同道,又巴巴地看了幾眼陳瞻,見大家都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只能接話道:「在下不過是略窺門徑罷了,手談只為相互促進,不要計較誰勝誰負……」

賀洙這話就是在認慫。

畢竟劉榮的棋藝打遍太學無敵手,他也不敢直攖其鋒。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劉榮打斷了。

「勝負還是要計較的,你們說世事如棋局,若只是說著玩玩,無勝無負,一團和氣,那又談什麼談?」

賀洙見事無可挽回,只能硬著頭皮與劉榮下,奈何劉榮凶名在外,賀洙心神大亂,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汗水順著臉頰淌下。

陳瞻也在一旁觀看著棋局。

在他看來賀洙其實技術不算差,只是此時士大夫棋路講究中正平和意,而劉榮沒有那麼多限制,其棋路若天馬行空,反而處處刁鑽古怪,以戰勝對手為第一要素。

賀洙之前從未見過如此「不講武德」的對手,心神大亂之下接連走錯幾步,還未下到一百手就敗局已定。

然而賀洙也不願就此認輸,於是僵在那裡苦思冥想。

劉榮見此嗤笑一聲,也不催促,右手拿過擺在一旁的點心酒水吃喝起來,左手還捻著一枚黑子在棋盤上敲擊著,嘴裡哼著乞丐討飯時的俚俗小調。

雖未催促,但是嘲諷效果開滿。賀洙終於承受不住,投子認輸,場中鴉雀無聲。

劉榮的目光掃過太學諸人,卻無一人敢與之對視,生怕被劉榮點到上去對弈。

看著太學諸人互相攛掇,卻無一人敢上前的樣子,劉榮滿意極了。

他得意地拍了拍手,抖掉手上的點心渣子:「想來,在下是比這位賀兄更有資格超脫物外一些的。」

劉榮話音剛落,便轉向陳瞻道:「方才下棋之際,這位賀兄盼陳兄如救星,想必陳兄更為高明一些。現在便陳兄請教一局,陳兄不會推脫吧?」

都說到這份上了,陳瞻還能推脫嗎?

何況,劉榮這一行為也正中陳瞻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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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亂世當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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