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洛陽行(2)

第二百一十九章 洛陽行(2)

宰相們起身,圍在沙盤周圍。

沙盤上,太行山綿延千里,分開河中、河東、河北、河南,黃河滔滔不絕,從魏博、橫海、淄青三鎮穿過,從衛州再往南一點,就是朱溫的地盤,一共二十多個州,王摶拿著一根精緻的木棍,指著沙盤上的一桿桿小黃旗,最後停在滑州白馬驛,道:「李嗣源在這裡。」

然後划向東北,指著鄆城,道:「易定、橫海、淄青三鎮,一共出動了九萬藩兵,韓偓和李巨川在濮陽,韓偓率三萬易定兵留守濮州,防止魏博出兵渡過黃河援汴,李巨川已經率領三萬齊兵向滑州方向運動,準備跟振武軍節度使李嗣源在白馬驛會師,然後進攻開封縣。」

「橫海軍方面,劉巨容屯兵汴州封丘縣,汴將袁象先率四萬曹軍駐師陳橋驛。」

「神策軍京西行營方面,李克良統率長武、宣威、扈蹕、天德、天威、天玄、奮武、奮威、捧日、曜日、大正、陷陣、武原、武成、武德、武功等十八軍為南面許昌招討使,從臨潁進軍,取許昌,趨中牟,陝虢觀察使李存孝率兩萬精兵,從鄢陵出發,取尉氏,趨陳留。」

劉崇望問道:「楊成所部如何?」

「在這裡,新政」

王摶把木棍指向新鄭縣,道:「楊成以三子楊虎為都知兵馬使,統率鳳翔第十四師、成都第五十三師、梓潼第八十二師、綿陽第九十一師,合兩萬人,直趨管城,進逼中牟。」

「朔方軍方面,朔方節度使鄭孝遠率本部一萬四千朔方軍繞道河陰,目前已經在原武與河內節度使王宗暗會師,目前葛從周堅守陽武,李克用駐師酸棗,周德威向延津縣運動。」

陸扆皺眉道:「如此看來,李克用所圖不小啊!」

王摶點頭道:「不錯,這樣一來,李克用就能在中原站穩腳了。」

崔胤指向滑州的位置,問道:「既然這樣,可否以韓偓為延津招討使,率本部三萬義武軍從濮陽出發,向滑州急行軍,爭取搶佔開封朱仙鎮?他兵力不夠的話,可以從滎陽再調四個師給他,另外,昭義方面,節帥是李克修吧?那麼河陰也得布防,防止晉軍登陸滎陽。」

王摶搖頭道:「韓偓留守濮陽的作用就是牽制魏博,羅弘信本來就不安分,在鄴城囤積了六萬大軍,根據樞密統計司的密報,魏府三萬戶牙軍已經全部集結,終日操練不休。」

「如果調走韓偓,恐怕羅弘信會有所行動。」

王摶的擔心很有道理,而且唐廷對河朔三鎮的警惕心一直都很強。

孫偓道:「討滅朱溫已成定局,但朱溫伏法以後,河東、江西、淮南、浙西、天平等鎮會不會乖乖退兵返回境內,尚且未知啊,楊行密留下部將李神福駐守汝南,分明是不想走了。」

「現在不但楊行密接連上表討要勒索討賊錢糧和犒軍賞賜,連錢鏐和鍾傳都在要錢,那麼到底是給還是不給?堅持不給的話,萬一楊行密在淮西境內搶劫養軍,朝廷怎麼處置?」

「如果給錢,那麼哪些人給,哪些人不給?」

「楊行密給了,李克用給不給?錢鏐給不給?鍾傳給不給?」

孫偓這個問題一直是焦點問題,在戶部六司看來,不是朝廷的兵,朝廷為什麼要養?實在想要錢也可以啊,楊行密想要,那就讓他把揚州六郡的度支鹽鐵轉運大權還給朝廷,不然朝廷憑什麼撥錢養他的兵?他身為唐臣,一鎮節度使,為國家出力剿賊,本來就是義務啊。

唐朝為什麼要推廣節度使制度,不就是因為開支不足以供養天下之兵么?現在楊行密在淮南當著二皇帝,

一共就帶了三萬人來淮西剿賊,就這三萬人的開支,還要找朝廷要錢?

聽起來好有道理啊,李曄深以為然,不過想要讓楊行密把淮南財權交出來,無異於虎口奪食,吃到肚子里的東西,誰想吐出來,崔胤想想道:「楊行密畢竟討賊有功,犒軍賞賜還是要給一些的,至於行軍錢糧靡耗,多少給一些,權作打發了事即可,不能落了刻薄名聲。」

陸扆怒道:「不可能!一文錢都沒有!」

崔胤道:「陸公的錢就那麼緊張?」

陸扆拂袖道:「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諸公雖然帶著判度支事職,但是們心自問,各位去戶部六司上過幾天班?六司通政院的錢糧鹽鐵度支賬冊堆積成山,各位看過幾份?」

「東川鹽鐵使被逼到自殺了,邸報昨天回來的,你可以去看看他的遺表,如今三十多萬戰兵聚集洛陽,七十萬多民夫往來各地官道,五省十六道已是刮骨養軍,楊行密想要錢,某還想找個人要錢呢!再這麼打下去,恐怕不等恢復祖業,下一個王仙芝又要跳出來造反了。」

「崔相公要楊行密拿錢,那就自己去籌款,反正崔相公也是判三司。」

崔胤大窘,紅著臉道:「你、你……」

這位新任財政大臣,說話還真是不留情啊……

見氣氛有些尷尬,李曄咳嗽一聲,笑著打圓場道:「不要吵架,有話好好說嘛,既然楊行密三次上表討賞,那就給他三個月的錢糧和五千人的兵甲,讓武漢轉運院、襄陽轉運院、南陽轉運院、岳陽轉運院徵調,剩下的闕口找湖南方面想辦法吧,鍾傳、錢鏐、韋昭度、崔安潛就不給錢了,四鎮傷亡將士按慣例發放撫恤金吧,福建觀察使韋昭度跨越千里赴難,距離福建確實很遠,雖然韋昭度一共就帶了一萬兵,但人嚼馬咽下來也不是個小數目,光靠鄂岳和長江漕運總督裴顏供養,恐怕李道古和裴顏都會有怨氣,畢竟他倆的擔子都不輕鬆啊。」

「這筆錢朕估計不會太多,陸相公能不能做到?」

李曄朝陸扆問道,眼神口吻很是懇切。

陸扆道:「如果只是這樣,這筆錢倒也不打緊,但是歷次大戰下來,韋相公在陳州招募了不少鄉兵團練補充兵力,兵力遠遠不止一萬人,臣估計起碼得有個兩萬,韋相公真是的,自己沒錢還非要募兵,到頭來為難朝廷,況且福建部眾屬於客軍遠征,錢給少了不但不能讓他們感恩朝廷,還會讓他們嫉恨朝廷刻薄,可是如果給的太多,其他藩兵又會心懷怨氣。」

「不患寡患不均,如果供養閩軍,鍾傳、錢鏐、崔安潛的部眾就也得給同樣的份額,這三鎮雖然出兵不多,但加起來也有好幾萬,這樣一來開支就太大了,得理個方略出來。」

李曄聽罷,道:「那此事暫且記下,陸相公回去再議吧。」

接著李曄又把目光投向了河北,道:「把王處存剩下的兩萬部眾調到鄆城,橫海軍剩下的一萬五千留守軍也調到齊州聽命吧,錢糧開支讓淄青負責,不過這兩鎮的留守兵馬加起來才三萬多人,恐怕不是魏博的對手,這樣,讓淄青衙內指揮使盧弘西進,韓偓按兵不動,繼續牽制羅弘信,朱仙鎮方面,既然周德威已經帶兵接管了延津,那就不要讓李巨川去了。」

「萬一兩軍火拚,李巨川不是周德威的對手。」

「滑州方面,還是要把李嗣源盯緊,這件事就讓李巨川去做,至於曹州都指揮使袁象先,告訴劉句容,不要打得太勐,這是一顆威脅李克用的棋子,不能什麼事都讓咱們干。」

「最後,讓王宗暗、鄭孝遠、郗自照、魏弘夫、謝從本的姿態放高一些,減輕李巨川和韓偓的壓力,中牟、開封、浚義、陳留、封丘、延津、酸棗、蘭考、朱仙鎮九地當中,中牟、開封、陳留、封丘、蘭考這幾個縣,決不能讓李克用先得到,如果李克用的部將帶兵來搶,各路兵馬不得綏靖懈怠,務必予以嚴厲打擊,否則咱們一番心血就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

「另外,告訴孔緯,放朱溫回汴州。」

李曄一陣布置完畢,劉崇望道:「暫令李巨川按兵不動吧,如果尾隨李嗣源去延津,一來二去雙方可能會爆發衝突,李巨川新上任淄青,日子確實難過,加上遠在濮州,如果真的跟李嗣源打起來,連軍餉糧草都供應不上,李嗣源雖然是小輩,但周德威不是善茬啊。」

李曄點點頭,又問道:「如果讓魏博出兵攻打盧龍,羅弘信答應的把握有多大?」

王摶一驚,連忙勸阻道:「陛下不可,兩面三面作戰乃是兵家大忌!如今優勢在我,正是步步為營之時,陛下切勿好高騖遠!」

劉崇望也以為李曄想開闢河北戰場,也跟著勸阻道:「如果朱溫覆滅,羅弘信肯定是願意奉詔的,但是魏府衙內奉不奉詔就難說了,朝廷一旦處置失當,羅弘信全家難保啊。」

「再者,李匡籌雖然出兵援助朱溫了,但畢竟是暗中援助。」

「至少在明面上看來,李匡籌是沒有罪的,況且萬一再跟李克用在汴州翻臉了,朝廷就是三線作戰,在鄭、懷、許、潁、豫、滑、濮、陳、宋、毫諸州,朝廷已經投入了超過三十萬步騎將士,一月軍資將近七十萬緡,再加上作為預備的鳳翔五師、神策軍京北行營、御林軍鎮東大營、河中、宣歙、陝虢、山南、荊南等鎮兵馬,一旦在河北開戰,陛下起碼還要再徵調十萬人,這樣一個月軍費就會達到九十萬緡,算上民力調運、軍器損耗、轉運折算,一個月的軍費開支起碼在百萬緡以上,對中原各鎮用兵之前,中央儲備錢糧絹布鹽鐵各項摺合一共大約兩千萬上下,今年戰事已經持續了大半年,中央地方各項開支已經超過七百萬,摺合算上夏秋兩解新入的米面絹鐵,國庫存錢也不過堪堪一千萬,如果河北再打起來,一千萬錢能管多久?陛下,盧龍可是有十萬精兵,而且外有契丹諸部可用,決非一年半載之功。」

「陛下三思啊,大唐子民也承受不起了。」

這麼干確實太殘暴了些,不過李曄也沒想這麼干。

再這麼打下去,等掃滅藩鎮,這個國家也就徹底面目全非了。

沉默少許,李曄道:「愛卿言之有理,不過朕並沒有對李匡籌開戰的心思,而是如果成德、魏博、河東、淮南四鎮反叛,朝廷兵力不足時,朕能不能借用李匡籌的十萬虎狼之師?」

劉崇望道:「只要有錢,盧龍自然是肯為國家所用的,只是這樣一來,一月軍費也要多支出十幾萬緡,況且就算給了錢,也不見李匡籌會賣命,目前還是要把重心放在宣武。」

「眼下朱溫滅亡之勢已成,朝廷到底該怎麼處置朱溫?」

「如齊晉所言,我軍在虎牢關血戰數月,死傷將士超過七萬,李克用在河北幹什麼了?只是把葛從周從河北新鄉趕回了河南酸棗,雙方並未決戰,李克用坐擁十四萬虎狼之兵,還有我軍鄭孝遠、王宗暗、魏弘夫、謝從本等部為援,擊敗葛從周的六萬部眾其實並不難。」

「但直到現在,李克用也沒有大動靜,反而把周德威派去了延津。」

「李克用是什麼用意,相信陛下很清楚,陛下雖然和李克用結有秦晉之好,李存勖也在洛陽為質,但李存勖只是一個少子,如果能在中原站穩腳跟,難保李克用不會捨車保帥。」

是的,朝廷又懷疑李克用的忠心了,何況李克用並不安分,雖然劉崇望和李克用私交甚好,但他大局上一直是以國家利益為重,當下說這些話也沒有顧忌李克用是李曄的老丈人。

關於如何處置朱溫的議題,李曄也很清楚自己這些宰相的態度。

新任首相孔緯在政治立場上趨於保守,孔緯、王摶、孫偓、崔胤、杜讓能五人其實並沒有消滅藩鎮割據的執念,既然朝廷負擔不了財政,為什麼不把部分地區交給節度使管理?

他們要消滅的,只是不聽話的賊藩,就總體思想而言,孔緯這一屆新任政府繼承了李泌、裴度、李吉甫、杜黃裳、鄭餘慶、李德裕、崔彥昭、王鐸這些先朝宰相的戰略思想。

他們沒有全面消滅藩鎮割據的渴望,對於朱溫自然也就有寬容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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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唐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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