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爸，我回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然便收拾自己的行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鄉鎮。
和記憶之中的那個鄉鎮沒什麼變化，街還是那條街，樓還是那些樓，好像這十多年來，自己的家鄉一直都沒什麼變化。
照著記憶之中的印象，徐然輕車熟路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沒有大張旗鼓，也沒有刻意隱藏，他坦然走進了屋子。
在走進家的第一眼，徐然便看到了在收銀台百無聊賴的舅舅。
他的舅舅本名徐達，和明初開國名將同名，卻沒有歷史上那個徐達那麼好運，因為在工廠時的一個意外，不小心把自己的右手摺了進去。
於是徐然的舅舅徐達，在領了一筆賠償金之後，便一個人灰溜溜地回了老家，開了一家撞球廳和麻將館。
而在他舅舅徐達出事前，還有一個恩愛的女朋友，只不過在出事後，因為不願連累女朋友，他舅舅便主動和那女孩分手了。
時隔多年，他仍然可以記得當初舅舅跟他聊起過往的眼神，那種心酸與不甘，他至今記憶猶深。
至於現在徐然的舅媽，則又是通過媒人介紹而來，是個改嫁而來的外地人。
貧賤夫妻百事哀，所以在小的時候，他經常可以聽見舅舅和舅媽兩人吵架的聲音。
而後來，也許是因為多了一個孩子的原因，兩人漸漸地，吵得也少了。
和大多數貧苦人家的生活一樣，這個鄰居幫幫，那個親人扶扶，日子也能勉強過下去。
不過若是在十幾年後，估計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考完試，放假啦。」看到是徐然回來，舅舅臉上露出了笑容，而撞球廳內正在打撞球的鄰居街坊們，也紛紛同徐然打招呼道。
這時候他們家還沒分家，徐然一家三口還和舅舅舅媽他們住在一起。
不過說是住在一起，其實也就是兩棟相鄰的房子。
房子有上下兩層，地下還有一層用來吃飯的廚房。而廚房雖然不算明亮，但卻足夠溫馨。
徐然還記得那時自己還小，他的父母工作又忙，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是由舅舅照顧，以至於從小到大，他和舅舅的關係都特別好。
「嗯，考完了。」徐然對著舅舅微笑道，然後也和正在打撞球的鄰居打了個招呼
某種意義上說，徐然是被這些鄰居街坊看著長大的，因為那時候小學放學回來，他都會幫著自己的舅舅看守店鋪。
滿是成年人的撞球館裡面多了一個稚嫩的小孩，多少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當然也因為小時候耳濡目染的原因，他對於那個年代幾乎所有的娛樂都很精通。
不過他倒是沒有因為精通這些東西而沉迷其中，相反他面對這些東西時都很淡然，而這大概可能要歸功於他自己小時候第一次上牌桌的經歷。
「上桌前首先考慮的是你能輸多少而不是贏多少，輸了之後自己的生活和心情不受到影響的才叫娛樂，如果不是則稱為DB，而DG大多數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時至今日，他仍然記得自己舅舅對自己的諄諄教誨，也就是這句話，讓他對DB敬而遠之。
而重新回想起這些回憶，他多少有一些感慨。
在邊和舅舅聊天邊看鄰居打完一盤撞球之後，徐然便拿著行李進了裡屋。
「一眨眼，你這小外甥也長這麼大了，明年要上大學了吧。」
「嗯，希望可以考上一個好大學吧。」
而在他的身後，
依稀可以聽見街坊們的感慨。
在裡屋簡單放好行李的徐然，休息片刻，然後他便按著自己的經驗，找起自己的老媽。
和他猜想的一樣，他的老媽正在地下一樓廚房為一家人的午餐而忙碌。
老媽的樣子和自己回來時的樣子差不多，就是年輕了許多，不過也已經可以看出一些變胖的徵兆。
「回來啦，考的怎麼樣?」看到是自己兒子回來的徐媽臉上很快就堆滿了笑容。
作為即將成為家裡第一位大學生的徐然，他的成績向來都是家裡人關注的對象。
好在他的成績向來不差，即便在語文非常拉胯的情況下，在年級的成績也可以排得上號。
不然每年剛放假的那段時間，他的日子應該都不會怎麼好過。
「還行吧，上個一本沒什麼問題。」也許是知道結果的原因，徐然回答起自己的老媽也是非常有底氣。
他仍記得當初自己回答家人的詢問時，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倒不是那時的他不自信，只是他不想看到關心自己的人失望的樣子。
與其冒著讓家人空歡喜的危險誇下海口，倒不如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再一起歡聚一堂為自己慶祝，這便是當時徐然的想法。
「哎呦，怎麼今天這麼自信。」驚嘆於自己兒子改變的徐媽笑開了花，兒子有自信終歸是好事。
「爸呢？」像是想起什麼，徐然一邊偷吃著廚房之中，已經煮好的飯菜一邊問道。
「你老爸應該在樓上看電視吧，去樓上看看吧。」徐媽一邊翻炒鍋中的雞肉一邊同自家兒子聊著天，只是徐媽的炒菜的動作因為開心肉眼可見地有勁了許多。
在和自家老媽又閑聊幾句后，徐然便離開了廚房前往二樓。
「我要你天天喊我的名字。」
而當徐然還沒徹底登上樓梯，他便聽到電視劇中何潤冬所飾演的步驚雲正說出那句經典台詞。
按現在的徐然看來，這應該是他最早接觸的土味情話吧。
輕輕登上樓梯的徐然，望著自己總是一副苦瓜臉的父親，眼眶裡突然有些濕潤。
從小到大從沒打過自己的老爸，向來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他每次回家，父子兩人的交談都只是寥寥數語。
他一直以為父親離自己的距離有些遠，直到他前世某年過年回家，他才發現父親的世界差不多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那個因為不知道怎麼和兒子交流，而默默在半夜站在門外，隔著窗戶靜靜看著自己孩子的父親，讓他當晚便躲在被子之中痛哭流涕。
也就是那天，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父親已經很老了。
也就是那年，他結束了自己7年的滬漂回到老家。
而此時，徐然看著還未白髮蒼蒼的父親，強忍淚水，幾經顫抖，才緩緩開口道：
「爸，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