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過眼親情,團圓直似一場夢(一)
講完這一切的舊事,契丹名為徽安的柳婉兒泣不成聲。
「公主,烏魯查哥親眼見到自己的兒子被殺死,他回來后就像變了一個人,總是沉默寡言,終日飲酒,醉生夢死。他是為南平大王交代的遺願而苟且偷生至今,公主一定要救救他呀!」
「你知道南平王是怎麼死的嗎?」葉沛問道。
「這我不知道,或許您可以親自去問烏魯查哥。」
葉沛掏出懷中珍藏的七巧玲瓏匕首,幾滴淚水無聲地落到了匕首上,「好,我現在隨你去見烏魯查哥!」
葉沛披上大氅準備出門,林碧涵阻攔道:「公主怎麼能離開大營呢?現在琅琊王可能正在追殺我們,您離開大營出去實在太危險了。」
周尋也道:「況且這個人是敵是友還難分辨,只聽她一面之詞是否可信呀?乾脆讓黃劍帶上幾個侍衛將那個叫烏魯查哥的人抓過來審問。」
柳婉兒跪下道:「公主,我只相信您一個人,若是帶了其他人,就可能讓烏魯查哥暴露而死於非命。」
葉沛看著對方無辜的眼神,道:「我自己一個人去。」
林碧涵道:「那我陪公主一起去。」
周尋阻攔道:「公主萬萬不可大意。」
葉沛道:「難道敵人會派一個孕婦來引我上鉤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有些事情終究是要我一個人去面對的!」
林碧涵知道葉沛的心情,只要一遇到跟蕭大王的死因有關的信息,公主就失去理智,哪怕有一點點破解謎團的希望,她都拚死去查探。
不提林碧涵在身後想什麼,葉沛此時已經跟隨柳婉兒踏上了那漆黑一片、被雪完全覆蓋的山間小路。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將近五里路,才走到了一處山坳里的小茅草屋前。
「這就是你與烏魯查哥隱居的小屋?」葉沛抖抖已經被冰雪覆蓋的毛皮大氅。
她穿得這樣厚實仍然覺得寒冷,可想而知一個孕婦,只穿著棉質的布袍會有多冷。可是她為了自己的丈夫,不顧一切去尋求幫助,這份心,這份情義,又怎會有假呢?
「公主裡面請吧。」柳婉兒打開柴門請葉沛進去。
剛一進屋,葉沛就聞到一股竄鼻的烈酒的味道,她一皺眉,問道:「烏魯查哥在哪裡?」
柳婉兒帶著葉沛往裡間走,只見烏魯查哥已經醉的不省人事,倒在榻上睡著了。
「查哥,你看誰來了,查哥,你醒醒!」柳婉兒使勁搖晃著烏魯查哥,使他清醒。
半晌,烏魯查哥眯起眼睛說道:「徽安,你去哪了?」
「查哥,你看看誰來了?」
「誰?還能有誰?難道是尼爾達達活過來了?拿酒來,我要喝個痛快!」烏魯查哥根本不去理會外面的一切。
柳婉兒仍然耐心地呼喚,「查哥,你不要這樣,是葉沛來了,你快起來看看。」
「葉沛?」烏魯查哥努力地想著葉沛是誰,他搖搖晃晃地坐起來,對著葉沛看了許久才說:「我已經將那把匕首交還給你了,你還來糾纏做什麼?」
葉沛道:「烏魯查哥,謝謝你將它交還給我,也謝謝你救了我。」烏魯查哥突然暴躁起來,他一把抓住葉沛的前襟怒吼道:「感謝有個屁用!能換回我兒子的命嗎?我後悔遇見你,我恨不得要殺了你!」
葉沛還沒做出什麼反應,到嚇壞了一旁的柳婉兒,她上前拉住烏魯查哥的雙手道:「查哥,查哥你不要這樣!」
烏魯查哥在不清醒的狀態下,下意識地推了柳婉兒一下,「走開!」
柳婉兒大著肚子,差點被他推倒。
葉沛被激怒了,她一把攬住柳婉兒防止她摔倒,回擊一掌拍在烏魯查哥的前胸上,將他打個趔趄。
「看看你的樣子,你還是個男人嗎?!」
烏魯查哥倒在地上,柳婉兒卻不顧一切要去攙扶他。
烏魯查哥冷笑兩聲說道:「男人?我保護不了自己的兒子,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算什麼男人,我連狗都算不上!難道我要帶著他們浪跡天涯嗎?總有一天我會被法天太后和琅琊王的人追上殺死,與其那樣擔驚受怕地四處逃奔,還不如現在早早死了也算解脫!」
「好,那今天咱們就喝到醉死!」葉沛拿起桌上的兩壺烈酒,一壺塞給烏魯查哥,一壺自己狂飲起來。
葉沛這一來到把烏魯查哥給弄懵了,他拿著手裡的酒壺,看對方「咕咚咕咚」地喝酒,自己到愣在原地沒有動。
「痛快!」葉沛竟然將一壺酒一飲而盡,重重地將酒壺放在桌子上。她抹了一把嘴角溢出來的酒,那酒里混著眼角溢出來的淚。「好久都沒有這樣痛快地喝酒了!」
柳婉兒見兩個人喝酒,就讓他二人坐在榻上,將一張矮几放在中間,又搬出兩個大罈子給他們續上酒,又去廚房拿出烏魯查哥打獵回來做的山雞肉為兩人下酒。
葉沛又將一壺酒喝光,情緒更加激動,「你失去了兒子,我失去了丈夫,我們也算扯平了!」
「我還失去了我的養父!」
「對,我的師父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被殺死的,他也是為了救我,為什麼都是一樣的!為什麼!」葉沛哽咽了,眼角的淚流得更快。
「你是說你的師父巴山先生?」
「是啊,那一年咱們在南京城相遇,與南平王暢飲,還曾提到過我的師父。那時南平王笑我少年不知愁滋味,而如今我嘗盡苦難與哀愁,他們卻都離我而去,我們只能將哀思寄托在這壺酒里了!來,干!」
「是啊,我們將所有的哀思都寄托在這壺酒里,干!」兩個人又是一陣痛飲。
也不知是葉沛情緒激動還是因為飲酒過度,她臉上的肌肉又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這讓葉沛感到十分痛苦,她捂住臉努力去平緩自己的情緒。
誰知烏魯查哥突然問道:「難道你也中了「伏魔斬」的毒?」
葉沛奇怪道:「你怎麼會知道?」
烏魯查哥用手指著葉沛的臉,大笑著說道:「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呀!」
「很可笑嗎?哈哈哈」葉沛也狂笑起來。
「是啊,哈哈哈,真的好可笑!」等烏魯查哥笑到自己的眼角也都溢出淚來才停下,「因為我也跟你一樣痛苦!」
葉沛問道:「什麼?難道你也中了「伏魔斬」的毒?」「對,養父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可是後來我發現,我的手腳越來越麻木,臉上的肌肉也時常不受控制的抽搐。我們沒有當場死亡已經是奇迹了。
我真不明白,戎里沙為什麼還要救我,他既然知道我已經中毒,就讓我跟兒子一起死去不好嗎?還讓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上路。」
「可是婉兒還懷著你的孩子,她需要一個溫暖的家!」
烏魯查哥更加痛苦和自責,他泣不成聲,「可是我無能為力,我只能給他們帶來不幸和死亡!」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我們不能好好的做人,死後同為惡鬼,去殺死那些謀害我們和我們的親人的壞蛋吧!」葉沛緊緊握著那壺烈酒,激情澎湃地說。
烏魯查哥也舉起酒壺,「好,我們就相約做個厲鬼,去殺死那些謀害我們和我們的親人的壞蛋!」兩個人含著淚同時大笑,同時一飲而盡。
「你簡直不能相信,可笑的戎里沙曾經騙我說,我是他在大宋皇宮外面撿到的嬰兒,說我可能是大宋的太子。哈哈,多麼可笑!」兩個人越喝越歡,撒酒瘋似的說道。
「你要是大宋的太子,我就是大遼的皇帝,哈哈哈……」葉沛也開始說些瘋話。
他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激動,一會兒悲情。
「我真不該出生在這個悲慘的世上,我從未見過我的父母,戎里沙是我最親的親人也因我而死,我的兒子,還有徽安,也許他們都會被我連累。」烏魯查哥悲傷地說。
葉沛道:「我又何嘗不是?他們說我有個哥哥,剛一出生就替太子死了,我出生后就很少見到我娘笑,我的爹爹也總是心事重重。
七歲那年,我的父母和家人全部死於非命。我被師父巴山救上棲鳳山,我喜歡我的師兄,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失蹤了。我又遇到小時候的玩伴,我以為我們的愛情會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可是命運和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到最後我們什麼也沒有得到。
我的師父死了,我的丈夫死了,我想要找出真兇為他報仇,我想要完成他的遺願。可是也許我馬上也要死了,這一切都成了虛妄!」
「我們真是各有各的悲傷,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可是你還有未出世的孩子,你為了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烏魯查哥喝了一口酒,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我只是不能,我怕那恐怖的氤氳籠罩著我,我怕死亡隨時降臨,我怕見到我愛的人再次因我而死,那比我自己死去還要痛苦。我們容嘉死士是不畏死的,可是我們活著有什麼意義?我們活著就是為了準備去赴死!」
「我們每個人或早或晚都終將死亡,那我們活著都有什麼意義呢?」葉沛頓了頓繼續說道:「你現在不是容嘉死士了,你是你自己,你是烏魯查哥,你是柳婉兒的丈夫,你會有更美好的生活!
早上你出門打獵,傍晚,婉兒就在開滿鮮花的草甸上迎你回家,你們的兒子會蹦跳著撲向你。
也許你們養了羊,養了馬,你在偌大的草原上放牧,你們是自由自在的人。藍天白雲和你們為伴,靜靜流淌的河水繞過你們的氈帳,每一天的生活都是無比幸福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