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之兩宮情 第23章 昭其儉也

玄武門之兩宮情 第23章 昭其儉也

-----玄武門之後----

長孫無忌命不老樓的下屬頭前抬著裴皿悅。走了里許,卻聽步輦上的裴皿悅用手撫額,呵呵而笑。她這裡翻身坐起,命不老樓的下人停下步輦,然後笑道:「趕緊回去吧!多謝諸位!」

諸人無不訝異,難道這位裴姑娘根本沒有喝醉嗎?

裴皿悅叉著腰對諸人笑道:「你們不走的話,難道真的要把我抬到魏夫子家去嗎?」

長孫無忌向不老樓的下人揮了揮手,說道:「諸位回去吧!」諸人這才行禮回去。

裴皿悅對長孫無忌說道:「我自己去我姐夫家,大人難道要一同去?」

長孫無忌點頭說道:「好呀,姑娘親自下廚嗎!?」這位姑娘對飲食挑剔之極,手藝一定很好。

裴皿悅呵呵而笑:「我姐夫家一向一天倆碗粥,有什麼要緊好吃的?左庶子大人您今天去了,恐怕看不上那些飯菜。」

長孫無忌微笑道:「客隨主便!」

裴皿悅一攤手說道:「你知道我沒帶錢,你給我三文通寶請客!」

長孫無忌笑道:「是我請客,還是你請客?」長孫無忌從帶鉤上的囊中取出幾文開元通寶,遞給裴皿悅。

裴皿悅呵呵而笑說道:「說好是三文,那就三文吧!」

裴皿悅這裡裝好三文錢,見不遠處,有人家家裡門口掛著一隻篾籃子。裴皿悅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掏出袖中的一梭子飛鏢,扣手向篾籃的繩子飛去。篾籃應聲而落。

長孫無忌以為裴皿悅要偷別人篾籃里的東西,簡直心臟跳出嗓子眼,士大夫偷菜,是不是會被天打雷劈?耳聽惡狗的叫聲大起。裴皿悅拾起篾籃子里的風乾肉砸向了惡狗。她自己呵呵而笑,奪了一隻篾籃子,牽起長孫無忌的右手,撒腿而跑。

長孫無忌嚇了一大跳,誰都知道碰到惡狗是不能轉身跑的,但是他回頭再看,那條惡狗已經在啃風乾肉了。裴皿悅笑道:「那狗子碰到本姑娘,真是好福氣,哪裡找那麼一塊肉夠它啃一天呢!」

這眼前的裴氏家族的姑娘這輩子一定是闖禍精轉世,長孫無忌這裡還想教訓,又見裴姑娘在一戶人家外面看了又看,拉著長孫無忌看了半天。長孫無忌說道:「瞧什麼?」

裴姑娘說道:「這一家小院子里種滿了菜啊!」

長孫無忌說道:「剛才有肉不拿,拿個籃子。現在你不偷青菜,你又想偷什麼?你到底想請太子左庶子吃什麼?」

裴皿悅大喇喇地推門而入,翻出來一把鐮刀和一把鶴嘴鋤,笑嘻嘻地走了出來說道:「幹嘛要偷菜?被太子詹事主簿魏姐夫知道的話,我不要在京城呆著玩三天了!」

長孫無忌這裡笑道:「你現在要忙著種菜給我吃嘛?來也來不及吧!」

裴皿悅笑嘻嘻地說道:「京城內外都是野草野菜,咱們一路走一路挑,挑到什麼吃什麼!」

長孫無忌啊得幾乎震驚,從小長到三十歲,別說野草,就連野菜都沒吃過。身為武德戶部郎中,秦王府要員,秦王親四舅,勛貴加身的長孫無忌做夢都想不到會有一天跟著一個神經病的名門望族千金小姐滿大街找野草野菜。

他長孫無忌是全長安的大名人,一旦在朱雀街被人撞見挖野菜,晚上去東宮更宿會被某位李二太子噴死。

長孫無忌說道:「我不是給了你三文錢嘛?去市集買菜吧!」

裴皿悅說道:「錢么,能不用就不用羅。菜錢能省就省。」

她一路走過來,沒走幾步,就開始挑野菜。

長孫無忌說道:「這是什麼?」

裴皿悅說道:「蒲公英!」

長孫無忌說道:「蒲公英能吃?」

裴皿悅點頭說道:「蒲公英最能涼血,用蒲公英最上端的嫩葉子與薺菜一起做菜,不僅有藥效,而且味道出奇。」

長孫無忌說道:「薺菜不是和馬蘭一起切成丁,撒上白芝麻,榨菜丁,配成一道菜。怎麼姑娘會用蒲公英呢?」

裴皿悅說道:「現在已經不是吃薺菜的時節了。家裡種的都不能吃,開了花就不能吃。要麼熬湯熬水,否則薺菜就是老得啃不動啦!」

不多時,裴皿悅又挖來十幾株草。這次似乎是整株挖出來的。長孫無忌見她從水溝里挖出來的草,簡直很想吐。難道今天還要吃臭水溝里的野草?

裴皿悅滿頭大汗地用衣袖擦著汗水,說道:「這叫銀線草!」

長孫無忌取來一棵笑道:「你姐夫家準備養兔子養羊?」

裴皿悅微笑道:「銀線草全株藥用。主治風寒!」

長孫無忌說道:「那我們今天就多挑一些,你賣到藥店去,不就有錢買菜了?何必非要請我吃莫名其妙的野菜野草?」

裴皿悅搖頭說道:「我得試試是什麼滋味,然後才能知道搭配什麼菜色,才會與眾不同嘛!」

長孫無忌說道:「用各種野菜、野草搭配中藥材來蒸煮食材,燒出與眾不同的味道?」

裴皿悅點頭道:「那當然是的呀,很多藥材的中轉地,當地都有中藥入饌的講究呢!我們一路再找找野草野菜!」

裴皿悅與長孫無忌這裡走了片刻,就來到朱雀街上。長孫無忌似乎也不去在意別人的看法。不時有官員上前向長孫無忌請安問好,但長孫無忌只是點頭頷首,滿眼裡全是皿悅姑娘,他指著一片鮮花說道:「這是山丹丹吧!開的真不錯!」

裴皿悅說道:「山丹丹甘涼無毒,花主活血,鱗莖滋陰潤肺,清心安神。現在是開花的時節,我們一路採摘山丹丹的花蕾吧,反正山丹丹是要去蕾的,就為了養莖。」

長孫無忌微笑拉起一幅衣襟和裴皿悅一起採摘花蕾,不多時,長孫無忌在衣襟中裝了幾大把花蕾。

站在倆人周圍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高高在上的官員,有尋常的平民百姓。人數雖然多,但是人人無語。誰都不敢評價眼前一個布衣平民丫頭,一個絲綢冠帶的高官。他們倆在京城朱雀大街是多麼惹眼扎眼。旁若無人地掐了多少山丹丹花蕾。掐幾朵漂亮的花朵,那情有可原。掐那麼多花苞想幹嘛?

裴皿悅這裡掐夠了,靠在長安河上,笑嘻嘻地擦汗。環顧四周的雜草野菜,雖然找不到幾株,但是忽然望見長安河裡株株嫩荷,裴皿悅指著嫩荷說道:「左庶子,你等著,我去采荷葉。」

裴皿悅用鐮刀砍了根竹子,戳進長安河中,量了量水深。又從河邊的漂母們身邊借來一個漂桶,她坐在漂桶中,用竹子一篙一篙的划進了嫩荷從中。不多時,裴皿悅便頂著一大片荷葉,撿了十多片嫩荷,分水而出。

諸人見這位姑娘雖然一身布衣,但膚白貌美,大眼圓動,明眸燦爛,頂著一片荷葉帽,更是調皮可愛。長孫無忌在艷日之下,這裡看裴姑娘,似乎格外動人,伸手接過裴皿悅肉肉的手。裴皿悅將荷葉塞進了篾籃之中,裴皿悅指著路邊說道:「您看,這似乎是山韭和小野蔥,俗稱蔥三韭四。禮記中說道:膾用蔥,脂用蔥,為君子擇蔥韭!」

裴皿悅青蔥十指捏著一把小野蔥,放進了長孫無忌手中,長孫無忌微笑無語,為君子擇蔥韭。

此時,東宮來人,在長孫無忌身後行禮說道:「左庶子,太子傳令,速速回宮!」

長孫無忌對來人說道:「增派人手,這位姑娘想去長安哪裡都仔細陪同,好好送她回魏夫子家!」

來人躬身答應。而長孫無忌手裡捏著一小顆小野蔥,竟然帶進了東宮之中。

長孫無忌這裡回到東宮,就發現諸人又與太子李世民有了爭議,原來為了各地貢賦在與太子李世民起爭執。

這時,長孫無忌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而諸人都各自呈說自己的意見。

有人說,如果天下罷貢,那麼太子李世民當得太委屈了。千古以來,帝王將相無不是享盡天下之福,根本沒有天下罷貢的道理。

有人說,天下罷貢,那麼天下的貢品又會滯銷,不銷京、洛、揚、益和番禺,又能銷到哪裡去?

有人卻已經開始恭維太子李世民的英明決斷,為蒼天考量。

有人多時默默不語,只說了一句話:天下罷貢,京洛吃什麼?

長孫無忌和李世民二人又聽了一個時辰的牢騷,所有人突然齊齊地望向了長孫無忌。畢竟,這位秦王府的主心骨,人人爭個面紅耳赤幹什麼,他倒自由自在地在長安街上和民女一起攀花折柳,好不自在,好不愜意。

長孫無忌對下人吩咐了幾句,不多時,宮人呈來一本書,長孫無忌說道:「長安城,洛陽城的野草野菜能吃的多達百餘種,何況更有平民百姓種的菜蔬,不吃各地的貢賦,一時半會死不了的。大家應該知道各地馳道的重要性吧!就是為了我們這些京洛兩城的高官,各地馳道都被貢賦淤塞了,緊急的時候,公文和軍報還要跟貢賦爭馳道!諸位覺得是諸位的肚皮重要,還是各地公文與軍報重要呢?」

諸人立刻毫無疑義,魏徵捻須說道:「左庶子好大的口氣,你吃過幾天野草,你吃過幾天野菜?」

長孫無忌知道魏徵是在反諷他,是的,長孫無忌一天野草野菜也沒啃過,但是為了大唐朝的江山,啃幾年,甚至是多年的野草野菜,那也要義不容辭吧!

魏徵對李唐二太子李世民說道:「你們可知前太子建成是足足啃了十年的小根蔥,大菜瓜,足足供養了你們秦王府十年!」

李世民這裡按桌而起,說道:「魏徵!你什麼意思!難道秦王府足足十年的戰風雪,冒刀槍,比他李建成的啃幾顆野蔥野草,來得假惺惺?到底是誰在假惺惺?」

魏徵點頭說道:「相鼠有皮,相鼠有齒,相鼠有體!」說完,起身對李世民躬身說道:「暫避了!事情堆著呢,太子獨斷此事吧!」王珪大人微微一笑,不作多言,魏徵和李世民最好離開八百里,應該把魏徵外放到京外任職,不然大殿之中,天天就是魏徵和李世民吵架。王珪陪坐了片刻,這裡所有人都禁聲不言,一時無語中都離開了大殿。

李世民詫異地問長孫無忌說道:「魏徵他那三句老鼠是什麼意思?」

長孫無忌冷怒道:「這是詩經中罵人的話《相鼠》。詩經中罵人罵得最露骨最直接最解恨的話。后一句是:不死何為,不死何俟,胡不遄死。」

李世民滿臉熱汗得說道:「魏徵為什麼對天下罷貢那麼抵觸呢?」

長孫無忌說道:「他的意思是,我們雖然能奪得天下,但是根本吃不了吃糠咽菜的苦,所以呢,我們還沒去做呢,他魏徵已經反諷我們只能發發嘴風,最後還是做回了偷國竊權的相鼠。」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默默對坐了許久,也不知道過了多時,倆人驚覺面前多了許多珍饈玉饌,李世民對宮人揮了揮手,說道:「食之無味,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人覺得我們出自一片誠心?」

長孫無忌拈起手中的小野蔥,突然說道:「我見過了魏徵的姨妹,這位裴姑娘出身高貴,但是能熟識京城許多野草野菜。整個上午我都與她在一起採摘京城的野草野菜,不如我們隨魏徵一起回去,嘗嘗那位裴姑娘的手藝?」

李世民微笑道:「我說魏夫子家裡的錢要用不完,吃菜連種都不用,到朱雀大街上挖一挖,就夠吃一天了。」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出了東宮明德殿,南來走過一牆之隔的宮門,來到太極殿前的門下省與弘文館。

李世民在門下省找不到魏徵,又到弘文館找魏徵。在弘文館發現魏徵與王珪正在收割館外播種的三葉草(紫苜蓿)。

長孫無忌俯下身,對李世民笑道:「聽說,西域人喜歡在三葉草裡面找四葉草,找到四葉草是非常幸運的事兒!」

魏徵和王珪這裡相顧冷笑,把紫苜蓿在籃子里掐實了,把鐮刀裝進了籃子里,並肩而去。

長孫無忌在魏徵身後說道:「魏夫子、王大夫留步!」

李世民上前訥訥地說道:「能不能今晚去魏夫子家中用飯?」

魏徵皺眉說道:「太子殿下,是左庶子攛掇著您嗎,怎麼二位想著法子把小臣家,想吃穿底嗎?宮中今天不擺晚宴了?」

魏徵和王珪說完,相顧而笑,又待離開。

長孫無忌在魏徵身後說道:「我們想嘗嘗裴姑娘的手藝!就是裴皿悅。」

魏徵嚇了一跳,那個搗蛋鬼跑京城來幹什麼,如果碰到別人也就算了,怎麼還能碰到長孫無忌,這該惹來多大的麻煩啊!

直到掌燈時分,中書省已經擬定了天下罷貢的新太子令,這也是世民做太子后的第一道正式的太子令。世民自然內心十分喜悅。他示意長孫無忌去弘文館走走。

來到太極殿旁的弘文館時,只見唯有魏徵一人,懷抱著十四皇弟李元軌一起燈下讀書。李世民頓覺此情此景羨煞旁人。為什麼魏徵對自己不冷不熱,或者大吵一頓,連罵自己是老鼠呢?難道不能好好讀讀書,聊聊古往今來的人物?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只有一旁落座。

卻聽李元軌說道:「孔夫子為什麼被人說成是條喪家之犬?」

魏徵微微而笑說道:「那你覺得魏夫子是不是一條喪家之犬呢?」

李元軌雖然十歲,但畢竟出身皇室名門,聽來話中有話,轉眼望了眼似乎齒冷的長孫無忌、頓時冷臉的太子李世民。

李元軌並不敢接話,轉了口氣說道:「魏夫子講講孔夫子喪家之犬的故事吧。」

魏徵點頭說道:「事情是這樣,孔子和弟子們在宋國邊境,被人團團圍困,差一點要了他的命,孔子只好帶著弟子們分頭逃跑,準備跑到鄭國去。孔子很聰明,他還化了妝,因為技術太高超了,騙過了所有的弟子,結果他與弟子們走散了。

孔子獨自站在鄭國外城的東門,眼前一個弟子也沒有,情況很糟糕,心情很著急。子貢到處找孔子,這時有個鄭國有人告訴子貢:「東門站著一個人,額頭像唐堯,脖子像皋陶,肩像子產,腰以下比夏禹差三寸,疲憊不堪的樣子,就像一條找不到家的狗」。子貢一聽就知道那一定是孔夫子。終於找到了老師,子貢告訴了孔子鄭國人說的話,孔子笑著說,「他說的形狀,那倒未必。但說我像條狗,那真是非常神似!非常神似!」」

世民和長孫無忌相顧一眼,有孔子的典故以來,唯有這喪家之犬與孔子牽連在一起,是十分耐人尋味的。倒真的想好好聽聽魏夫子怎麼評價孔聖人。但是魏徵只把喪家之犬的故事講到了這裡,就不再發表高見,古往今來的是是非非,萬千人物,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見解,非要分說清楚,那就先入為主,沒了留白的餘地,孔子到底是什麼一般的聖人,智者見智,仁者見仁了。

魏徵拍了拍李元軌的腰部,說道:「回去吃晚飯。練功寫字,別貪玩呀,有空讀讀書!」

李元軌向魏徵躬身行禮之後,又向李世民與長孫無忌行禮,便離開了。

李世民待要說什麼,只見魏徵已經在收拾書本紙硯,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們也回去吃晚飯,練功的練功,寫字的寫字,有空多讀讀書!」

長孫無忌和李世民被嗆得面紅耳赤。而魏徵抱著他面前的一沓書,意欲離開。長孫無忌說道:「魏夫子今天家裡有好菜,我們一起回去光顧光顧!」

李世民不住地點頭,對長孫無忌說道:「我們是不是再傳喚宮女,那才是飲宴的樣子!」

魏徵切了一聲,冷笑道:「小臣家裡院子小,您二位去了,恐怕有人要被安排到廚房去吃晚飯。何況多一個宮女?」

李世民、長孫無忌與魏徵一路來到魏徵家。卻見魏徵家附近方寸之地,都被裡裡外外的路人圍住。

長孫無忌見院子里坐著三個女子在舂米,分別是魏徵夫人、青舟和裴皿悅。而人群根本沒有喧嘩,而是安靜地可怕,眼裡全是這三位女子不停得揮汗碾米。

李世民、長孫無忌和魏徵進了院子。長孫無忌走到裴皿悅身前,蹲身說道:「三文錢買些粉就可以了,自己碾碎了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裴皿悅笑而不言,從身邊不老樓的女童身邊取來一層紗,說道:「大人試試看!」

倆個女童拎起白紗,而長孫無忌舀了一勺米粉,傾倒進白紗,竟然一顆米粉都沒留在白紗之後,全部回到了小碾子之中。

長孫無忌驚異地說道:「怎麼可能!要多少層白紗才能兜住你的米粉?」

裴皿悅笑道:「我在自己家裡已經碾得差不多了,但是吃之前要舂最後一次的。之所以那麼做,是因為如果在家裡全部碾好,那麼在路上根本帶不過來,全撒了。」

長孫無忌用手指撈起米粉,發現這米粉居然比黃河中的泥沙更細膩。據說並不是所有的河沙都能做房基,有些河沙就是爛泥,扶不起牆。而手中的米粉幾乎也做到了這樣的狀況,一碰即散,手中留不住一星半點。

長孫無忌望著裴皿悅,這才笑道:「快煮吧!太子和我快餓死了!」

裴皿悅笑道:「吃得都準備好了,只等你們和我姐夫回來了!」

魏徵的裴夫人、青舟也在一旁微笑,長孫無忌皺眉說道:「你們倆又笑什麼?」

裴皿悅呵呵笑道:「大人和太子殿下確定要嘗嘗野味?」

長孫無忌和李世民一起點頭。裴皿悅笑道:「野味就是野味,別嚇著了倆位。」

青舟笑道:「放心,不好吃,我會帶他倆去不老樓吃晚飯!」

裴皿悅切了一聲笑道:「我做的野味還比不老樓的飯菜差嗎?」

裴皿悅首先端出來一鍋火爐米粥,米粥尚自冒著螃蟹泡泡,裴皿悅勺了一勺給魏徵的女兒魏朵朵說道:「朵朵!你先嘗嘗看!」

魏朵朵笑道:「我最喜歡小姨做的粥了!」吃了一粒米,然後點頭說道:「米芯子已經很糯很糯了。」

裴皿悅於是勺了一勺米粉調入米粥之中,頓時,院子內外飄香四溢。長孫無忌是第二碗,而李世民的第三碗。李世民吸了口粥香之後,美滋滋地喝起了米糊粥,瞬間臉色大異。而長孫無忌吸了一口米粥,幾乎薄滑到,入口皆無,幾乎連吞咽都不曾有的感覺。李世民只喝了一口,便無語的放下粥碗。而魏徵喝下一碗粥之後,面色深沉地望著裴皿悅,心中想道:皿悅啊皿悅,你太過分了,做過頭了。

裴皿悅命人托來一盤自己捯飭的野味,微笑道:「大家嘗嘗?」而李世民已經冷場,並沒有撥動野味,反而是長孫無忌一口氣喝完整鍋子粥飯,又招呼起了野味。蜜漬山丹丹,椒汁荷尖,剁蒜荷莖,野蔥醬鹵瓜,鹵瓜一定是用三文錢買的,山蒜切銀線,只是少了一味蒲公英。

青舟陪長孫無忌吃了一遍,越吃越奇,然後對裴皿悅說道:「裴姑娘這些野味當真比過了我們不老樓那些粗魚大肉了,我叫我們那些廚子都別在長安城混了!」

長孫無忌推了推李世民的手,說道:「在宮裡吵著要來吃,吃了動了一口,您又不是來做太子的!來老魏家就舒舒服服吃幾口,回東宮再做太子吧!」

長孫無忌望了半天,廚房裡遲遲沒有新菜出來,然後對皿悅說道:「沒菜了,結束了?就那麼多?我可給了你三文錢?」

裴皿悅微笑道:「單單一碗粥也不止我三文錢的手工呢!」

李世民冷場了半日,對裴皿悅說道:「姑娘,您可是我長安城的舊人了,我竟不知道原來是姑娘你呀!」

長孫無忌這才放下碗筷,原來李世民喝過裴皿悅的粥嗎?

魏徵卻突然打斷說道:「太子殿下,這天底下的粥本來就是越熬越滋味的,大家家裡熬得其實差別不大!」

李世民冷笑道:「魏夫子說得好笑了,魏夫子成天吃吃喝喝的原來是太子東宮家的家宴味道,過的日子真是很滋潤啊!」

魏徵刺了一眼裴皿悅,然後微笑道:「我本來就是東宮的舊人,換誰是太子,其實無所謂的!」

李世民起身說道:「好個無所謂。好個無所謂。」

長孫無忌這裡跟著李世民出來許久了,見魏徵沒跟來,倆人走了幾里地。李世民旋身說道:「不許找她!她根本不是你能看上的!」

長孫無忌急笑道:「我看上她什麼了?把她娶回去伺候我吃粥?」

李世民低聲說道:「她是李建成的女人!我曾在太子建成家宴上嘗到過這個粥的滋味,真的是與眾不同,那時從未嘗過,現在的太子東宮也根本沒人煮得出來。」

長孫無忌說道:「除了米糊非常順滑似乎裡面還有一種清苦的味道!」

李世民說道:「李建成親口對我說過,那是蒲公英與苜蓿草兩種汁水的味道!」

倆人同時說道:「弘文館門前的苜蓿地!」

李世民點頭說道:「我們的東宮,看似已經是我李世民的地方,其實呢,李建成雖然亡故,但何嘗離開我李世民半天呢?陰魂不散的武德年間!」

倆人這才無語地回到東宮,站在東宮門前,世民望著巍峨的宮門,這才嘆息道:「難怪多少王者都要把前任的宮殿全部拆除,項羽還要燒了百里地的阿房宮,我也曾在洛陽城拆毀了不少隋煬帝留下的宮殿。誰不想住一住真正意義上,屬於自己的新宮殿呢?這個東宮就像女人一樣,被用過了,強佔了也絲毫沒有任何滋味。」

突然,瓢潑大雨傾瀉而來,一瞬間把倆人澆得從上透到下。澆得手腳發軟,身涼心熱。

李世民大叫一聲:「又餓又累又困,又沒女人來心疼我!」

長孫無忌推了李世民一把說道:「少來,小心我家裡的男人一起過來揍死你!」

倆人同時沖了過來,站在城門之下,監守們嚇壞了,張長貴立刻命人取來雨具,這才伺候著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回到東宮。

這時候一位大殿尚宮上前向李世民行禮說道:「娘娘在明德殿有請殿下!」

李世民點頭說道:「總算有吃的了。」

長孫無忌笑道:「娘娘燒的東西滋味挺好,但要看是什麼東西了!」

果真啊,李世民來到明德殿,望著桌子上的菜色,一見之下突然想反胃。長孫娘娘請李世民和長孫無忌落座,李世民翻了翻菜色,大聲說道:「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長孫娘娘淡淡地說道:「都是鹽拌的山丹丹,鹽漬的蒲公英,鹽漬的苜蓿草,鹽漬的荷葉絲兒,鹽漬的銀線草,我也打發了人找來了裴姑娘為二位準備的野菜,一模一樣!」

李世民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你也不要那麼草草對付我吧!你做的這些與裴姑娘做的天差地遠啊!」

長孫娘娘說道:「是的,就因為你是太子,所以吃些野味,也不能將就,不能對付的。你還有意要天下罷貢,豈不是太好笑呢?就算你只吃長安這裡的家常菜,野菜雜草,精米米粥,人家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化腐朽為神奇。就因為你是太子,所以太子就是太子,百姓就是百姓!」

長孫無忌知道長孫娘娘這個小妹妹非常生氣了。於是離席站立在一旁,噤聲不言。

長孫娘娘說道:「幸好你也知道裴姑娘的那桌子野菜太離譜、太奢侈,也知道真實的生活,百姓的生活哪裡是那個樣子,所以,我才連夜請來了貧民窟一位盲眼的瞎婆婆為二位做了家常的野味,所以嚇壞了倆位了?人眼瞎了就是好事了,至少不會管你是乞丐還是太子,野菜野草的味道在百姓家裡就是這個樣子,何必要變出了太子府里龍肝鳳髓的味道呢?世民,你今天晚上沒吃過任何東西,就對付著這些百姓家裡的家常菜吃吃吧!」

世民和長孫娘娘一起拾起碗筷,突然你夾給我一根菜,我夾給你一根草,倆人這才相視而笑,埋頭吃飯。

長孫無忌站在倆人的身後,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是那麼得多餘,於是便想悄悄得離開了明德殿。

長孫娘娘從后說道:「左庶子大人,且慢離開,我今天讀了一篇文章,希望您能陪殿下多讀讀呢!」

長孫娘娘從宮人手中接過一文,然後讀道:「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米食不鑿,昭其儉也。請問,左庶子是陪著太子爺坐著讀,還是跪著讀!」長孫娘娘將《左傳》傳在長孫無忌手中,這一段告誡後人,羹湯不講究五味,米食不講究精細,君上做到了才可以彰顯自己的節儉。長孫無忌驚懼地連忙跪倒在地,連忙搗地說道:「太子有失,錯在我一人,千萬不能責罰太子,我跪讀百遍吧!」

長孫無忌心中又驚又愧,又見李世民面色忽黑忽紅,兩人都不知如何回答長孫娘娘,幸虧長孫娘娘是自己的親妹妹,被她數落幾句當然無事,幸好她在很多事上都多數占理,所以,世民在她的數落之下,還是非常非常寵幸妹妹的。有長孫妹妹撐著全局,長孫家族定然在朝廷中,無事就好。

長孫無忌便在大殿中跪讀《左傳》之《臧哀伯諫》。世民在一邊急得只打轉。長孫娘娘對長孫無忌太苛刻了,也就喝了碗粥,吃了口野菜,還被娘娘數落得太奢侈了?如果魏徵在此,估計也要被娘娘罰跪不成,還是不是魏徵家的姨妹裴皿悅惹禍!

魏徵見李世民、長孫無忌和青舟離開后,命裴夫人帶魏朵朵去睡覺,而人群漸漸散去。魏徵這才低聲對裴皿悅說道:「你也知道的,秦王府又不是跟太子府真的井水不犯河水。這飯菜的味道那麼特別,李世民再不在乎,那也會記憶尤深的。」

裴皿悅說道:「放心,我答應李建成的,有一種食物,我只會留給李建成,絕對不會做給李世民與長孫無忌吃的!今天的飯菜其實也沒什麼,沒花什麼心思!」

魏徵低聲說道:「建成已經走了!絕不可能回來了,你待在自己家裡那麼傻幹嘛呢!再過些年,就快二十了,官府會到家裡來,為妹子強配的!」

裴皿悅低聲說道:「強配?我還會等官府上門嗎?」

魏徵搖頭說道:「你有什麼打算呢?」

裴皿悅嘆了口氣說道:「建成說,他做了皇帝一定會娶我,我說我也喜歡為他做飯。現在建成已經死了,那我想去玄武門祭奠他,然後和建成的妻子鄭姐姐一樣,落髮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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