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紅蓮有些不滿:明明她是公主,為什麼那些人問的都是張良?

只能說,在場的還是侍女比較多。

被撞到的男子毫無抱怨之色,反而儒雅有禮地微微躬身,「公主恕小子衝撞之罪。」

「不必多禮,是我撞的你。」紅蓮平淡地敷衍過去,就要讓過他趕快走人。

「子房多嘴,敢問公主可是要去南宮?」張良卻似沒看出她的焦急一般,臉上掛著淺淺笑容,溫文有禮地發問。

南宮,衛庄所處的冷宮。

紅蓮對與衛庄有關的一切都十分敏感,聽言自然停了腳步。她回頭,身後的男子一眼看上去便有良好的教養,算得上真正的貴公子。若說韓非即使天生貴胄也難免帶了幾分玩世不恭氣質的話,那麼張良堪稱完美。

「是,那又如何?」紅蓮語氣平平。

「子房方才從南宮出來。」張良微笑答道。

紅蓮倏忽眼瞳一縮,「你去南宮幹什麼?」

韓宮之中,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衛庄的存在。

「子房與韓非公子,也算得上摯友。」張良應道。言下之意,與韓非十分投契的衛庄,他也是認識的。

說罷,他無聲地做了個口型:流沙。

她也是流沙的人?紅蓮皺了皺眉,也沒多想,只覺得哥哥還真是拉了不少人進來,居然連張良都摻合進來了。

要知道,張良的父親和祖父兩代在韓國為相,迂腐得很,誓要完成三代為相的願望。如果知曉了張良加入流沙,估計要哭天搶地。

「公主......恐怕要珍惜在南宮的日子了。」張良一拱手,說了這麼一句奇怪的話。還沒等紅蓮發問,他已經說道,「子房告退。」

說完,就自顧自地走了。

有病啊……紅蓮一頭霧水,對著莫名其妙的相遇與莫名其妙的人一臉茫然。她與張良算不得熟,為何今天的反應如此奇怪?

算了,先去找衛莊重要!

······

花樹下的男子,一如既往地沉默。

他從未表現過什麼強烈的喜悅或悲傷,一直都是一副冷冷漠漠的模樣。他師承鬼谷,本應該是一怒而諸侯懼的人物,然而卻也從未見過他縱橫捭闔的樣子。

哥哥說,這樣的人,沒有人能知道他的弱點。

盛夏正至,一樹繁花如火如荼,空氣中瀰漫著經久不散的甜膩氣味。韓宮奢靡,一切都要燦爛到極致,王公貴族沉迷在黏稠香氣里昏昏欲醉,哪裡管世事變遷無常。

唯獨衛庄是個異數。他不知在韓宮裡待了多久,卻至今都如一枚薄荷葉一般,獨自清清涼涼。只有遇見他的時候,紅蓮才覺得,她作出的一切事情都無比清醒,全然拋卻了平日的迷糊。

流沙,聚集的也許就是如今韓宮為數不多的幾個清醒的人。

「庄!」紅蓮輕快地跑過去,驚回了衛庄不知飄散在何處的思緒。

衛庄也不著惱,慢悠悠直起身,看著粉衣少女向自己跑來。她總是這麼輕快,不知憂愁為何物。這樣的女子,何苦讓她入流沙?

縱使是為了在亂世中生存,也不該是這麼殘忍的辦法。

「你等很久了么?」紅蓮小心問道。看衛庄的樣子,應該是等很久了。

「嗯。」衛庄不冷不熱的回應。

果然是啊……紅蓮在心裡默默地懊惱。就知道不該在白鳳和張良那裡耽誤太長時間,這不是誤了正事!

「練的如何?」衛庄淡淡一句,中斷了她的小心思。

「每天都在練呢!」看出衛庄不甚在意,紅蓮也頓時輕快起來。手一揚,鏈劍從腰上一綻而下,如一匹錦緞,光滑明亮。

衛庄隨手從身旁花樹上折下一段樹枝,「今天可要認真些。」

他當時的語氣平平淡淡,行為也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因而紅蓮什麼都沒看出來。直到很多年後紅蓮不再是紅蓮,回憶起這一天,她才明白,與張良那樣智謀雙絕的人見過面,怎麼可能平淡無事?

只是已經太晚,或是,她什麼都阻止不了。

紅蓮的劍術仍然停留在花拳繡腿的階段,華而不實,甚至都配不上那柄鏈劍的能耐。衛庄僅僅幾招,便逼得紅蓮已是窮途末路。不過這小女子似乎也不思進取,無所謂輸贏,隨隨便便就願意讓衛庄佔了上風。

她以為,只要她不出師,衛庄就能在這南宮裡教她一輩子。

可是啊……看著她應應付付的樣子,衛庄眼裡難得有了些波瀾—世事,怎麼可能都如你所願呢?

終於,幾個回合下來,衛庄不再出手,而是身形一轉,徑自掠到紅蓮身後。

常年習武而粗礪的指尖,停著她髮鬢上盛放的花。

她是公主,何苦去學這些粗人才學的武功?不認真又如何?她一生無憂無慮錦衣玉食,何須這所謂的武功傍身?這一切......終究還是有他的私心,她不說,他也不點破,各自以為高明地自欺欺人,求得這浮生的些許安寧。

畢竟日後前路未卜,總要留些值得念想的時光。

只是終究把她牽扯了進來—從她加入流沙的那一天起,從她收留白鳳的那一天起,便再不能置身事外。既如此,你若不能變得強大,我又怎能走的安心?

世間安得雙全法......能讓你不必為世間面目全非,又足以讓我一走就再不用回頭?

殘花被風吹落,散在諸多落花中再分不清是哪一朵。衛庄收回手,轉過身,「回去吧。」

「就......結束了嗎?」紅蓮感覺出今天這一次練習比平時草率了許多。

「嗯。」衛庄將手中樹枝一丟。

「哦.....」紅蓮低低地應了一聲,心中總有強烈的預感,卻又形容不出是什麼。也只能自己收起鏈劍,「那......我就回去了。」

衛庄不做聲,與往日一樣看著她離開,再正常不過。

他知道,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

次日清晨,小圓鳥似乎有些不安。

笨拙的身子停在窗欞上蹦蹦噠噠,撲棱翅膀的聲音生生吵醒了紅蓮。紅蓮睡眼惺忪地走到窗前,手指輕輕戳了戳它圓滾滾的肚子,「你怎麼了?」

這小東西這些天一直跟著她,紅蓮走到哪裡它就跟到哪裡。

鳥兒依舊是蹦跳,似乎很急切。

莫不是白鳳出了什麼事?紅蓮思忖著,正打算去西別院看看,就有侍女匆匆跑進來,「公主!南宮的那位公子要走了!」

「走?去哪裡?」紅蓮沒反應過來。

「要離開韓國了!韓非公子命奴婢趕快來......」

餘下的話音,消失在紅蓮背後。

少女自出生以來一切優渥,從沒有如此強烈的危機感。她只知道跑快一點,再快一點,她最在意的人就要離開,沒有時間讓她可以浪費了。

要怎麼做......才能立刻見到他?

她最在意的人啊……十六年來衝破了一切混沌的光華,居然就要這麼一聲不吭地離開。他走了,她是不是就要回到原來的生活,醉生夢死,度日如年?

不可以......

「你這速度,趕到了,衛庄也到了鬼谷了。」閑閑散散的聲音傳來,不遠不近,語氣淡淡。以他的速度要追上紅蓮,比走路都得心應手。

「你......」還沒等紅蓮回嘴,一隻手已攬過她的腰,微微使勁就帶起了她的身子。白鳳一隻手扣著紅蓮,腳下不停,韓宮種種迅速掠過,風聲過耳。

他的速度,本就不慢。

紅蓮卻無暇顧及這些,不多時到了韓宮大門的不遠處,白鳳將她放下,她就拚命地向那扇大門跑去。

白鳳嗤笑一聲,足尖一點,身形已掩在了一棵古樹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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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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