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朝堂之上
籠罩在漆黑夜色下的長安城,屹立百年的恢宏宮宇緊閉宮門。
從西北方向傳來的凜冽寒風橫貫了整條主街,白雪覆蓋了懸挂在屋檐下的宮燈。
即使已經過去了數月有餘,但鎮西軍敗的事實,仍將迎接新年的一點期盼和喜悅沖刷得一乾二淨。
雖然已經有人為此付出了血的代價,但因此事產生的餘波依然在悄無聲息地醞釀著末明的風暴。
崇安殿暖閣內,雙龍吐珠的白玉小香爐里熏著龍涎香,紫金檀的案几上堆滿了奏摺。
元帝微微斜卧在黑金紫龍軟榻上,面前擺著一本攤開的奏章,微闔雙目,似在思索著什麼,一臉的疲憊之相。
司禮監秉筆太監孫吉祥就近伺候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少頃,元帝緩緩道:「這鎮西王薦舉了李啟來接替渭州的邊防軍務,這事你怎麼看?」
孫吉祥回話道:「奴婢聽說這李啟確實是個老實聽話的人。」
元帝道:「而今大譽新敗,蠻狄虎視眈眈,不日必定圖謀再犯,那麼多兵,確實要安排個老實聽話的,晏守城的安排看來還算妥帖。」
孫吉祥道:「皇上說的是,邊陲一帶有鎮西鐵騎的守護,皇上自可高枕無憂,只是……」
元帝抬頭掃了一眼這個伺候了他將近二十年的奴才,示意他說下去。
孫吉祥於是說道:「奴婢聽說這狄人兇悍得很,柿子專撿軟的捏,老實人容易挨打,也不知道這李啟頂不頂得住啊,萬一……」
聽了這話,元帝正準備去拿硃批的手頓了頓。
孫吉祥又說道:「鎮西王素來有雄才大略,想來他帶出來的手下總不是差的……「
他抬眼看了看元帝臉色:」這一回兵敗也只能怪那沈固膽大包天,竟敢出這紕漏……」
元帝擲了硃筆,怒道:「什麼紕漏,分明就是利欲熏心,朕也是想不到,三朝元老,竟養出如此鼠目寸光的子弟,這些年太子在兵部都不知道堪查的些什麼人!」
孫吉祥一見元帝怒了,忙勸道:「皇上,太醫說了,您可千萬不要動怒,雖然敗了這麼一次,但總算是皇上的餘威猶在,沒有讓那狄人放肆太久,鎮西王爺也算沒有辜負您的厚愛。」
元帝道:「朕老了,晏守城也老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孫吉祥小心看了看元帝疲憊的臉色,說道:「鎮西王就算是偶爾敗了一次,那也沒什麼的,只是就怕有些人不能體會到皇上的垂愛之心,鎮西鐵騎後繼無人啊。」
元帝問道:「此話怎講?」
孫吉祥說道:「奴婢聽言官奏說,鎮西王幼子驕奢霸道,當街縱兇殺人,鬧得民怨頗大。鎮西王護守邊境勞苦功高,只是他既得皇上的重視,更該約束自己的子嗣啊,您不知道,渭州一帶的民眾……皇上恕罪,奴婢真是不敢說了。」
元帝說道:「你知無不言,說。」
孫吉祥噗通一聲跪倒道:「聽說渭州一帶只知鎮西王,不知咱皇上啊。」
元帝緩緩道:「這話只怕言過其實了,晏守城自朕潛邸時便一直陪伴在側,有從龍之功……」
「他家的世子曾在數年前朝見時來過長安一次,朕看很是身體孱弱,不像個長命的,自然是對幼子是十分縱容偏愛了,難免會養出個驕縱性子,聽說那小子是個坐不住的,整日里惹事生非,沒少給晏守城受閑氣。」
說起這些家長里短,在燭火搖曳中,元帝似想起了往事:「當年晏守城也是個膽大的……「
」朕當年還是親王時,被圍雍城,孤立無援,是他單槍匹馬,僅靠一批府兵,將朕從懸壁暗道救了出去……」
孫吉祥道:「皇上聖明,雖民間傳聞言之鑿鑿,但不過是些臆想之詞。不過這鎮西王一向得皇上的厚愛,之前渭州是土地富饒,鎮西王好比是獅子吃慣了生肉的,而朔州條件苦寒,鎮西王麾下會怎麼樣想就不好說了。」
「辟叭」一聲,燭芯突然脆響,在靜謐的室內顯得格外突兀,照映在牆上的影子在燭火搖曳下光怪陸離。
元帝的側臉在燭火下映出一片潮紅。
孫吉祥狀似不覺,說道:「皇上最近真是累得很了,還是保重龍體要緊,二皇子日夜擔憂,這不親自熬了千年的參湯在偏殿候著呢,您看……」
元帝揮了揮手,身心俱疲地說道:「朕累了,下次吧。」
孫吉祥應了一聲,躬身退出大殿。
偏殿內,伺候的人都候在屋外,二皇子平王陳元琮正背手欣賞一幅巨大的山水圖。
孫吉祥上前道:「給殿下請安了。」
平王轉過身來,問道:「怎麼樣?」
孫吉祥道:「皇上這些日子累得很了,已經睡下了。」
平王臉上露出一絲失望來:「那本王的事?」
孫吉祥臉上諂媚一笑:「奴婢就先預祝殿下心想事成了。」
一聽這話,平王臉上頓時轉憂為喜:「有公公出手相助,果然馬到功成,只要拿到了渭州,以後必不忘公公的鼎力相助……」
孫吉祥道:「好說好說,只是鎮西王在渭州深耕多年,想要這事順利進行只怕還要多費些籌劃。」
平王道:「晏守城風光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打了個敗仗,機會難得……」
孫吉祥道:「皇上與鎮西王相交多年,只怕還是沒那麼容易放棄的。」
平王道:「一朝坐上九鑾寶座,便如風聲鶴唳,我就不信晏守城這麼多年就沒有一點讓父王介懷的地方。」
孫吉祥狡黠一笑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那鎮西王聖恩眷顧,不過他那個兒子倒是有點文章可做。」
平王道:「那過兩天,我找個由頭府里設宴,到時還請公公一聚。」
孫吉祥的臉上不無自得,忙拱手道:「那奴婢就先謝過殿下抬愛了。殿下這邊請。」
……
數日後,一道聖旨傳出了京都。
環伺四方的權貴們如豺狼般擦掉涏水,不甘心地呢喃著:
渭州這塊肥肉最終還是落到了平王陳元琮手中!
而更叫權貴們暗中揣測不已的是隨著這道聖旨一同去往朔州負責勘察軍務的內宦富喜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