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曾經的喬布

「為什麼？喬布先生，你難道和他之間有什麼過節嗎？」阿薩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對這樣無理的要求表示拒絕，而是感到十分的詫異。休姆在他看來，只是一個醉心學術、老實本分的人。這樣的人怎麼會惹到敵人，更何況是像喬布那樣，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中都透露著恨之入骨的敵人。「因為我也曾是那傢伙的學生。」喬布先生的回答令阿薩感到更加的莫名其妙，隨後他解開了上衣，將自己的胸腹展露出來。在那並不強壯的身軀上，遍布著張牙舞爪的紅色灼傷瘢痕，從鎖骨往下一路蔓延到下腹遍布整個前身。「你知道火藥在身體里爆炸的感覺是怎麼樣的嗎？估計你這輩子都不會看到這樣的場面。」喬布流露出飽懷恨意的慘笑，指著自己中腹的位置說到：「就在這裡，濃縮到極限的火焰魔力在我的體內炸裂，將我開膛破肚。在那次事故中，我失去了一側的肺、腎，六根肋骨還有一半的胃、肝臟和小腸」阿薩並未表露出喬布想要看到的驚恐，只是眉頭微蹙靜靜聽他說著。他可不是不諳世事的孩子了，前世中哪怕是屍橫遍野餓殍千里的人間地獄都不少見過。「身體上的痛苦尚且能通過魔法消除緩解，可那次事故卻破壞了我身體的魔力性質！我變成了一個破洞的罐子，再也無法儲滿魔力的水！我一輩子都將停留在精石級！」喬布越說越激動，最後紅著眼眶近乎嘶吼著對阿薩喊到：「我曾經可是A級的學員，A級啊！我本可以成為純鋼乃至秘銀級別的魔導士，甚至能夠在教國壯大我的家族成為新的貴族！但這一切都被他毀了，一切都是為了他那虛偽的自尊心，為了向別人證明他的研究並不只是無用的理論而進行的危險實驗！我是他一手塑造的犧牲品！」喬布的遭遇和他如今的癲狂令阿薩感到有些同情，不過也只是同情而已，他一如既往的說到：「我相信休姆先生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他一定有做什麼。」「是。」喬布似乎是氣累了，又坐回了椅子上。「他花大價錢請人救活了我，還給我這個半廢的人在學院里安排了這麼一個閑職，更是大力補償了我的家人。」「可是呢？」喬布突然譏笑一聲，猛的拍起了自己的胸脯：「這一切都是他應該承擔的過錯，這一切又能換回我的未來嗎？我的未來從三十年前便戛然而止了！」「喬布先生，您應該知道這世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意外，休姆先生已經做了一切他能做的了。您的未來也並未在三十年前戛然而止，而是從您選擇自暴自棄的那一刻開始。」阿薩的回答讓喬布不由沉默起來，好一陣過後才幽幽開口道：「直到現在你還要替他說話嗎？阿薩默斯，這一切都是我親身經歷的，你看得到。我讓你去做的事情不僅僅是為了發泄我的憤怒，更是為了保護你，你應當明白這一點。」喬布瘋狂的想要說服阿薩，讓休姆體驗一次被最期待之人的背叛，這種報復的機會可能直到休姆死都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喬布先生，我想您誤會了。」阿薩不為所動的說到：「我來這裡只是向您報告出現的問題，並且讓您按照學院的規章進行處理，這不是一樁交易。公平與正義是不能夠交易的。」「噗！」喬布突然嗤笑出聲，他站起來走到阿薩身邊拍了拍阿薩的肩膀。「有時候你說的話，真讓我不敢相信你會是一個十六歲的男孩兒，簡直要比學院里那些老古董都要教條！可你畢竟是個孩子，只有孩子才會如此天真的認為這世上存在什麼不能交易的東西，存在什麼真正的公平與正義！」「哈哈哈！」喬布突然推了一把阿薩的背部，將他朝門口推去。「去吧孩子，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就算你依舊堅持也沒關係，年輕人總要吃夠苦頭才會變得成熟！」「苦頭嗎？我已經吃的夠多了。」阿薩微微側過頭，留下一個自嘲的笑容后朝外走去：「所以再多一些，也沒有關係了。」就連曾經得罪盡天下正邪兩道中人，被逼得自盡而亡的苦頭他都吃得，如今這點小小的苦頭又算得了什麼呢？當阿薩走出喬布的房門時，正看到賴特站在旁邊，也不知是何時來的偷聽了多久。阿薩只是簡單瞥了他一眼后就轉身離開，進行自己今天的工作去了。賴特也看了眼阿薩，緊隨其後進入了喬布的房間。「你是為這個來的吧？」喬布一眼便看穿了賴特的來意，將那根麵包在桌上往前一拍。知道自己壞事了賴特連連點頭哈腰賠笑道：「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喬布先生！」

就算他賴特背後的黛布拉小姐和她的家族有多麼強大，也還輪不到他一個侍從在一位真正的魔導士面前耀武揚威。「哼！」喬布怒哼一聲，臉上陰沉：「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連下毒這種事都辦的出來，忘了我警告過你這裡不許出人命嗎！」「不不不！」賴特連忙擺手否認：「這毒不要命，只是想叫那身手厲害的小子昏過去拉出去教訓一番而已！」「算你還有點老實！」喬布瞪了他一眼，將那根麵包收了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昨天的事，還可以說成是那小子主動出手傷人，今天的事可不一樣了。你安排的人自己將事情說了出來，被那麼多人聽到，人證物證具在！雖然我能不牽扯到你多少，但那傢伙肯定是保不住了。」「我明白，我明白！」賴特連連點頭，咬牙切齒地說：「都怪那小子心理素質太差，一見事情敗露就認為絕無他的生機直接崩潰掉了。這種人就算繼續用下去也是個禍患，您就直接按照學院里的規矩把他清出去吧！」這一番話說的，竟還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我也是這麼想的。」賴特點頭認同，隨即話鋒一轉。「你兩前後腳來，我和他的談話你聽到了多少？」「呃……」賴特猶豫一陣還是決定如實交代：「我聽到您向他提出的要求了，如果那小子真的願意聽您的話這事就算這麼過去了，我也不想給小姐那邊惹太多麻煩。」「嗯，那就給他一天的時間，如果他不願意妥協的話，再照你昨天說的做。在這之前你不要在輕舉妄動惹出麻煩來，這個叫阿薩默斯的小子不論是腦力還是實力都很不簡單。」喬布對賴特簡單交代幾句后，兩人便將計劃敲定。與此同時回到地庫中工作的阿薩卻聽到了妹妹露米莉的聲音。「阿薩，終於找到你了！」「露米莉？」阿薩回過頭，看到地庫門口的露米莉正帶著擔憂的表情急急朝他跑來，徑直撲進他懷裡抱住了他。「你不是在上課嗎，怎麼來這裡了？」「晨間禱告結束后我就請了一節課的假來找你。昨天一天沒有看到你，聽說你惹到了麻煩，可怎麼找也找不到你，擔心死我了！那些侍從和雜役也不肯告訴我你被分到了哪裡工作，還好今天遇到了奧利弗大叔，他告訴我你在這裡。」露米莉面帶擔憂，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嗔怪。阿薩一聽便明白了，倒是他昨日急於快速改造肉身修鍊魔力，竟然時間全在圖書室冥想，疏忽了兩人第一天來這裡，分開后都不曾去見一面。「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阿薩輕撫著露米莉的背部安撫道：「今後我每天下午結束工作后都會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去見你的。至於其他事我會處理妥當，你不用擔心。」「哥哥！」露米莉突然尖叫起來，急的直跺腳：「我聽說了賴特和他追隨的黛布拉小姐的事，他們甚至對你動了刀子！」阿薩還以為妹妹露米莉還在擔心他，便說道：「放心露米莉，事實證明他們手裡的刀子傷不到我。」然而結果卻並非他所預料的那般，只聽露米莉當即反駁到：「刀子是傷害不了你，可是其他的呢？世上見不得人的事情那麼多，以他們的身份和實力能有一萬種方法去對付你，甚至把你驅逐出學院！」聽到這裡，阿薩的臉一沉，他已經知道露米莉來的目的了。「放棄吧哥哥，奧利弗說的沒錯，他也希望我能勸一勸你。低個頭，彎個腰的事。至少在你成為正式學員前，不要明著和他們對著干！」面對妹妹的哀求，阿薩只是搖頭。「有些頭低下去，就再也抬不起來了，有些腰彎下去，就再也直不起來了，人活在這個世上要昂首挺胸的走下去。」「嗚——」阿薩說著，露米莉竟抹起了眼淚，一時間令他手足無措。「哥哥，你變了。你以前從不會說這樣的話，我也從不知道你的身手那麼厲害。我只是想讓我們和從前一樣，平靜又平安的生活下去，不可以嗎？」阿薩一陣無語，他的確不是曾經的阿薩了，曾經的阿薩去了哪裡他也不知道。看著眼前女孩兒那飽含熱淚的眸子、楚楚可憐的狀態，他除了同情也只剩憐憫了。「相信我露米莉，相信哥哥好嗎？」阿薩伸手將女孩兒摟進懷裡，扶著她的秀髮輕聲說：「就算他們將我逐出學院，我也會很快領悟禱告重新回來的。休姆先生不也是這麼說的嗎？」「嗅……嗅……」露米莉在阿薩的懷裡埋頭啜泣，不停得抽著鼻子久久無言。過了一會兒又一把將阿薩推開，紅著眼眶一言不發的朝外跑去。「露米莉！」阿薩朝著逃離的女孩兒喊了一聲，可她卻沒有停下，阿薩也沒有追出去。他看不懂這個女孩兒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麼，又隱約覺得，不似單純的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