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方有佳人

北城乃山水瀲灧，景色秀麗的富碩之地，其中以扇面刺繡最為出名，才子佳人更是聞名於世。

常有人用李延年的詩句來形容：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蘇府乃北城富商世家，家中歷代經營刺繡，髮釵，整個北城無人不知「蘇氏鋪紡」。

坊間傳聞，蘇府有二女：

一女貌天仙，可惜嫁錯郎，二女才雙全，卻是烈女郎。

蘇府

「大小姐，大太太有事找你，正在前廳等著呢」

來人是大太太身邊的陪嫁侍女青茵。

蘇婉青正俯身刺繡，聽聞，側身微微一笑

「好，我這扇面就差幾針了，馬上就來」

青茵冷冷地撇了一眼對方，不甘願地小聲嘟喃道

「真夠磨嘰的，叫一聲大小姐，還真當自己是千金了」

此話的音量，正好不偏不倚地被蘇婉青聽得一清二楚。

她懶得理會，低頭細心將最後一針收尾，起身稍作整裝，便徑直向前廳走去。

前廳

「母親」蘇婉青恭敬地向坐在主位上的人行禮。

蘇慧娟厭棄地抬眼看著面前的人，慢悠悠地拿起手邊的熱茶，吹了吹，抿了一口，說道

「婉青啊，你今年多大了？」

「回母親，過了下月生辰，正好十八」蘇婉青躬身回答，該有的禮數十足十地做滿。

她時刻記著姨娘的教誨，身為蘇家的長女，對母親父親恭敬有禮，不可逾矩，對下人寬厚仁慈，不可薄待。

「這樣啊，可有心儀之人？」大太太挑眉，捋了捋裙邊輕微的褶皺。

「回母親，還沒有」

聽此，大太太稍稍鬆了一口氣，抬頭，正眼打量起她來。

眉眼清麗，裝扮得體，禮數尚佳，是個不錯的人選…

雖明面上她是蘇家長女，但確是側房所出，既不是自己親生，自然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要不是當初二姨太已懷有身孕，生米煮成熟飯，她是絕對不可能答應老爺納妾！

「那…母親幫你相中了一個不錯的人選，你看看」

雖是徵求意見，但她卻用了肯定句，容不得人拒絕。

「是」

蘇婉青沒有拒絕，她向來不喜鬥爭，性子恬淡，心想，只要先應承下來，到時候在找個借口拒絕。

見她答應的如此爽快，大太太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行，那我和老爺安排一下時間，到時候好好打扮打扮再去」

「對了，青茵，明日讓劉管家安排人馬，陪大小姐出去置辦些得體的衣服」

「是」青茵嘴上答應，心裡卻極其不痛快。

不過是個側房所出，本就跟蘇家的侍女沒什麼區別…

更何況她的生母曾經只是蘇氏鋪紡的綉娘罷了，配她去鞍前馬後不成？

她將來可是要成為蘇家二夫人的，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侍女！

「有勞了，母親若沒其他事，婉青就先下去了」

大太太滿意地擺擺手，殷勤道

「去吧，去吧」

片刻，待人已走遠，青茵終於按耐不住，矯情地看向大太太，問道

「太太，您給她務色了什麼人選？至於這麼大動干戈的嗎？」

只見大太太滿不在乎的繼續撥弄手裡的茶，冷笑道

「我選的人…自然是人上人…只不過…她註定要步她生母的後塵…成為別人的姨太太…」

青茵聽聞，她隨即殷勤地接過大太太手中的茶水，解氣道

「太太，我換杯熱茶」

她一邊換茶水，一邊尋思

「太太，那…要是她不同意呢？」

「不同意？」

只見大太太不以為意地嗤笑道

「呵，只要她生母還在我蘇家，只要她還是蘇家二姨太，蘇婉青就必須…聽我的…」

蘇子寧啊蘇子寧，你可別怪我，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當初如何背叛我對你的信任！搶我丈夫！爭我家權！

我就讓你的寶貝女兒這輩子也和你一樣有名無份！一輩子仰人鼻息！低人一等！讓她飽受爭鬥之苦！嘗盡人間冷暖！

你們…都給我等著…

蘇氏鋪紡

「大小姐來啦！」

蘇婉青一進鋪紡，眾人皆恭敬行禮。

雖說她在家中不受重視，但她刺繡的高超本領，乃師承北城大名鼎鼎的柳慕心。

素日里，她總會來秀紡給剛入門的秀娘授課，教授刺繡的各種技法。

所以，在蘇氏鋪紡，她還是有一定發言權的。

「大小姐，我這有一急事兒，能否與你商談？」

說話者將蘇婉青領到從鋪紡內室，拿出一面刺繡遞給她。

「張叔，這刺繡有何問題？」

「是這樣的，大小姐，這次刺繡的款式比較獨特，量又大，顧客交付定金后，卻要求我們必須月底前交付…」

張叔斟酌片刻，躊躇道：

「如果只用我們鋪里的這些綉娘，哪怕是連夜趕工，怕也是趕不上的」

蘇婉青仔細地撫摸著刺繡的紋路，再細看此樣式，點頭表示同意，確實比較費工啊…

「張叔，此樣式像是家族裡特有的族徽，至少數月才能完成，工期變得如此趕，為何他們臨時變卦？」她不解問道：

「這…這筆訂單是南城赫赫有名的顧司令指名要求蘇氏鋪紡定製，至於為什麼縮短工期，他們並沒有提及…」

張叔為難地站在一旁，不知做何抉擇。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張叔左右為難的模樣…可見這個顧司令想來一定是個大人物…

「這樣吧，張叔，眼下父親去南城談生意，此事暫時勿聲張，你們先按原定計劃趕工，我回去和大少爺商量商量」

蘇婉青寬慰道：

「張叔，切勿著急，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聽此番話，他鐵青的臉色稍見緩和，連連點頭。

「大小姐，此事就勞煩您在少爺面前多美言幾句，你張叔在這鋪紡守了幾十年了，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丟了飯碗啊！」

「放心吧，張叔」

蘇婉青拿了一份刺繡樣品，走出秀紡。

守在外邊的侍女璧月，她連忙接過小姐手裡的東西，老實巴交地說道：

「大小姐，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二小姐剛派人來過，說讓你立刻回家！」

「什麼！？窈兒回來了！？」

蘇婉青還正為刺繡的事犯難呢，這下好了，來救星了！

「快！立刻回家！」

蘇家

「窈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提前通知家裡？」

蘇婉青一到蘇家，便直奔蘇婉窈的閨房。

只見蘇婉窈身著淡粉色旗袍，正悠哉地倚靠在美人榻上，兩腿露在半空中，不時來回輕晃著。

見此，蘇婉青連忙跑上前，阻止道：

「窈兒，可不敢這般形態，要是被旁人瞧見了，那可是要挨罰的」

她一邊示意璧月關起房門，一邊反覆叮囑，

「切不可再犯」

蘇婉青的語氣輕柔，明明是絮叨，聽起來就像三月的春雨…

蘇婉窈看到姐姐心情大好，她一把上前抱住姐姐，委屈撒嬌著，

「姐姐，一年不見，可想死我了…」

「怎麼啦？」

蘇婉青摸著妹妹的額頭，眉眼含笑。

對於這個僅僅比她小一歲的親妹妹，她是寵溺的。

「才去法國讀了一年書，倒是越發愛撒嬌了」

蘇婉青伸手輕輕捏了捏妹妹的小翹鼻。

「姐姐，你可不知道，法國人都喜歡吃可頌，那個麵包可硬了，我吃不慣，沒有家裡的大米飯香…還有…」

蘇婉窈不自覺地開始侃侃而談，她想把這一整年來看到的，聽到的，發生的所有事與她最愛的姐姐分享…

「對了對了，還有…我上個禮拜去了巴黎聖母院，那裡真是藝術的殿堂…」

「不過啊，我就為了去那裡，還被人騙了五歐元，可心疼死我了！」

蘇婉青靜靜地坐在一旁聽得入迷，待到對方說得口乾舌燥，她貼心地倒了一杯清茶，緩緩遞了過去。

蘇婉窈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可謂是暢快淋漓啊！

「對了，窈兒，你回來向母親請過安了嗎？」

蘇婉窈一時語塞，緩緩抬頭，面露難色道：

「姐姐，這點小事…就不必了吧…」

「那…姨娘呢？」蘇婉青繼續詢問

「我去過了，但是姨娘在小憩呢…」

蘇婉青輕嘆，難得嚴肅地看向妹妹，她使了使眼色，蘇婉窈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應承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這就去，行了吧！」

蘇婉窈低頭，小聲哼哼

「這什麼破規矩！」

沒辦法，誰讓長姐如母呢…

自小蘇婉窈便清楚蘇家嫡庶有別，大太太多年霸權，明裡暗裡欺壓側房。

生母受寵，卻生性不喜鬥爭，總教導她們姐妹二人，要明事理，知進退。

姐姐才貌雙全，恭順有禮，深受父親器重，而自己，雖長相清秀，但性格剛烈。

一年前，她為生母抱不平，出言不遜，頂撞大太太，這才被大太太送走，美名其曰：學規矩。

原本大太太只是打算尋個借口把她趕到鄉下去，眼不見為凈，可奈何生母跪求父親，父親於心不忍，這才做主將蘇婉窈送去法國留學三年。

還沒等蘇婉窈走出閨房，門外一女子已先行開口。

「二小姐，太太有請」

她開門，正好瞧見青茵候在門外。

「…」

蘇婉窈懶得理會，轉頭向姐姐點頭示意安心，隨即，越過青茵毫不客氣地徑直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