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病入膏肓的趙金奴
司馬巧和他娘興沖沖地走了,前腳剛走,王都頭便風塵僕僕的進了門,見他那張蛤蟆嘴都裂到耳後根的樣子,葉天一知道有好消息。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周一清竟然是個大貪官,憨牛父親就是因為不願意同流合污才被周一清暗中弄死了。就這麼一個巨貪,相州老家竟然一貧如洗,您猜他的財產都哪去了?都運到京城太師府了。」王二便喝茶邊眉飛色舞地說道。
「得罪了蔡京老賊,你不怕?」葉天一饒有興趣的問道。
「有大人罩著,卑職還怕他個老棺材瓢子?」
「咱們動了蔡京的人,梁子又多了一道,呵呵,看來不扳倒蔡京老賊,以後想要過好日子難咯。」
葉天一沒有王都頭那麼樂觀,為了將周一清案辦成鐵案,建議王都頭還要在東武逗留些時日,二麻子一聽樂了,跟憨牛娘的好事已經有些眉目,如果趁熱打鐵,生米煮成熟飯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個老光棍子想要脫單了,這種事情必須支持,葉天一拿出一百兩體己錢交給他預祝老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將來洞房花燭早生貴子,樂的王都頭一臉的麻子全都變成了梅花,朵朵綻放。
給家裡置辦的東西也差不多了,誠如司馬娘子所說,一個大戶人家沒有護院可不行,杜主簿弄來的不放心,老司馬當護院最合適不過,天生的老實人一個,怕老婆是全解留出了名的,有這一條就夠了,再把自家的大犬牽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葉天一又給祖母、母親留下了足夠的錢,收拾停當,一家人吃個團圓飯準備灑淚而別。
飯沒吃完,莊嚴連滾帶爬闖了進來,撲在地上大叫道:「老大,不好了,榮德帝姬要走了……」
「要走了?去哪?」葉天一沒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慢慢說。」扈三娘連忙將莊嚴從地上拉了起來。
「前些日子雙兒姐讓我去打聽小丁姐的消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一個醉酒的老御醫嘴裡聽到一個天大的壞消息,小丁姐得了不治之症,太醫說已經病入膏肓就等辦後事了……」說著說著,莊嚴嚎啕大哭,他們兄妹能過上今天的好日子可以說全拜榮德帝姬所賜。
「是不是弄錯了,一個月前還活蹦亂跳的,怎麼就得了不治之症呢?」扈三娘蹙起眉頭問道。
「此事關係重大,誰敢胡說八道?要不是老御醫酒後吐真言,咱們現在還蒙在鼓裡呢。」莊嚴哭喪著臉道。
「難怪她這麼長時間不來見我,原來如此。」兩行熱淚悄無聲息地從葉天一眼角滑落,滴入桌上的酒杯內,兩眼一黑,搖搖欲墜。
扈三娘反應很快,伸出胳膊將葉天一扶住,大聲道:「趕緊備馬,我們連夜回汴梁。」
「孫媳婦,一郎的身體能吃得消嗎?」老太太不無擔心地問道。
「今夜不走,一郎會後悔一輩子的。嫲嫲,您老保重,等過些日子,我和一郎再回來看您。」扈三娘說著便回屋收拾行囊去了。
打馬如飛,三天的路程一天一夜便趕到了。
葉天一連滄浪居都沒回,直奔大內皇宮。
趙佶最近很煩,南方戰事並不順利,童貫攻打杭州戰役處於膠著狀態,叛軍方七佛驍勇善戰,如果拿不下杭州,鎮江就會非常危險,去太和宮女道士觀問伏魔仙姑,可是元奴除了床上功夫見長之外再也不肯透露新的天機。
最令人心痛的是金奴這丫頭要到九泉見她母后了,顯恭皇后王氏這個在自己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女人,年紀輕輕就是得了癆病病逝的……這是魔鬼的詛咒,說不定就是方臘這個異教徒搗的鬼,經過上次巫教侏儒堂刺殺之後,趙佶堅信這是邪教徒的詛咒,而今連她的女兒也不肯放過,這讓他有著深深的挫敗感,身為九五之尊竟然連自己最心愛的女兒都保護不了,這皇上當的還有什麼意思?
「官家,葉天一來了。」諸葛長風小心翼翼說道。
「他來做什麼?」
「這小子好像聽到了什麼風聲,臉上掛著淚,脾氣很不好,誰攔打誰,看樣子是連命都不要了,硬是一路闖了進來,若不是遇到了太子殿下,葉天一恐怕難以活命。」
「太子做的對,他該見榮德最後一面的。」趙佶嘆了口氣。
「說來也怪,帝姬見了葉天一精神竟然出奇的好,御醫說是迴光返照,被葉天一亂棍打出。」
「打得好,該打!這樣的話是這些沒用的東西該說的嗎?」趙佶冷哼一聲,說道,「走,陪朕過去看看我那可憐的女兒。」
「官家使不得,太醫說這病會過人的,萬一……」諸葛長風大驚失色。
「葉天一都不怕,朕怕什麼?」
「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啊。」諸葛長風伏地不起。
「榮德是朕的骨肉,朕的心情,你不懂。」趙佶憐憫地望著這個年紀跟金水河裡的王八可有一拼的老人,邁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氣總是比室內來的清新一些,陽光明媚,櫻桃花和杏花已經開了,見到榮德帝姬的時候,她正在葉天一的攙扶下坐在一棵老杏樹下曬太陽,杏花如霞,引來了勤勞的蜜蜂和五彩的蛺蝶。
「金奴兒,今日可好些了?」趙佶的出現,令趙金奴和葉天一心中一暖。
「兒臣感覺好多了。」趙金奴咳嗽著,正要站起來,卻被趙佶止住:「你身體不好,不要亂動。」
「天一見過陛下。」葉天一正要行跪拜禮,卻被趙佶拉著手來到旁邊湖邊的假山下小聲問道:「金奴還有救嗎?」
「凶多吉少。迄今為止,這仍是一種絕症。」
「可是,金奴的臉色好多了。」
「這根心情有關,心情好,並不代表病就好了。」
「聽得出來,你恨朕,恨朕不通知你。」
「臣不敢。」
「不是朕不通情達理,是金奴兒不讓朕告訴你。」
「為什麼?」
「她想在你的記憶里留下一個美麗的影子。」
「這很殘忍,金奴是在往臣的心上捅刀子。」
「沒錯,金奴兒也在朕的心上捅刀子,但這不能怪她。事實上,她已經死過三次了,每次自尋短見都被宮人救了下來,沒有希望的人生是這個世界的大恐怖……」
「臣能給金奴希望。」
「好,好,能讓金奴兒在這個世界上多活個一年半載,朕都會感激你的。」趙佶的眼圈有些發紅。
「如果運氣好,金奴一直這樣幸福地活下去不是沒有可能。」葉天一仰起頭,天是那樣的藍,藍的刺人眼睛。
「你不僅給了金奴希望,也給朕帶來了希望……你已經給了朕兩次驚喜,朕相信這次也不會令朕失望。」趙佶將一塊玉玦放到葉天一的手裡,輕輕說道,「有什麼法術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見此玉如同見朕,全國之力皆可調遣……」
「謝陛下。」葉天一雙手接過,顫聲道,「臣需要很多東西,有些東西價格不菲,例如大量的琉璃瓶和大量的銀器。」
「只要能治好金奴兒,就算是金器玉器也隨你取用,需要什麼去找諸葛長風,他是一個睿智的老人。」趙佶想都不想地說道。
有了官家的支持,便有了全國人力物力財力的支持,葉天一才敢放手一搏,他很清楚在這個沒有塑料製品,沒有遊標卡尺,沒有試管,沒有試紙,沒有離子交換樹脂,更沒有顯微鏡的條件下提煉出鏈黴素是多麼難的一件事。
不過再難,也要嘗試,沒有塑料製品便用蜜蠟、琥珀以及銀製品代替,沒有試管便用琉璃瓶代替,沒有離子交換樹脂便用泡沸石或磺化煤來代替,沒有顯微鏡便用肉眼觀察,不是有種天藍色鏈黴菌嗎,當它們賴以生存的腐殖土溫度達到二十八攝氏度便會大量繁殖,生產出足夠多的抗生素以抵抗競爭者和侵略者,這時候那些土壤顏色便會呈現出比生長在橘子皮上的青黴菌還要妖艷的藍色……
分離抗生素,少不了稀硫酸,葉天一乾的第一件事便是問諸葛長風要石膽,石膽是濃硫酸在這個時代的俗稱,是綠膽石加熱后流出的油狀物,雖說工藝落後不能工業化生產,可用來提煉鏈黴素已經足夠了。
諸葛長風是一個有耐心的老人,儘管他認為葉天一已經瘋了,可還是很仔細地派人出去尋找葉天一想要的土,山土、沙土、表層土、深土層的土統統不要,只要距離表層四指到一尺深的腐殖土,汴梁城周圍一共要采一百個點,每一處土壤要裝在瓷盆里一個時辰帶回宮中交給葉天一,這小子管這種土叫……活土。
活土,是葉天一順嘴起的名字,不僅是因為裡面有活的放射菌,還因為這些土飽含著他對榮德活下來的殷切希望,時值春回大地,萬物復甦,鏈黴菌也開始了新的生命周期。
當那些被葉天一放到溫暖濕潤的小房間里的牛肉湯變成一個個藍色小饅頭的時候,趙金奴的心也跟著活了。單純的肺結核並不能在短時間要人的命,只要心存希望,多活個一兩年不是問題。
有葉天一天天在身邊陪著,趙金奴希望再活一百年。一郎總有講不完的好聽的故事,像海里的龍宮住著龍王還有人身魚尾的美人魚呀,西邊那片森林裡住著一位美麗善良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勇敢勤勞的小矮人,山的那邊海的那邊住著一群藍精靈呀,玉皇大帝是天上的主宰卻管不住一隻皮猴子,咯咯,那隻皮猴子可真逗,沒爹沒娘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儘管還是咳得厲害,還是會咳出血來,可心情好吃的飯便多了起來,能吃飯,體質慢慢會改善,免疫力才會增強,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當然了,找到了天藍色鏈黴菌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後期還要培養、若干次的水解、酸化提取,甚至還有層析……
然後,是一遍遍不厭其煩反覆地試驗……
這麼繁瑣的工程,一個人不成,葉天一便打算從太醫院裡找幾個幫手,沒想到那些所謂的御醫在接受新事物方面根本就是個棒槌,迫不得已,葉天一隻得將招聘告示貼到太學里去,上書:太醫院醫學研究所招生,管吃管住,每月還有二兩銀子的實驗補貼。原本以為條件優厚,學生們應該趨之若鶩了吧,結果等了三天,來了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兩個哼哈二將。
瘦高者喚做曾一凡,矮胖者叫做錢多哉。
曾一凡應聘的目的很單純,家裡沒錢供他上學了,他得打工養活自己。至於錢多哉,就有些問題了,因為這小子根本就不是學習的料,三字經都背不熟,在太學讀書純粹是靠銀子走的後門,他那有錢的老爹散盡家財送他入太學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他博取功名,而是讓他拿銀子狠狠砸向他的同窗,誰都知道,太學里的學生將來中舉中進士甚至為官執政的概率很大。
也許,這就是最早的風投吧,葉天一甚至有些佩服錢多哉的老爹了。可是有個問題,既然曾一凡沒錢,錢多哉為何不投資?
錢多哉咧著嘴苦笑道,他倒是想給錢,可是曾一凡不收。不光曾一凡不收,其他同窗也不收,說是君子不食跌來之食。看來,錢老爹還是小看了讀書人的氣節,一年多了,可憐的錢多哉愣是一兩銀子也沒送出去,落寞之餘,便想來研究所碰碰運氣,哪成想這裡加上他只有兩個學生。
小錢同學雖然背不全三字經,但好歹識字不是,既然來了,就都別走了,於是,在宣和三年,太醫院醫學研究所迎來了第一屆兩個學員。
望著榮德帝姬那張日益消瘦的臉龐,葉天一暗暗告訴自己,就算是豬一樣的學生,也要將他培養成天蓬元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