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無心
因著楚流鏡看不到,倚風便替楚流鏡簽了字。正當楚流鏡正要印上指印時,一旁的倚風卻注意到玉瓏姬的眼神里忽然萌生出了笑意,有點計謀得逞的意味,可這笑意轉瞬即逝,倚風不由得自我懷疑,莫不是錯覺?
等玉瓏姬一走,倚風便立刻彙報了她方才的異樣。可楚流鏡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如今人在浮生祭,不在自己的地盤上他終究無法安心,所以楚流鏡從未放下戒備。
然而並不是每一個浮生祭的人都如玉瓏姬那般矛盾的看待公孫斐然。除了沉歡,他實在是個怪人,男扮女裝就算了,見他時的第一句話便是:「公孫公子你還是離大祭主遠一點,你會害了她的。」
公孫斐然只當是個笑話,而沉歡也識趣的很,兩人很少碰面。浮生堂的兩位長老見他武藝不錯,起了愛才之心,傳授給他不少武功絕學。就在這樣的時光里,公孫斐然不自覺的開始依賴起了那個為他治病的玉瓏姬。也不是每次和玉瓏姬相處都在治病,有一次他在練習劍術時,感知到了玉瓏姬的目光,他收起拂光劍,朝她站的方向問:「為何看我?」
玉瓏姬走了過來,有些惘然的說:「你這充斥著戾氣和毀滅欲的劍意,我曾見過,在靈台山。」
公孫斐然心裡一驚,面上不動聲色,說道:「那真是巧。看不出來你喜歡佛寺啊?」
「我只是喜歡靈台山後山的桃花,盛開時十里煙雲,像極了我曾在別處見過的櫻花。」玉瓏姬的語氣多了幾分疲憊,她又道:「你有見過嗎?靈台山的桃花,我記得靈台山迦南大師同你生母是故友,他沒有邀請你去靈台山小住嗎?」
公孫斐然微微皺眉,臉色怪異的說:「他早些年說我有佛緣,的確邀我在靈台山小住。至於後山的桃花盛景,我只見過一次,是在剛成為攝政王不久,去靈台山還願剛好趕上桃花盛開。」
「那你必然春風得意極了。」玉瓏姬的語氣陡然變冷。
她為何好似生氣了,意識到這一點的公孫斐然還沒等開口問,玉瓏姬抬腳便走了。公孫斐然在原地站了好久,就連因為收到拂光劍而暗藏的喜悅都不見了蹤影,這樣憋屈的滋味他已經很久沒有嘗過了。
一紙契約定下了,兩人成了雇傭關係,一紙婚約簽下了,兩人成了夫妻關係。可婚約是假的,契約卻是真的。他忽然想起,當初還未進浮生祭的時,蔚然的囑託,他說:「我師妹啊,最是洞悉人心了,你可千萬要藏好了心。若是讓她按著你內心的想法定了代價,日後,你贖都贖不來了。」
等到他真正懂了的時候,已深陷,還清醒的不肯自拔。那時候他想,等到眼睛恢復了,他便要帶著玉瓏姬回瀾京,給她一個盛世婚嫁,他想親眼看到她穿嫁衣的模樣。
直到那日,他在瑤光寒洞日常按著浮生祭兩位師叔的給的秘法練功時,倚風來了。倚風說:「屬下聽暗霜那邊說,有人求見大祭主。」
「可知道,求者何人,所求何事。」
「屬下只探聽到此人名叫楚漠。至於所求何事,屬下無法接近內部暫時打探不到。」
楚漠?是那個孩子?當年燕王府私藏太子璟遺腹子之事被太子玦暗中知曉,太子玦直接以燕王府謀逆對其發難。皇兄病重,派人四處尋他,而他當時剛好在瀾京,皇兄拉著他的手,悲痛的說:「朕素來深信天恩厚重,即封御麟台,便當以身作則,施仁政,報天恩。可是,朕也會糊塗啊,忠奸良佞,誰能慧眼分清。可就那麼一小小的猶豫,害了我兒,那可是我從小教養長大的啊。」
他握著皇兄的手,惋惜道:「先太子璟是您教出來的,就算不聰慧,那也是仁厚的,更何況他自幼天資聰穎,恭順良謙。您若是信他,便不應該順著朝臣將他下獄。在他看來……你不信他啊,想來他投繯也是抱著這種念頭去的。」
「咳咳咳,皇后也這樣說,皇后也怪朕,至死都不讓朕見一面。可憐我兒,背負冤屈,到今未能洗脫。」
忽然皇兄抓緊他的手,將他拉至胸前有些怨恨的說:「我是到今日,才知,璟兒不是自殺。那日朕太愧疚,不敢去看,皇后瞧了一眼便暈了。後來便直接是葬禮。我竟不知那群狼心狗肺的東西敢合謀欺騙朕。」
說著皇兄又大喘了一口氣,卻又突然哭了出來,道:「那個東西,朕倒是小看他了,他能糊弄起一堆人設計並毒殺了璟兒,還能把那些個虎視眈眈的人一個個除掉。可這個性子啊,朕真是不想傳位給他。」
「皇兄,你這是何意,如今儲君之位已經是楚玦的,你若不將皇位傳給他,又能……皇兄你不會想……」他皺著眉沒有將話講盡。
「流鏡啊,你我雖為兄弟,可年歲上可比父子,你自幼也是由父皇親自教養長大的。雖後來你執意要在靈台山和聖宮學藝,可你的性子朕還是清楚的,你有能力坐上這個位子,朕知道父皇給留了暗衛,加上我給你的人,你……」皇兄又喘了一口氣,「你若是不願做皇帝,朕便封你做攝政王也可。」
「攝政王……皇兄,楚玦的大兒子都只是比我小几歲。我雖不理朝事,卻也是知道他這個年紀是不需要攝政王的。」他哭笑不得,看著皇兄滿臉淚又耍賴的模樣。
「他真的不是帝王之才,你剛回京,大概還不知道,燕王府滿門皆滅,只有世子逃了出去,御史台接連十八道諫折都沒攔住這個東西,御史中丞付會澤在太和殿死諫身亡,付家滿門被抄流放。你瞧瞧,還沒做皇帝就這般誅殺良臣,做了皇帝,我滄瀾就亡國了。」
「流鏡,朕對你也無其他要求,你替朕把滄瀾守下去吧,那群朝臣除了保皇黨,都盼朕這趕快給那小子讓位好拿個從龍之功。皇兄如今能信的只有你了。」
怕是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哪怕是如願得到皇位的楚玦都沒料到。皇權被平分,除去三萬御林軍,軍權全歸新任攝政王,政權分別歸四位內閣首輔高大人、陳大人、宋大人、李大人,但是聖旨上又強調「攝政王的旨意凌駕於內閣首輔。」
所以,先帝,你把皇位直接傳給攝政王就好了,折騰那麼多幹嘛。底下的大臣不約而同的看著坐在皇位旁的特質席位上的一身玄衣帶著面具的男子。然後又看向皇位上新出鍋香噴噴的天晟帝,心想:你還是早到退位讓賢吧,別等以後被逼宮……
新上任的攝政王說的第一句話是:「本王這兒有著先帝親筆的廢位詔書,希望新帝聰明點。」
群臣低下頭,心想:這倒好,逼宮都省了,直接就廢了。
新上任的攝政王說的第二句話是:「希望新帝可以生個好兒子,這樣大家都不用為難了。」
群臣的頭低得更深了,心想:好了,找到了新帝活下去的價值,生個好兒子。這真是明目張胆的威脅啊,一言不合就廢帝傳位給皇子啊
新上任的攝政王說的第三句話是:「聽說,燕王世子還活著,那就讓他好好活著,懂嗎?」
群臣的頭貼到地上了,心想:攝政王竟然不打算為燕王府翻案嗎?這操作瞧著是要幫著壓下去,也對,攝政王得幫著鞏固王權。
許久,台上再也沒有任何聲音,有人抬頭偷看,卻見,攝政王早就走了。大家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想起往事的公孫斐然有點心虛呢,不過也就一點。
楚漠如今前來浮生祭,想來是為了翻案,玉兒會幫他嗎?要是玉兒幫了他的話,豈不是與我可能會對立……
當晚,玉瓏姬像往常一樣給他的針灸,卻在臨走前吹燈時,說:「聖宮的事已經處理完了,書琅也從南冥取回了茯靈果,醫治你身體的最後一味葯,我也查到了位置,過幾日,我便為你取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