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3、渡隕
……
十里雲間。
在實驗室里研究了一整晚的淮止,看著他最後研究出來的成果,再加上自己的猜想。
砰的一聲。
裝有血色藥劑的試管,徑直從他手中脫落,砸向低溫實驗桌檯面。
砸到其他試管接連碎成玻璃的時候。
淮止整個人似無力般,驀地伸手撐在了實驗桌上。
手指關節用力到隱隱泛白。
淮止額間有細細密密的冷汗冒出,甚至一滴一滴的落在的實驗檯面上,順著碎玻璃而下,落在地上。
不過轉瞬。
淮止猛地一拳,狠狠砸向試驗台的時候。
低低沉沉到極致,而又寒冽刺骨的三個字,從他喉間深深溢出。
「霍庭墨!」
碎玻璃刺入指骨間,瞬間染紅了整個手背。
但淮止恍若毫無知覺一般,眼底是凜冽到極致的暗黑,嗜血的殺意從地獄深處浸染而來。
兩三秒后。
淮止強迫自己沉靜冷靜了下來。
低聲喃喃,「不一定……不一定,一定有辦法……」
每一個字說出口的同時,淮止心底湧起的慌亂就更深一分。
原本就深黑的眼神,更是暗黑到了極致。
近乎死寂。
淮止喉結滾了滾,似乎是驀然無力般,整個身體控制不住的滑向地面。
拿出手機的時候。
素來沉著冷靜的淮止,清雋雅緻的面容上,覆上了一層涼漠。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手指,也忍不住的細細密密顫抖了起來。
以極其迅速的速度,敲擊出一串晦澀難懂的字元后。
很快。
淮止的手機屏幕,出現了另一個隱形的界面。
一字一字打出幾個字后,淮止控制不住的緊緊攥住了手機,像是要生生折斷了一般。
但不過兩三秒。
淮止又鬆了力道,把已經打好的幾個字,顫抖的發了出去。
緊接著。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的不夠仔細。
淮止又手下顫抖的,認認真真,極其快速的編輯了一大段文字,發了出去。
等待回復的時候。
周圍一片染了血色的碎玻璃中,淮止無力的坐落在地,望著牆上白色而刺眼的燈光。
淮止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白了幾分。
第一次。
淮止心底升起了恐慌,甚至是驚懼。
以及……碎人骨的想法。
屏幕亮起的那瞬間。
淮止恍若看到了希望和救贖,連眼睛都不敢眨,迫不及待的去看屏幕上的文字。
反反覆復,猶如折磨自己一般。
淮止將每個字從頭看到尾,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看。
甚至能夠將每個字,原封不動的背下來時。
淮止剛剛才升起的亮光,又慢慢的暗了下去。
最後變成沒有任何光亮的死寂。
暗黑一片。
手機連著整隻手猛然砸向地面的時候,徹骨的寒意侵染了整個實驗室。
「歲歲……」
「我的……歲歲……」
路上。
因為陸聽酒坐在副駕駛,陸祁臨開車就尤其的穩。
「去實驗室幹什麼?」
陸祁臨手扶著方向盤,眼神專註的看著前方,還不忘問身側的陸聽酒一句。
「好久沒去了,想去看看。」
陸聽酒溫溫和和的道。
聞言。
陸祁臨落在方向盤上的手,微微的頓了頓。
他偏頭,看了陸聽酒一眼。
靜了幾秒。
陸祁臨還是問道,「昨晚上,他怎麼回事?」
應該是,你跟他怎麼回事。
「亮了一整晚的煙花,不像是心血來潮。」還有印在天際的那四個字——歲歲無憂。
在雲城,能夠這麼大手筆的人,寥寥無幾。
果不其然。
他一查,是那個男人的手筆。
陸聽酒整個人靠在副駕駛上,眼神靜靜的看著前方,聲音低低淡淡,「昨晚我見了淮止。」
陸祁臨手一頓。
靜了半晌。
陸祁臨才清潤溫和出聲,「大哥之前提過,讓你跟霍庭墨以婚後的狀態相處,先不領證……」
「都一樣的。」
陸聽酒輕輕淡淡的道,「都一樣……」
以防萬一,他們想讓她有朝一日,能夠全身而退。
可是退……她又能退到哪裡去呢。
轉過最後一個紅綠燈的時候。
前方不知道是一隻貓,還是其他的什麼動物突然躥了出來。
「歲歲,坐好!」
陸祁臨突然轉了方向盤的時候,提醒身側的陸聽酒。
索性有驚無險。
不過幾秒,陸祁臨就將車開回了正軌,隨後問了一句陸聽酒。
「你有沒有事?」
「沒有。」
陸祁臨的視線,重新落在前方的時候。
卻不知。
剛剛的那一瞬間。
一輛蘭博基尼從她們車旁,疾馳而過,快若無影。
剛好是。
兩個相反的方向。
車子在實驗室外停下的時候。
陸聽酒自己推開車門下車。
「你在外面等我?」
下車后的陸聽酒,看向駕駛位上的男人。
「好,反正我也進不去。」
陸祁臨溫溫應道。
淮止私人的實驗室,只有陸聽酒一人可以進出自由。
地下。
實驗室門外。
存有記憶的藍光,掃描陸聽酒全身。
然後,人臉識別。
三四秒后。
厚重的實驗室大門,在陸聽酒面前緩緩打開。
站在門前的陸聽酒,忽地站在原地,躊躇了幾秒。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第一時間會選擇來這個地方。
因為霍庭墨的那句話。
還是因為冥冥之中,她覺得有一個人會來這裡。
伸手撫向自己心臟的時候。
靜了好半晌。
陸聽酒才緩緩地走了進去。
在看見原本應該整潔乾淨的實驗室里,一片狼藉的時候。
陸聽酒忽地頓住了腳步。
試驗台上七七八八的試管,隨意散亂著。
但染了血色的檯面和碎玻璃,顯得尤其的刺眼。
幾乎是不受控制的。
陸聽酒走了過去。
腳下忽地踩到了什麼的時候,陸聽酒低頭看了下去。
一部手機。
異常熟悉,而頭部又破碎了的手機。
陸聽酒蹲下了身。
看見黑色手機上的血色時,陸聽酒的眸光微微的滯了滯。
血。
抹乾凈手機上的血跡,陸聽酒想要把手機等下拿出去的時候,卻不下心碰亮了屏幕。
不用解開屏幕,陸聽酒不經意間一瞥,就能看到上面發的消息。
「……渡隕?」
看著上面的文字,陸聽酒喃喃疑惑出聲。
下意識的。
陸聽酒用自己的指紋,解開了手機屏幕。
從小到大,凡是要用到密碼的,她跟淮止用的都是同一個密碼。
而要是用到指紋的,都是互換的。
看清楚所有的聊天記錄時。
陸聽酒瞳孔驀地一震。
砰的一聲。
手機掉落在地。
在外面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陸祁臨。
見陸聽酒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出來,正準備去找她的時候。
就看見面色蒼白——接近慘白的陸聽酒,緩緩的出現在了不遠處。
漂亮到極致的雙眼無神,似乎還沉浸在某個世界中。
一眼就看出她不對勁的陸祁臨,大步就朝她走了過去。
「歲歲,怎麼了?」
進實驗室一次,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恍若沒有聽到陸祁臨的話,陸聽酒還在朝前走。
「歲歲。」
陸祁臨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卻瞬間驚訝出聲,「手怎麼這麼涼?」
伸手捂住她手的時候。
陸聽酒好像才從自己的世界裡面,回了神。
她看著眼前自己的親生哥哥,幾乎說不出話來。
遍體生寒,手腳冰冷。
就在陸祁臨準備,將她打橫抱起去醫院的時候。
忽地,就聽到她低低輕輕的聲音響起。
「哥哥,抱抱我。」
幾乎是陸聽酒尾音落下的瞬間,她就被一個溫熱的懷抱擁住了。
沒有問任何原因,陸祁臨全依著陸聽酒。
陸聽酒低低輕輕的聲音,像是縹緲在雲端最深處。
一開始,陸祁臨並沒有聽清楚她話里的情緒。
只是察覺到她狀態不好,聽著有幾分涼薄。
後來,陸祁臨才知道。
深沉到極致的絕望和可笑,同時滋生出來的,是無界限的悲涼。
猶如此時。
剛把陸聽酒抱上副駕駛的位置,陸祁臨俯身,還沒有來得及給她繫上安全帶時。
他的手機,就響了。
掛斷電話后。
陸祁臨看向陸聽酒,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淮止去了星湖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