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小李處理完季總的請假事宜，回復說總部並沒有要求附視察報告。陳旭盯著季總的請假報告看了一會兒，把它在工作文件里存檔，然後給顧錦打過去一個電話。「顧先生，請問您明天上午有時間嗎？」顧錦逛街般走在4S店裡，前頭是口若懸河介紹個不停的經理人，後頭是沉默跟隨著的陳旭。經理瞥著他的臉色，從百來萬的車型介紹到五十萬左右車型的時候，顧錦終於開口接話了，「就寶馬5系吧。」他隨手指了輛白色的，也不說試車，轉頭看向陳旭：「這輛可以嗎，沒超你的預算吧？」陳旭搖了搖頭，季總交代他的時候，也根本沒提過預算，「其實你可以……」話說到一半，他又住了嘴，替老闆節省開支，應該在他的工作職責範圍之內，話說出口，他就算得上失職了。「那就這輛吧。」經理揚起一個熱情洋溢的微笑，「先生真是好眼光，這輛車是今年的新款，48.8萬，配備了……」「在哪裡付款？」陳旭打斷他。經理也不在意，笑容依舊燦爛，帶著他們倆迅速付了款簽了合同。「見識見識我的車技？」顧錦坐在駕駛室邀請他。陳旭遲疑了片刻。顧錦從自己的皮夾里掏出嶄新出爐的駕照，「放心吧，持證駕駛。」「我的車還要開回去。」「讓4S店隨便找個人把車開回到你公司唄。」顧錦抿抿唇，皺起眉，露出陳旭見慣了的開始要鬧了的表情。陳旭就下意識地坐了上去，顧錦跟4S店的人打了招呼，熟悉了一下車上的方向盤和各種按鍵，穩穩噹噹地把車啟動了。陳旭一手抓著安全帶，稍微有些緊張。顧錦轉頭看著他的樣子，笑了起來，「話說我還以為別墅就已經是全部的分手福利了，怎麼還分批給的，不會是你在季霄面前替我爭取的吧？」陳旭否認：「是季總一早就吩咐過的，他還說，如果您還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顧錦原本還算明媚的表情就又陰沉下來，陳旭忍不住去瞥他的神色，也不知是共情了什麼，心裡突然有些酸澀。季總的說辭一點也不像面對多年相愛的伴侶，而是彷彿打發著爬床的小情人，棄如敝履。顧錦把車開到了一家餐廳門口，轉過身，臉色已一如平常，「上次你請了我一頓，這次換我請你。」陳旭剛剛張口，顧錦就拿話堵住，「你剛才還說了我什麼要求都可以提的。」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時間，「現在是你們的午休時間，不會耽誤工作吧。」陳旭只能點了點頭，「那顧先生破費了。」「叫我顧錦就行。」顧錦這次挑的是家西餐廳，價位不算高，高了他也請不起，他卡里現在就剩三千多，已經開始考慮面試入職前的這段日子要找誰去蹭飯了。用餐的時候陳旭總是時不時抬頭看他，偶爾說些天氣路況之類的輕鬆話題，小心照顧著他的心情，顧錦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放下餐刀，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終於開口道：「陳助理，渣我的人又不是你，你不用一直對我抱著愧疚的情緒。」陳旭一愣，獃獃地搖了搖頭，「我不是……」「也沒必要可憐我。」陳旭安靜下來，覺得此刻的顧錦又脆弱又尖銳，他害怕自己說錯些什麼，這人就立刻「嘩啦」一下在自己眼前碎成好多好多瓣。「不過，剛好我有要求想提，你既然已經愧疚了，剛好做點什麼補償。」顧錦微微歪頭，勾了勾嘴角。

或許是他此時的眼神像極了低頭啄羽的夜鶯，有種銳利又迷人的氣息，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奇怪。陳旭垂下了眼帘，抿了抿唇，「什麼要求？」顧錦揪著麵包，卻又不吃，「我準備去中翔應聘了，聽說你之前就是放棄了中翔的offer來豐凌的，後來他們還挖過你幾次，你應該很了解他們的面試風格和企業文化了，幫我做做急訓，沒問題吧？」「中翔？」陳旭抬頭望向顧錦的雙眼，有些懷疑他想要入職中翔的真實目的。中翔是豐凌業內最大的競爭對手，兩家都是做智能電器的，豐凌是老牌的龍頭企業，從普通的家用電器品牌順理成章地轉型到智能家電，中翔則後來者居上，抓住了智能發展的東風，很快和豐凌分庭抗禮，季霄掌管的海市分公司不過只負責廚衛支線，又因為身處中翔的老巢，海市當地的市場佔有率在中翔的圍剿下一直無法有很大突破。陳旭斟酌了一下言辭，「如果你是真的喜歡這個行業想要入職中翔，我不會多說什麼，但如果你只是一時衝動，可能需要好好考慮一下，像中翔這類高新產業，對員工的學歷和能力都有很高的要求，而且工作節奏快，競爭壓力大，你會活得很累。」顧錦只是笑了笑，雖然陳旭已經說得足夠委婉，但他還是聽出了他話里的不信任，他大概是覺得自己不過是為了跟季霄賭氣，換種方式在他面前找存在感，天真而幼稚。當然，他的想法昭然若揭，並沒有必要否認，他就是要成為扎進季霄眼珠子里的玻璃渣，讓他每一次眨眼都伴著血淋淋的疼，永遠也忽略不掉。「多謝關心，但我已經做好準備了。」顧錦坐直了身子，呈現出防備而冷漠的姿態，「看起來陳助理有些為難，那就當我沒說過吧。」「也不是為難……」眼前的顧錦，彷彿全身上下被打碎了又重新拼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陳旭面對著這樣的他，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語。季總之前讓他處理好顧先生這邊的事，滿足他的所有需求，所以……這大概，也算得上他的工作任務？他輕輕嘆了口氣，「能給我看看你投的簡歷嗎？」顧錦眉目舒展開來，似乎有真切而短暫的笑意從他眼底一閃而過，因為足夠短暫，甚至讓人有些受寵若驚。中午休息的時間有些短暫，他們約了晚上再見，陳旭下班后，在離公司一條街的地方接到了顧錦，顧錦敲開他的車窗，俯下身子問他：「上了一天班累嗎，晚高峰很磨人性子，我幫你開？」陳旭愣了愣，一時間竟然沒有回話。「下來吧。」顧錦示意他換位子。陳旭閉上使用過度有些乾澀的眼睛，片刻后，他沉默地打開車門，換到了副駕駛。顧錦單手轉著方向盤把車發動，不過開了幾步路就停下來，跟著前面的車龜速行駛，前後偶爾有車開始鳴笛，他一手搭在車窗上撐著沉重的腦袋，有些睏倦地望著前方的車流，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陳旭看著他這隨意的姿態，覺得他一點也不像剛拿到駕照的樣子。他們找了一家客流量不大的咖啡廳，陳旭把自己整理出來的中翔的資料冊遞到顧錦面前，「我有個同學在中翔的人事部任職，我托他看了你的簡歷，他說你的學歷和校內經歷都很不錯，只是有整整三年時間的空窗期，會讓人有些擔憂和懷疑。」顧錦當然也不是一開始就做的是鋼琴老師這種悠然閑適的工作，他也是從名校畢業的天之驕子，剛和季霄在一起的頭兩年，他也是抱著並不想比季霄遜色太多的心情，天天加班到九十點的。只是兩個都處於忙碌與高壓中的人，必然沒有心情去維繫一段和諧美好的關係，後來他生了一次病，現在還記得他從病床上清醒的時候季霄難看至極的表情。季霄表情冰冷，「你有你自己的追求我並不反對，但你知道的，我唯一不允許的就是你忽視自己的身體。」當時的他望著季霄故作兇悍的眼神，突然之間覺得，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強硬，把愛人當做競爭對手一樣警惕呢，在這段關係里，總是季霄在為他妥協，他也可以更軟弱一點，更相信季霄一點的。所以他心甘情願地辭了職，然後一點一點變成了更軟弱更驕縱的自己。顧錦的指甲握緊到肉里，他抬起頭，「所以，我的簡歷至少進面試是沒問題的對吧。」「空窗期並不難解釋，家庭變故，自己生病療養，隨便找個理由就行，而且，」顧錦笑了笑，「我跟中翔最大競爭對手豐凌的太子爺談了五年的戀愛，這五年，也是很有價值的不是嗎？」「……」陳旭抿抿唇，突然覺得自己有種資敵般的錯覺，他很想問問顧錦，他入職中翔之後，是想藉機和季總複合，還是想不顧一切地報復豐凌。顧錦翻開資料看了起來，看完請求陳旭假扮面試官給他做預演。陳旭隨口提了幾個問題，顧錦回答問題的時候，儀態端莊，言語流暢，陳旭愣愣地看著他，如同看到明珠一朝塵盡光生，再也無法掩蓋。於是陳旭的問題就始終沒有問出口，他有種奇異的滿足感升騰起來，也許，顧先生本就不是只作為季總男友的顧先生。他生機勃勃的樣子，也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