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銀蛇勢
「今天輪到你了,鷹。跟雜家去吧。」經過姜煉數天枯燥的訓練,他等到了瀾王的內侍。這意味著,他的休息時間,已經結束了。說不緊張,那肯定是假的。哪怕能夠認輸,可刀劍穿身而過,能不能全身而退,就只能喊一聲上天保佑了。「只要贏了,就能自由,對吧?」魏鷹知道自己的姓氏在入獄時,已經被太監劃掉,所以他沒有多言。「看來,你已經知道了。雜家,還準備跟你解釋呢。」答話的是一個陌生的太監,魏鷹其實見過他。當時他和翼族人戰鬥到最後,即將倒下的時候。他不僅看到了瀾王,還有瀾王身邊的內侍。只是魏鷹不知道,這名太監叫什麼,怎麼看他。「我要贏。」魏鷹低聲呢喃一句,這句話不是對太監說的,是對他自己說的。「你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啊。」這名太監臉色微變,話到嘴邊好一會才開口道:「待會挨頓毒打,就認輸吧。那些人,應該也不會為難你這個孩子。」聞言魏鷹愣了愣,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名太監竟然在警告他!若是沒人提醒,首戰的人恐怕連規則都不清楚。魏鷹不由得驚訝,於是張嘴問了問對方的名字。這名太監也沒有隱瞞,告訴了魏鷹,他叫魏豪。是瀾王貼身的內侍,而且對自己的身份很自豪。還說,未來的瀾王世子魏文照,也要拜託他照顧呢。只不過這名太監雖說交流起來很友好,沒有奚落他,也沒有嘲諷他,卻也沒有說出死斗的具體場次。魏豪只說:「贏一場算一分,直到冬去春來,瀾王殿下離開了,得分最多的人,便能獲得自由。」越是激烈的戰鬥,消耗的體力就越大。在訓練的時候,一般人還會想辦法分配體力。可一旦打起來,就算再冷靜,體力的消耗都會十分劇烈。更何況,戰鬥中挂彩的概率可不低。瀾王的監獄里,雖說有專門的醫生,可想要完全恢復也很困難,所以絕對不可能天天發生死斗。魏鷹提問道:「大約多久一次呢?」他離上次的死斗才過去了七天,若非新露的原因,根本無法就此恢復。當然,他改善後的伙食也很重要。「你想這麼遠幹嘛?」魏豪言下之意,是過好當下。但是人總要有些夢想,不是嘛?「要是萬一呢?」「萬一什麼?」「萬一我贏了呢?」「算了,雜家就等你的好消息吧。」魏豪無奈道:「戰鬥一般是七天到半個月來一次。」他的語氣也不是很肯定,「具體要看王上的心情了。」北地的冬季大概要持續五個月以上,有時候甚至更久。不過這算上了積雪徹底消融的時間,魏鷹預測,瀾王在這裡待上四個月到五個月。若是按照半月一次算下來,他要戰鬥大約八次到九次。若七日一戰,這個數字還要翻倍。直到瀾王離開之時,勝場最多的人,便能獲得自由。魏鷹很快就察覺到了規則中的漏洞。參賽者只知道自己的勝場,根本不知道其他競爭對手的勝場。直到最後,誰勝誰負不就只能是他們說了算么?除非,你能保證自己全戰全勝!可如此高強度的戰鬥,常人根本支撐不住,絕對會偶爾輸一兩次。魏鷹張了張嘴,想要問個究竟,可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瀾王舉辦的死斗,肯定不止進行過一次。如此明顯的漏洞,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唯一的可能,便是故意為之。胳膊肘擰不過大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我懂了,帶我去吧。」「行,走吧。」魏鷹跟魏豪走出了囚室,粗糙的鐵索酷寒無比,貼在魏鷹的腳踝與手腕上,凍得能讓人失去知覺。「到了,進去吧。」解開鐐銬,映入魏鷹眼帘的依舊是一個如廣場般的擂台,只是穹頂沒有窗,觀眾席也極少,似乎只有主座,根本沒有客座。搖曳的火炬在不斷閃爍,這些火炬擺放的位置很有講究,幾乎照亮了整座擂台。這次給他的長劍,比上次的品質要好上不少。劍的長度大約在三尺左右(參考明代裁衣尺,每尺約34CM),是大魏制式的長劍。能夠隨身攜帶的同時,又保證了殺傷力。之前魏鷹修行時用的木劍,也同樣是這個標準。今天的觀眾席上,人依舊不是很多,甚至連觀眾席都沒有多少。魏鷹目光掃視,果不其然,瀾王在場!只是這位親王面色陰沉,看起來心情差極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環顧一周,魏鷹將目光收回來,轉向已經等待多時的對手。火光不似陽光,打在人臉上,會映出一片橙紅色的光暈。魏鷹看到了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大約三十歲左右,正直壯年。身體好不說,那握劍的手上,還能看到密布的繭子,顯然不是善茬。更重要的是,這人穿得極好,面色也十分紅潤。能在地牢中生活得這樣好,必然有過人之處。只是唯一讓人感到疑惑的是,這名男子的眼中,竟然仍舊帶著憐憫,就像魏鷹曾經面對的翼族人那樣。
短暫的回神,魏鷹大概是明白了,他還是太弱,學習的時間還是太短。以至於,所有人都將他當成了犧牲品。「鷹么?」守擂者開口了。「嗯。」魏鷹點頭,算是默認。畢竟去掉姓氏,他的名的確是鷹。「平城客,張盛。」互換姓名,是劍武祭的傳統。因為劍武祭並非死斗,戰鬥時都要遵從禮法。連帶著,民間的地下拳,還有見不得光的黑擂台、黑劍士,也都繼承了這個傳統。但是,再文明的傳統,都無法掩蓋血腥而野蠻的實事!映入張盛眼裡的,是一名青澀的少年郎。他目光仔細打量少年,猜測這名少年的年齡大致在十六七歲。因為少年稚嫩的臉上,甚至沒有出現胡茬子。若是沒有入獄,他和阿蓮的女兒,估計也已經長這麼大了吧?張盛握劍的手,微微有些發顫。他想不明白,瀾王為什麼連這樣的孩子都不肯放過,那他的女兒現在又過得如何呢?心中一緊,不由得他多想。但是考慮到太監手裡的那枚玉環,張盛還是狠下心來。只是在暗中說了一句,『抱歉。』「你不該來啊。」他感嘆一聲。「我沒有選擇。」魏鷹道。張盛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同樣也沒有選擇啊。「預備,要開始了。」張盛的聲音不大,也沒有刻意壓低。魏鷹緩緩將劍舉起,大致是頭頂的部位,然後將劍尖始終對準張盛。此乃銀蛇勢!是北地劍法中,最常用的禦敵架勢,也是最為穩固的禦敵架勢。不僅可以防禦從上方襲來的劈砍,還能迅速突刺反擊。這個動作很簡單,但一定要做到穩。正因其防守能力強,大多數北地劍客,都會用銀蛇勢起手。就像是在養濟坊中,訓練舉矛一樣。此時的魏鷹連人帶劍,看起來宛如蓄勢的銀蛇,所以這個架勢被稱為銀蛇勢或銀蟒勢。劍法的架勢很多,魏鷹來不及一個個的學,只能在姜煉的幫助下,學習最簡單的架勢。但架勢並非越複雜越好,簡單的招式,反而更容易禦敵。尤其是銀蛇勢的原理接近長槍,而魏鷹恰好有用長槍的底子。魏鷹將自己的過去說與姜煉聽,所以才有了姜煉專門給他定製訓練方法。「呼~」微微調整呼吸,未來的畫面出現在了魏鷹的瞳孔之中。依舊是如水墨畫般的黑與白,無聲無息無色彩,卻將張盛所有的動作,呈現得清清白白。數秒鐘后,張盛開口說了一句話,便率先發動攻擊。那劍快極了,而且是直接刺向了魏鷹的手腕!銀蛇勢防守能力極強,會用劍尖頂住中門,無論是進攻咽喉還是面門都十分困難。直抵前方的長劍,是進攻的人永遠無法繞開的坎。這個時候攻擊手腕,是最好的選擇。更重要的是,他手裡的這把劍,是由朝廷的制式長劍,是按照劍武祭的規格專門打造。劍格不長,連著劍身也只有短短兩寸,只能防止劍滑傷手指,根本護不住手腕。「上了啊,鷹!」張盛嘴一開,便靠了上來,他向前一步,劍閃寒光!張盛的劍速極快,臨場反應根本來不及。只是魏鷹在未來的提示下率先抖劍,比攻擊者張盛,還要先上一步!「叮——!」劍和劍撞在一起,魏鷹迅速撥開張盛的武器。他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停頓。他在張盛錯愕的表情中,正手壓劍,直切張盛的面門!沒有瞄準,也來不及瞄準。但是這一劍只要斬中了,無論是切在眼睛上,還是切在下巴上,都能讓張盛直接喪失戰鬥力。就算是運氣不好,切在了鼻子上,那也必定是血流如注!不過他的斬擊收了力,沒有直接全力轟出去。之前在對戰翼族時,他把劍用的更像一把刀,所以動作破綻極大。連反擊的時候,都畏首畏尾。這是因為魏鷹出生自養濟坊,練的是軍人的那套。兩軍對壘的時候,一般都在身上穿著甲胄。攻擊時不需要收力,反而要盡全力。而且刀刃的破甲能力還很差,幾乎不可能對甲片造成破壞,所以殺傷方式更像是鈍器。只有用的力量足夠大,才能對帶甲的士兵造成傷害。但是劍斗不一樣,雙方是不穿護甲的,武器的殺傷力更是嚴重溢出。這或許就是姜煉說,破甲其實對劍士並不重要的原因。攻擊力度大也好,弱也罷,只要切中了身體都差不了多少。除非力氣綿軟到連劍都舉不動,但這不可能!魏鷹始終記得姜煉教導過他的話:斬擊不能掄圓,要收力,只用半斬。讓劍尖,始終對準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