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有緣無緣
稀客來時,遲紜正在整理著自己那些放著有一段日子沒整理的茶箱,等人入了屋她也沒抬頭看一眼,倒是叫遲昂傑有些許的尷尬。
直到被引著坐了下來,面前被擺上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遲昂傑才定定開口,「你在作何?」隱隱約約透露著一些想要親近之意。
「哥哥看不見?」遲紜毫不領情,語氣也不甚好。
別指望她這一朝一夕就原諒這人十年來的冷漠無情,就算她不氣,也得替小姑娘發泄發泄。
遲昂傑的審時度勢都是跟遲惟運如出一轍,何況遲紜現在已經如此直白,他更是再明白不過。
只是他也沒什麼辦法,畢竟換作他,也不一定能原諒這樣的自己,何況這樣一個相當於獨自生活了十年的姑娘家……
「我那裡有御賜的淇風,待會兒我讓吉星給你送些來」。
看著遲紜有條不紊的整理著那形形色色的茶,心下多了些思索,似是找到了突破口。
淇風茶是西盛特有,更是只供皇室,遂也稱為御茶或是盛茶,若與別國交好送禮,淇風也必是其中一項。
盛朝普通官員莫說得淇風,怕是見淇風也難,但遲惟運卻是得了數回帝王賞賜,連帶著遲昂傑也得了兩回,也不難看出帝王對尚書府的看重了。
遲昂傑的話讓一旁幫著整理茶箱的芷畫險些沒憋住笑,自手上抖落下來些許的碎茶,讓遲紜微微蹙了蹙眉,騰出一手不輕不癢拍了一下芷畫白嫩的小手,芷畫連忙吐了吐舌頭將那些碎茶收拾妥帖。
「哥哥的心意我領了,但陛下賞賜珍貴的很,哥哥自己留著吧」,遲紜說著攏好手中的茶包,不苟言笑的回絕。
「那你若是要了我便給你送來」。
反正這不是第一回碰壁了,遲昂傑顯得心境開闊了許多。
遲紜又蹙了眉,也不知是對遲昂傑的話不喜還是對手中的茶不喜,遲昂傑一直注視著她,這會兒也是瞧的清楚,一時間有些不安。
這換作以前,遲紜哪怕是掉下眼淚來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這禹信銀針怎麼都潮了,芷書,怎麼回事?是不是沾水了?」遲紜手上躺著有些潮意的茶,眉頭緊簇著看向芷書。
芷書聞言湊近了瞧了瞧,隨後便也緊了眉喃喃道,「不應該啊,婢子都是好生的放在柜子里的,怎的就潮了呢?」
瞧著湊在一起的兩個腦袋,遲昂傑有些不自在,卻又不知道如何插話,只能端起茶盞掩飾些許。
這明擺著晾著他不理會,他卻依然穩坐不動,遲紜心裡有些突然有些好笑,也不知道這人何時也變得這般厚臉皮了。
「唉……」遲紜突然長長嘆了一口氣。
「小姐婢子知錯了,以後定會再看的仔細些」,芷書有些低落的請罪。
「不怪你,是這禹信太不經濕氣,一點點水潮都受不得,算了,扔了罷,日後定要看得仔細些」。
「是,婢子知曉了」。
二人長吁短嘆那潮了的茶,又是可惜又是無奈,遲昂傑有些如芒刺背,局促的放下手中杯盞便起了身。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若是要那淇風之後同我講」,說完也不等遲紜回答,就匆匆走出了夕雲閣。
「還以為他真的臉皮長厚了呢……」遲紜扔下手中潮了的茶,笑著道。
淇風,她可不缺。
畢竟那個專栽淇風的茶園,可都是她茗雲館的。
專供皇室,不過是能掙得錢多些罷了,外頭人都將那淇風說的千般好萬般好,可要她來說,還沒這特別容易潮的禹信好。
走在回自己院子路上的遲昂傑,腦子裡一直是方才遲紜說的那句話,讓他心裡堵著有些找尋不到出路。
哪是禹信經不得半分濕氣,明明是她將過往種種銘記於心,扔的是茶,拒絕的是他的親近。
也罷,也罷,要怪也只能怪他少時不明事理,將那關乎人命的事都強加在了一個尚且五歲的小姑娘身上,現在看來,他和那被送去莊子上的毒婦沒什麼差別了……
夜漸深,涼風也起來了,吹動草木沙沙作響,國公府門前通明的燈籠卻巋然不動。
今日的戚容珩,竟是沒去悅仙樓。
筠風院的燭火有些暗,院內亦是萬籟俱寂,比之其他大家府邸顯得蕭瑟的很。
筠風院主屋內有一處湯池,常年都是舒適的溫熱,這是當年戚容珩出生后戚鴻煊廢了不少人力物力才造出來的,只因著戚容珩出生時體弱得很,御醫囑咐說要常泡溫湯療養,這才有了此處。
不過戚容珩兩歲被送去箐余山之後身子倒是日漸的好了,後來回了府此處也只當做尋常湯池作用了。
浴屋內煙氣氤氳,戚容珩不過才將將入水一盞茶不到,外頭就傳來了雲朗的呼喊。
「主子,閣內有事稟報」。
戚容珩微微睜開雙眸,被這水汽襯著竟是朦朧中都隱約看得出其內劃過的幾分危險意味。
水波撩動,池內男子起了身,身上水滴皆被內力驅散,月白的中衣掩蓋住了那撩人心弦的線條紋理,絳紫色外袍鬆鬆垮垮的披在了肩上,舉手投足間皆是散漫惑人。
「主子,宮裡派人去重光寺了」,雲朗神色不似往常跳脫,而是有些嚴肅。
「呵,他倒是心急的很」。
如今的重光寺不只有暫被認定的「明熒星」,還有一個被戚容珩藏在那兒的人。
「雲炎已經帶人過去了,主子可還要去一趟?」雲朗試探著問,畢竟那人也不值得他家主子再去冒一次露面的險。
戚容珩扯了扯衣襟,笑道,「不去也可以,但去了明早能看見美人,你說本公子去不去?」
雲朗頓時明了,眨巴了一下眼抱拳,「是,屬下這就去備馬」,說完就轉身出門,卻在門口又回頭道,「主子你不會真對那遲小姐有意思吧?」
還沒等戚容珩說話,雲朗就跑了個沒影,一邊跑還一邊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多嘴多嘴!」
落荒而逃的人自然沒看見男子眼中的趣意盎然,也沒聽到那句消散在自門外帶進來的輕風中的話。
「有意無意結果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