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陰謀敗露
方家眾人再次被叫去了卧房,方老太太依然靠坐在床上,陸老太太坐在床邊,拿著醫書抽查方子苓的功課。
好巧不巧,陸老太太正好問到了「真熱假寒」的問題。
方子苓心頭一喜,當即按駱文雪所教授的一一複述了一遍。
陸老太太追問了幾個問題,方子苓都對答如流,方老太太也滿意的點點頭,笑道:「看起來你最近很用心的學功課。」
方子苓很實誠,他道:「這都多虧了駱姐姐,剛才她在外面正好教了我這些。」
陸老太太更加自得,含笑道:「老婆子我的眼光不錯吧,為陸方兩家找了個好兒媳。」
方子苓也笑道:「對呀,駱姐姐不僅長的好看,年紀輕輕就懂這麼多中醫之術,剛剛還說要給子苓引薦更好的中醫師傅呢!」
方老太太和陸老太太都欣慰一笑。
方大夫人見兩位老太太心情這麼好,便想著順水推舟,她道:「駱三小姐可是幫了方家大忙呢,咱們也該好好謝謝她才是呢。」
方老太太點了點頭,駱文雪幫她看出湯藥的問題,也算救了她一命,不管是處於恩情還是謝意,自己多多少少都得意思一下,她道:「也好,待會兒去問問她,她有什麼心愿,只要我們辦得到,我就幫她解決。」
方大夫人又道:「說到心愿,駱三小姐確實有一個,她……名下有一個葯堂,叫杏林堂,既是她名下的產業,也是她將來的嫁妝,只可惜近年來生意不太景氣,她希望我們方家能幫扶一把。」她怕婆婆聽到柳芸芳的名諱會不高興,所以說的很隱晦。
「小事!」方老太太爽快道,「既然是她的嫁妝,我作為陸家的親家,於情於理都應該幫扶一下。」
陸老太太含笑道:「雪兒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得了別人的人情,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撐起自家的產業,要是某些人,是不是想要多分一些錢,出去花天酒地呢。」陸老太太瞥了一眼方二老爺。
方二老爺知道老太太是意有所指,他訕笑道:「怎麼會?我這兩年一直幫襯著大房,孝敬老夫人,還指導小侄子醫術,我可從來沒圖過回報呀。」
方老太太又道:「既然如此,我大房的事就不勞你二房操心了。」
方二老爺一愣,「老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你也看到了,子苓學有所成,還有更好的中醫師傅傳授她醫術,有了文雪的幫忙,我方陸兩家的中醫產業也不怕經營不好了,所以後續的繁瑣小事不需要你們操心了,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今晚就回家休息吧,以後不用再來了。」
方二老爺更急了,他起身忙道:「老夫人,這怎麼可以?就把你託付給兩個小輩,我怎麼放心的下?」
「我說了,這些小事不需要你操心。」方老太太語氣冷淡。
方二老爺知道老夫人這是打算趕他走,也進而猜出老夫人知道了他的心思,於是不再掩飾,直言道:「老夫人,我在方家伺候你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連駱文雪那個小丫頭你都能表達謝意,你對我們二房是不是也該意思意思?」
「也是。」方老太太將手腕上的玉鐲子取下來丟到床上,「這玉鐲也能賣一兩個錢,算是我請你喝酒了。」
方二老爺更急了,這打發乞丐呢?
「老夫人,你這樣可就過分了!我每天起早貪黑的伺候你,就連你喝的藥方都是我開的,你們大房就這樣對我嗎?」
方老太太面色一凜,冷冷道:「我的好侄子呀,你就這麼想讓我把二房的那點遮羞布扯掉嗎?」
方二老爺聽到這裡不由得有些心虛,可還是故作鎮定道:「什麼遮羞布?我們二房做事光明磊磊,你們大房難道想反咬我們一口不成嗎?」
方老太太閉上眼,失望之色溢於言表,她嘆了口氣,拍了拍手。
突然,屋門被推開,霍司令將一對夫婦推進了裡屋。
兩人分別是方家葯堂的掌柜和負責熬藥事宜的婆子,都負責方老太太的葯食的人。
方二老爺看著跪伏在低的兩人,心頭一涼,知道自己的計劃肯定是暴露了。
還未等他說話,霍司令搶先開口道:「把你們剛剛交代的都跟兩位老夫人說說吧,以免明天在審訊室里想說也沒機會。」
這對夫婦終究是平頭老百姓,哪裡經得住霍司令的威壓,頓時嚇得臉色蒼白,男人搶先發話:「霍司令饒命呀,我都招,別讓我們進大牢。」
婦人也連連磕頭,然後指向方二老爺,「是他!都是方二老爺指使我們隱瞞藥量,誤導小少爺,借他的手害老夫人的,我們都是被逼的呀!」
「什麼?」方大夫人驚愕的掩住嘴,「你竟然……」
「二堂叔,你……為什麼?」方子苓也是詫異無比。
「你們!」方二老爺憤然起身,指著夫婦倆怒罵道:「你們血口噴人!」
「我說的都是真的!他當初許諾我們兩百塊大洋,我這還有他立下的字據!」婦人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字條。
婦人是個精明的人,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東窗事發,到時候方二老爺肯定會把他們推出去背鍋,所以她留了個心眼,當晚一塊喝酒時,她準備了張字據,趁著方二老爺醺醉時讓他簽了字,就是為了能在這一天派上用場。
婦人繼續哭喊道:「霍司令!老夫人!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呀,我們兒子在外欠了好多債,如果不及時還的話,他就要被債主打死呀!我們家可就那一個獨苗呀!」
當然,這也是她胡謅的,她兒子雖然欠了錢,但不至於還不上,可如今這個局面只好張個借口乞求原諒了。
陸老太太冷冷道:「你們有困難可以跟老嫂子說!怎麼就犯糊塗要害她性命呢?說到底,還是見財起意,狼心狗肺!」
方老太太說道:「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下午就把他們送到警察廳去,他們有什麼苦衷,去和警察說吧。」
霍司令一揮手,來了兩個士兵將苦苦求饒的兩人拎了出去,方二老爺見事情敗露,頹然的坐到了椅子上。
方老太太面如寒霜,冷冷道:「你是老太爺的侄子,這段日子你也確實幫了一些忙,我本想把這件事私了,也算保全二房的顏面,以後再不往來就是,可你這樣不知好歹,就不能怪我無情了。」
「你不是無情,你是頑固!」方二老爺再次起身,怒道:「我們二房雖不是大房老太爺所出,但畢竟都是方家的血親,論醫術論人脈我們哪點比你們大房差?明明我更有能力支撐起方家,可你寧願把大房產業託付給一個小娃娃都不肯讓我們分毫!你這不是頑固是什麼?」
方老太太輕蔑的看著他,冷哼道:「這話說出來你也不覺得臉紅!你為什麼急吼吼的要繼承我大房的產業?還不是因為你們二房的家產快被你給敗光了!這才想著用大房的家產來填補空缺!大房苦苦經營多年的心血,不是填補你那無底洞用的!」
方二老爺被嗆聲,一時說不出話。
陸老太太也冷淡道:「你們二房本來就大房富足,可你風流成性,賺的錢全讓你拿去喝酒作樂了,就你這樣的性子,老嫂子她有什麼理由把大房的產業託付給你?」
方二老爺被懟的啞口無言,認命似的低下頭,輕聲道:「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了,你們報警還是私了都好,只不過…..這都是我自己糊塗,跟我的妻兒無關,還請老夫人別遷怒他們。」
方老太太冷哼一聲,「現在知道自己糊塗了?現在想起你的妻兒老小了?早幹什麼去了?」
陸老太太淡淡道:「我知道,你們二房有不少孩子,不能因為你一個毀了他們的聲譽和前程,況且,這種醜事說出去,損害的是整個方家的名聲,但你的罪行不能就這樣算了。」
方二老爺問道:「老夫人直說吧,我都認了。」
「從今天起,你們二房與我大房的關係就算是盡了,我們以後再無瓜葛了,明日你就舉家離開岳城,能走多遠走多遠,再不許回來,也不必再和我們往來了,這是我們最後的仁慈,若是你日後再打什麼小心思,呵,陸家和霍家可都是拿槍桿說話的!」
「是…..我明白了,我們二房以後…..再不會出現在你老面前。」
駱文雪本想待在涼亭等裡面的人說完話,可現在畢竟是寒冬臘月,在外面待久了確實有點冷,便躲到正堂里取取暖。
她沖手心呼了口氣,搓了搓手,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霍曉蝶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肉湯走了進來,擱在駱文雪旁邊的案几上,然後在一旁坐下,沒好氣道:「方家廚房的肉湯難喝死了,爹爹又不讓我浪費,正巧你在這兒,幫我解決了吧!」
駱文雪抿嘴一笑,明白曉蝶的意思,她端起碗,輕輕抿了一口熱湯,頓時覺得身子暖和多了。
「今天…..謝謝了。」霍曉蝶右手撐臉倚在扶手上,還是忍不住答謝了一聲。
駱文雪擦了擦唇角,問道:「方老夫人怎麼處置方二老爺?」
「外祖母讓二房的人有多遠滾多遠,不要再回岳城了,哼,便宜他們了!」
「看來你對這個結果不太滿意呀。」
「哼,那個沒良心的東西想害死外祖母,還想陷害小表弟,按理說槍斃都算輕的,不明白外祖母為什麼要對他們留情面。」
「方家是在岳城紮根的大家族,向來看重名聲,正所謂一個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畢竟是家醜,宣揚出去只會連累整個方家,老夫人這樣做雖然不解氣,卻也是萬全之策。」
霍曉蝶撇撇嘴,嘟囔道:「不能用槍子兒解決的事情就是麻煩。」
「槍子兒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說話的是霍司令。
霍司令也坐了下來,他嘆道:「若是什麼事都能用槍子兒解決,這世道也不至於這麼亂。」
駱文雪很認可霍司令的為人,雖然身居高位,戎馬一生,卻是個講理的人,不然也不會對她這個「仇人之女」這麼客氣。
霍司令看向駱文雪,說道:「你今天幫了岳母,也幫了方家,我們都欠你一個人情,所以,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以後都別再提了,你以後要是有困難,儘管來找我吧。」
駱文雪知道他口中「過去的事」是什麼事。
霍司令是個講理的人,從見面到現在,他從未因為霍太太的事而遷怒駱文雪,正因如此,駱文雪才想著和霍家搞好關係。
可現在,駱文雪覺得光搞好關係還不夠,還想要向霍家證明母親的清白。
正好方家出了類似的事兒,她琢磨著,不如借這事鋪墊一下好了。
「說起來方二老爺也真是用心險惡,既然想要把害死老夫人的罪名扣在方小少爺身上。」
霍曉蝶附和道:「對,用心險惡。」
駱文雪眼神傷感,道:「若是方二老爺得逞了,方小少爺就背上了小庸醫的罵名,肯定不會有好下場的,方大夫人可能也會被掃地出門,甚至被賜白綾來替老夫人償命。」
霍司令聽出她話裡有話,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霍曉蝶終究心思單純,沒有多想,只見她雙手環胸,滿臉憤懣。
若是二房的人得逞,她可就真的見不到疼她寵她的外祖母了,想到這裡,她心頭一酸,忿忿道:「我真的不明白,為了那麼點家產,至於要害人性命嗎」
駱文雪又道:「別說為了偌大家產,哪怕是為了區區主母之位,某些姨太太也會不擇手段的陷害當家主母。」
霍司令聽到這裡,又仔細回想了當年的細節。
那時候柳芸芳是駱家主母,秦桑桑還是個姨太太,他的太太懷孕時也是秦桑桑引薦柳芸芳醫治,當時服侍太太的兩個下人也跟秦家沾點關係。
結合駱文雪的話,又和方家的這檔子事一一對應,竟連成了相似的故事。
霍司令忽瞳孔一縮,似是恍然大悟,莫非?
他遲疑的看向駱文雪,後者也看出霍司令的微表情,知道他差不多已猜出內情,便點了點頭。
霍曉蝶這才注意到兩人的微表情,疑惑道:「你們兩人怎麼了?」
駱文雪開門見山,直言道:「害死霍太太的真兇是秦桑桑,我母親是被她陷害的。」
霍曉蝶聽后一臉詫異。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為了給你母親脫罪胡亂說的?」霍司令對此半信半疑。
「若是方二老爺得逞,方大夫人說了同樣的話,你們會不會也以為她是為了給兒子脫罪胡亂說的?」
駱文雪的意思很明顯,方小少爺如今的遭遇,正是當年事件的翻版。
霍曉蝶道:「你的意思是,害死我娘的另有其人?」
「秦桑桑買通霍公館的下人,在霍太太食用的葯膳里偷偷加了芭蕉和桃仁,那些可都是傷胎藥材,也正因如此,霍太太才在分娩時難產。」
「證據呢?」霍司令又道:「空口無憑我們怎麼相信你?」
「我的四妹妹是個有本事的人,她偷聽到秦桑桑母女倆說起此事,還從秦家一個小輩口中套出了消息,她可以替我作證,還有……當年伺候霍太太養胎的下人是否還在霍公館?」
「你說李媽和劉媽?」霍司令回想了一下,「當年我情緒失控,把當時伺候過太太的下人全趕出霍公館了,她倆的話,好像回老家尋親了。」
「那就請霍司令把她們找來,仔細審問一下便能知道當年的內情。」
霍司令冷哼一聲,「就因為你的一句話,我就要去審問幾個無辜的人?」
「我只是將當年的真實情況說出來而已,信與不信,全在於你們。」駱文雪看向霍司令,「霍司令曾發誓終身不再續弦,可見霍太太在你心中何等重要,可現在害死霍太太的真兇正在逍遙法外,你真的甘心……」
「夠了!」霍曉蝶有些不樂意了,她道:「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是不是?你幫了外祖母和方家,我們才說要跟你好好相處,現在你還想順水推舟,讓我們捎帶著原諒你那老娘?我告訴你,門都沒有!你要是還想跟我們往來,就別跟我提那個人的名諱,否則別怪我翻臉!」
霍曉蝶當即起身,拉著霍司令氣哼哼的往外走。
霍司令任由霍曉蝶牽著她走,眼中卻充滿疑慮,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當晚,孟雲將兩個人帶進了霍公館的地下審訊室,正是當年伺候霍太太養胎的兩個婆子,李媽和劉媽。
霍司令居高臨下的看著瑟瑟發抖的兩人,目光陰冷。
他對駱文雪的話始終是半信半疑,但這件事牽扯到亡妻的真實死因,他就不能敷衍了事,就像駱文雪所說,他不會甘心讓隱藏的真兇逍遙法外。
所以他一回霍公館,就借口支開霍曉蝶,然後秘密派遣孟雲去把李媽劉媽找回來。
孟雲畢竟是受過秘密訓練的軍事人才,調查出這兩個平頭百姓的住所很容易,好在這兩人的居住地離岳城不遠,所以當天晚上就順利把她們帶到了霍司令面前。
剛開始她倆還有所隱瞞,可在霍司令的幾句威逼利誘下,她們才老老實實吐露出實情。
她倆有個老鄉在秦桑桑身邊當差,和她們往來密切,當年伺候霍太太時,那個老鄉找到她們,說讓她們在霍太太的飲食里悄悄加幾分傷胎的葯,然後栽贓給柳芸芳,等秦桑桑上位當了駱家主母后,她倆不僅能得到兩千塊大洋的報酬,她們的兒子也能在秦家的助力下博個大好前程,所以她們鬼迷心竅的照做了,這才有了後面的悲劇。
霍司令聽后,面如寒霜,嗔怒的兩眼紅的嚇人,泛起滲人的凶光,手中的玻璃杯也被他捏的咔咔作響。
李媽和劉媽被嚇得連連磕頭討饒,就在孟雲摸向腰間的槍準備處決她倆時,霍司令卻擺擺手,「她們的血會髒了我的地板。」他的語氣格外冰冷。
「那我把她們帶到沒人的地方殺。」
「不,我要她倆活著!活到壽終正寢!」霍司令瞪向兩人,森然道:「把她倆關到郊外老宅的地下室去!毒啞毒聾,挑了手腳筋!再讓兩個聾啞人伺候她們吃飯!讓她們好好的活到一百歲!」
「那她們的家人那邊?」
「告訴他們,我念在她倆伺候太太有功,接她們回岳城養老,以後不用再回去了!」霍司令的語氣格外陰毒,與平日里深沉內斂的樣子判若兩人。
孟雲點點頭,不顧兩人的哭喊求饒,拽起她們的頭髮,拉出了審訊室。
地下審訊室終於安靜了,霍司令雙手撐桌,低著頭,帽檐的陰影遮住了他惱怒至極的臉。
「害的我的沁兒一屍兩命………就為了區區的主母之位?」
沉寂半晌后,伴隨著一陣失控般的嘶吼聲,那玻璃杯被猛摔在地,碎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