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京城留守

第二十四節 京城留守

「臣弟居守?」朱祁鈺為了擺出一副錯愕的形象努力剋制自己的喜意,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笑意,瞪大眼睛、張開大嘴能一口吞下肥雞腿。

「不可不可,臣弟何德何能,敢居守京城?請皇帝大兄收回成命!」

滿朝文武攔不住朱祁鎮要御駕親征的旨意,眼見著正統帝下達了聖旨安排出行,讓朱祁鈺負責居守京城的旨意下來后朱祁鈺「嚇得」連忙擺手讓人看起來就是堅辭不受的樣子。

「祁鈺勿憂,我已留下老成之人相助,汝止坐守便可。旦有不可決之事,快馬送來行在即是。」

「陛下可否延後或兩三日,或五六日?可召一二叔王來京監國,臣弟願請旨隨扈左右,親證吾皇北伐討賊之功。」

「郕王所言差異,大軍出行吉日乃欽天監所選,而且兵貴神速豈有延誤之理?」站在一旁的王振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語氣分明是極其不屑的態度。

朱祁鈺聽到后露出進退兩難的態度,一連幾個動作僵硬不協調,然後又訕訕低語道:「臣弟愚鈍,許是又說錯話了。大兄……哦,陛下勿怪!」

看著朱祁鈺這種獃子形象,朱祁鎮笑道:「你我至親兄弟,豈有因無心之語怪罪之理。」

「吾弟不須多慮,命汝居守也是太后首肯。況有多位老成持國之人相助,吾弟並無負擔。」

「呼…….」朱祁鈺連忙大力呼出一口氣,擺出一幅這才放心的樣子,然後又歪著腦袋努力表現出心有餘悸模樣小聲說道:「如此,臣弟領旨便是。」

「凡事皆有留守諸臣工理事,郕王無非坐守朝廷,止於左順門聽事便可。」王振對朱祁鈺說話的態度就差用頤指氣使來評價了。

朱祁鈺也不生氣,低眉順眼的說道:「得大伴一句,吾便心安矣。」

又向正統帝說道「臣弟祝大兄旗開得勝,馬到功成,繼承父祖之志建萬世基業。」

「甚好,我雖不如父祖之才亦當效仿其志,一掃六合平定達賊。吾弟便於京城坐等凱旋之師便是。」

「喏,臣弟恭祝吾皇早日班得勝之師,執達首獻太廟,再拜祖先在天之靈,我皇雄才大略足堪比肩祖宗!」

「郕王殿下無事便退,皇爺事務繁重,明日便待出征。」王振很不滿朱祁鈺繼續在一旁吹捧,直接發話趕人。

「如此,臣弟祁鈺告退,恭祝吾皇萬歲御駕一統北境,掃蕩八荒。」

看著朱祁鈺謙卑無比的模樣,朱祁鎮很滿意。待朱祁鈺退出大殿後朱祁鎮轉向王振說道:「以往從未聽聞『一統北境,掃蕩八荒』之詞,祁鈺也是有心。」

王振陪著笑道:「便是如此,亦非大道。坊間流傳,郕王慣會百工巧技。前日郕王府所獻布匹,自稱乃羊毛所制,已是令人縫製大氅。」

「此布縫製毯、披諸物,雖可防風保暖,實則貼身傷膚。日前御用監呈上成衣,咱且一試便頸紅面癢,便是太醫院也無能為力。」

「喔?如此厲害?」

「皇爺聖明,那平頭百姓不辯真偽或為所欺,吾皇英明豈可受郕王蒙蔽。」

「郕王一向恭謹謙順,怕是不會?」

「哎喲~皇爺!世間詭詐之人何其多哉。皇爺不見代王?便是遼王府、晉王府、寧王府、漢王般,諸多宗親豈有一二盡心皇爺者?」

「便是如此,不值當使其居守京城。」被王振三言兩語說動,朱祁鎮恨恨地說道:「太皇太后在時,便是庛護郕王與吳賢妃一房,今太后亦多有照拂。今吾御駕親征,自有留守,原無使郕王居留之意。」

「奈何太後言及本朝慣例,皇帝出京當由可信重之人監國。父祖舊例在前,不便違例,只得令郕王居守。幸未令其監國,便如此亦甚是可恨!」

「無妨,皇爺心知肚明便是。想那郕王所進諸物,雖名為巧奪天工,實則毫無用處。」

「便是數年前所進毛衣,觸及體膚如針扎一般,如何穿得?」

「干脯、果酒諸物齁甜難食。且本是山野隨處可得之物,豈可進獻皇宮乎?便是郕王府無禮至斯,以此山間粗俗之物,污穢皇宮。」

「如今皇爺御駕親征,當建不世之功比肩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不當因小失大。」

「待皇爺得勝回朝,再令郕王就藩便是。」

「如此,便依大伴所言。」

…….

中秋之夜郕王府

「母親,且嘗嘗這桂花釀。」

「嗯,祁鈺監國數日已是操勞,今又主持朝臣向太后請安賀儀,早些安置才是。」

「無妨,母親多慮了。朝重一應事務均由老沉持國之重臣處置,兒不過是泥塑一般只需站於堂中而已。」

「今日朝賀,母親也是累了。兒原本擔憂太后留母親閑話,母親久不聞府外事矣。」

「幸得太后心思不在此,免了母親勞累。」

「荒唐,怎得越大越沒了規矩。太后若留人,是我福分。皇帝御駕親征,太后掛心本是平常。」吳氏聽了朱祁鈺調侃一樣的話,詳作生氣。

「鈺兒身為親王,當凡事謹慎,絕不可自作主張。」

「今見朝賀乃金英、興安二人主持。此二人歷經四朝,最是穩妥老人。先皇常念金英忠誠勤謹,曾賜其免死詔。」

「母親所言甚是。大兄命金英、興安二老人留守,想來也是此意。況有王司伯與焦都尉主持,朝中一概事物皆不用兒費心。」

「如此便好,今日我也乏了,汝便自去就是。」

「如此,母親請歇息,祁鈺告退。」

辭別了母親吳氏,朱祁鈺走在王府長廊上看著天空高高掛著並不滿的圓月,輕輕一笑:「終於,正統十四年中秋了…….」

雖然自己的出現扇動了蝴蝶翅膀改變了一些東西,但同時自己也從各方面接收信息然後努力通過釋放新的信息糾正歷史軌道。

「在此之後,歷史就將永遠是歷史,新的時代將要來臨了。」朱祁鈺長嘆一口氣,一陣輕鬆,笑意頓時擠上滿臉。

「啊……」一時壓抑的驚呼,兩個侍從看到朱祁鈺后嚇得躬身行禮並緊緊靠在道旁。

朱祁鈺沒有理會,徑自離去。

「適才因何驚呼,幸而王爺未曾責怪,險些累我受罰。」

「噤聲……方才見王爺迎面走來,正欲行禮,忽見王爺發笑。一時失措。」

「王爺發笑?」

「入府多年,幾時見王爺似今日這般發笑?」

「笑便笑了,因何失措?莫不是犯昏了?」

「說哪裡話?適才正是見王爺笑意滿臉,一時失神停了腳步,便被你一頭撞上,因此驚了。」

「定是工房報喜,王爺歡心。前些年紡車織毛成布,也見王爺滿心歡喜。當日府中人人得賞,可是忘卻了?」

「絕非如此。府中喜事放賞非止一、二事。放賞時可見王爺雖是歡喜,與方才並不相同,便是王妃、側妃臨盆亦未見王爺如此這般。似於……..好似曾見過此等笑容……」

「可莫胡言亂語,經你一說,怪是瘮人。」

「快莫提了,今日之事再莫提及,當值辦差要緊。」

…….

朱祁鈺給府里眾人的感覺就是少年老成,老氣橫秋的那種。平日里不苟言笑,話也不多。雖然遇到高興的事情也會笑,但幾乎都是淺笑一下而已,今天這種發自內心甚至肆無忌憚的笑容應該也是王府里第一次吧!

八月十七日

朱祁鈺用過早膳,跟前幾天一樣乘坐王府馬車到達左順門的朝房裡繼續當泥塑菩薩。

已經先一步到達的大臣們紛紛往朱祁鈺行禮,朱祁鈺也一一回禮示意。這時候,一位內官一路小跑越過人群跑到朱祁鈺面前,耳語幾句。

朱祁鈺擺出一幅非常吃驚的樣子,說道:「拿來我看。」

內官從袖袍里掏出來一個鳳釵雙手遞上,也不等朱祁鈺回復就轉身離去。

這枚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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釵一眼就能看出這枚鳳釵極為精緻華貴,一看就是皇宮裡的物件。朱祁鈺捏著鳳釵舉到與眉眼平齊的位置,讓四周的官員都能夠看到,然後皺緊眉頭裝模作樣的問道:「此物似曾見過……」

然後假裝在人群中尋找某人一樣問道「大司徒可來辨識一二?大司徒?」

眼見著吸引了眾人目光,不等王直近身就直接遞給身邊的焦敬道:「勞煩二姑爺。」

駙馬都尉焦敬正在與人敘話,見到朱祁鈺來「上班打卡」了正等朱祁鈺走近了行禮打招呼,就見一個內侍跑過來耳語幾句,又遞上一根金鳳被朱祁鈺拿在眼前左右端詳。

心中疑惑,才忍不住往朱祁鈺方向走了兩步就聽到朱祁鈺找戶部尚書王直,然後像是看到自己離得近就直接伸手把釵子遞了過來。

焦敬雙手一拱,算是行了個禮,接過金釵稍稍打量了幾眼。

這枚鳳釵十分精緻,按照儀制必須是皇室使用的。想想,自己老婆也有這種類型的鳳釵,但這枚鳳釵是誰的自己也不好判斷。

雖然有資格使用的人少,但是這裡畢竟是皇城,這種鳳釵也並非唯一。

思量一番后焦敬並沒說話,而是轉身遞給了堪堪走近的王直。

雖然朱祁鈺尊稱自己一聲姑父,可焦敬是人越老膽越小了。才五年多前,自己因為被六科給事中和十三道御史參了,同為妻侄的正統皇帝可是二話沒說就拿了自己站枷。

站枷?堂堂慶都大長公主的駙馬都尉,正經的皇親!就因為被參劾「受留守衛舍人贓,縱之徵私債於外」就被罰著在長安右門站了兩個多月枷。

這些罪名對於皇親來說算個事嗎?別的不說,同是留守的太監金英十年前幹得還過分,受到處罰了嗎?

陪著正統帝一起出征的喜寧四年前奪了身故的遼東鎮守太監王彥家產被告到御前,有罰過一星半點嗎?

就這些罪名都不算,前年郭敬那混蛋身為鎮守太監拿軍器跟蒙古人交易,這種重罪有過任何處罰嗎?

姑父?哼,還真是辜負一翻親情,辜負一腔熱血啊!

現如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想要在大明朝混得開必須投靠司禮監大太監王振,如果能割了卵子入宮拜入王振名下就更好了!

否則,君不見劉球乎?

死了連個屍首都沒能留下,身居經筵一職卻是朝內外有名的直臣能吏,又能怎樣?

而那幾個寫匿名信舉報王振的宦官、錦衣衛呢?

張環、顧忠、王永死得那是一個比一個慘!

何況這個鳳釵,送鳳釵的內侍,很明顯事情牽扯禁中……

「大司徒以為如何?」焦敬甩鍋道。

王直拿在手裡,沉吟片刻后說道:「不如先行入班,再尋一高品內監辨識?」

王直也不上當。

一行人站班行禮完畢,朱祁鈺站在大殿前看著正對面空無一物的大門口出神,金英、興安站在朱祁鈺兩側稍後的位置問話。

殿下眼尖的大臣看到朱祁鈺已經眼皮在打架了,整個人也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與左右各使眼色低頭竊笑起來。

這位留守王爺,至今連個正經監國名號都沒有,這幾天都是站在大殿上當提線木偶一樣。不是像今天這樣昏昏欲睡就是神遊天外自己輕聲嘀咕著什麼,從來就沒在狀態過。

「王爺,王爺?」

「嗯……啊?完了?啊……諸位散了吧!」朱祁鈺似乎一副被喚醒了下意識宣布下班的樣子,拔腿就要走。

「王爺且慢……」身邊的金英忙叫住朱祁鈺。

「哦哦,是了是了,尚待進宮面見太后。」朱祁鈺轉身作勢就要往宮裡去。

「王爺,廣東急奏。」金英躬身單手往殿下一請的手勢。

「啥?急奏?」

「王爺,廣東急奏,賊寇黃蕭養自號『順天王』,率亂民於陸水兩路攻廣州。」

「黃蕭養叛亂因何愈演愈烈?若所記不差,正統十三年九月已知黃蕭養叛亂,接奏后今上已然頒下敕諭。廣東總兵何人?」

「嗯……」對於朱祁鈺突然清明的眼神,眾人頓時一時失神,紛紛望向朱祁鈺。

「今上御駕親征達賊,南方諸事不宜累及分神。兵部行文,申斥廣東總兵便是。」

「江浙即已平定,當令地方安民復業,官軍集結待命。兵部可一併行文先予發出,正所謂兵貴神速。待今上敕諭,江浙官軍或往廣東平亂,或仍歸舊部,不宜久留江浙,徒擾地方。」

「小臣領命。」人群中走出於謙,高高大大,聲音哄亮。只見他一躬倒地,起身後又立刻退回班位。

「所議諸事,以快馬報予今上,并行文地方。或申斥、或促辦、或令便宜行事,豈有無論緩急盡報聖裁之理?」

「王爺……」金英與興安對望一眼,輕聲輕呼想要提醒朱祁鈺。

「金伴伴,汝與興伴可識此物?」沒想到朱祁鈺沒有思毫理會的意思,直接從袖兜里掏出金鳳釵遞了過去。

「嗯?……」

身為內傳中二號、三號人物,這兩個人經常出現在太后、皇後面前,冷不丁一見鳳釵一頓,不知道朱祁鈺要幹什麼也沒有再盯著朱祁鈺之前直接下達指令的問題。

金英、興安兩人拿著鳳釵交換了下眼神,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到了驚愕——對方也認出了這個金鳳的來歷!

「殿下,此物從何處而得?」興安耿直些,直接出聲。

「殿下,呵呵……」金英發聲制止:「莫不如晨議后再問。」

「諸位有事速稟,無事退班。大司徒、二姑爺且住。」朱祁鈺擺手算是打發眾人,然後頭也不回直接往裡走去。

……

朱祁鈺正打量著給自己的公事房,就看到王直、焦敬、金英、興安四人魚貫而入。

「說來諸位不信,大兄北征瓦剌命我留守,今始方知有一公房可用。」朱祁鈺一邊示意侍從給眾人奉茶一邊調笑般說道。

「若非侍者領路,我竟不得認門。此間亦不知有何茶可奉,諸位還請見諒。」

看著朱祁鈺完全沒有誠意的假客套,眾人也是陪著笑臉一一回應。

不待眾人入座,朱祁鈺直接說道:「來晨議途中一巡城小吏攔住車駕,奉上此物,妄稱晨時有數人出禁北往。鳳釵乃隨人馱馬所遺,並有散落珍寶十數件於他人所拾。」

「此人自知干係重大,不敢藏私,亦未能勸抯餘人,遂攔車密告。諸公以為此為何物?因何遺於道左?」

聽了朱祁鈺這麼一交待,王直、焦敬一臉驚愕,這明明是一個小宦官在左順門前攔住要入殿議事的朱祁鈺時交給他的,幾十雙眼睛都看到了,怎麼就這麼能編排呢?!

這跟巡城小吏又扯上什麼關係呢?

焦敬立馬反應過來,接話道:「殿下議事詢問原是如此,臣等尚且驚疑。」

金英和興安兩人對望一眼,金英沉吟片刻仍然沒有出聲,倒是興安忍不住發問道:「王爺可曾識得此物?」

「似是相識。」朱祁鈺打定主意就要等這兩個大太監把話挑明。

「此物仆等亦曾得見,止不敢妄語,不如由仆等且送入宮中打探一二?」金英終於發話了。

「如此甚好,勞大伴跑一趟。」朱祁鈺站起來拱一拱手。

金英和興安兩人立刻站起來躬身向朱祁鈺行禮后又向王直、焦敬一拱手,便快步離開。

「殿下……」王直看著這啞謎不解問道:「恕小臣愚鈍,殿下此為何意?」

「坐。」朱祁鈺伸手一邀,然後自顧自的坐回主位不緊不慢的說道:「此物必為禁中之物,報信者稱昨夜三更時分北方快馬數騎直達禁中,未及晨時數騎馱負包裹北往。」

「此間事詭異萬端,實難料判。我等雖為留守,然不便干預。」朱祁鈺輕聲說道。

「那位內侍?」

「九門之人。」

九門提督內監!什麼時候郕王把手伸到了京城九門了?兩人心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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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雜陳。

「此人自稱奉令而來,交予鳳釵轉身便走,我一時失神未及多問。」朱祁鈺一臉自責不已的模樣,結合當時幾人看到的情形,讓人不能不信朱祁鈺也只是臨場應變而已。

「莫非……」兩人一臉凝重,交換眼神後半晌沒能再發出一點聲響。

「兩位太監往內宮恐非一時半會便回,諸位宜回衙視事。午時后,仍來此議事,且看宮內旨……呵呵……再看兩位太監回話。」

朱祁鈺斟酌著說了這麼一句,故意卡頓了一下轉口,令兩人更加一臉擔憂。

看著王直與焦敬踩著心思重重的步子慢慢挪了出去,朱祁鈺微微一笑。連環計套好了第一環,下午不論金英、興安兩人帶來什麼樣的消息都能夠套上第二環了。

明軍大敗后,十六日有人逃回陸續叩關,懷來城守衛放吊籃收留潰卒后守將派特使快馬回京報信直抵內禁。

孫太后和錢皇後半夜得知消息哭泣驚動值守太監,孫太后當下作主收拾宮中貴重物品,連夜用八匹馬馱負運往北境,希望以此換回皇帝朱祁鎮。

八月十七,陸續有繞道逃回京城的敗卒到達,頓時京城大亂!

「午後有得煩了……」朱祁鈺今天沒有像以往一樣,裝模裝樣點過卯后再往宮裡走一遭就打道回府,而是直接留在了北順門。

「呼……呼……」吃過王府送來的飯菜,朱祁鈺直接吩咐人在裡間搭鋪午休,微微的呼嚕傳到屋外。王直等人交換了下眼神,打發掉侍者親自叫門。

朱祁鈺揉著眼睛從裡間走出來,一臉沒心沒肺的模樣問道:「大司徒……諸位何事?」

「殿下,可聽到外間喧嘩?」

「嗯?……因何事如此喧嘩?」朱祁鈺稍一偏頭就聽到外間吵翻了天,而王直、焦敬等則一臉焦慮不安的表情,怎麼都藏不住。

「前方潰兵至,乘輿被陷。」王直率先開口,一臉沉痛的模樣讓人心疼。

「哦哦,乘輿……被陷?」朱祁鈺一臉影帝表情,十分精彩。

「五十萬精兵強將,即使千難萬阻亦如何能陷乘輿?」朱祁鈺一臉震驚:「何人所報?」

「殿下,前方潰兵返京,已是滿城盡知矣!」

「有隨扈者楊善、蕭惟貞二人返回京城。」

「人在何處,速速召來一問。」

「人已在殿外,正待殿下問詢。」

「金伴伴、興伴伴,你二位也在……」朱祁鈺繼續著自己的表演:「諸位可是再三問明事由?」

「回殿下,已是再三詢問。返京數人確為隨駕官軍,分屬左軍、后軍、神機營。分別審問,說辭相符……」

朱祁鈺順勢一頓身形,後面的一個沒剎住差點撞上。

「如此,不見也罷。」朱祁鈺稍一沉吟,低著頭慢步踏出,一連走了幾步后回首說道:「人不見,傳令九門提督內宮封閉城門,告示安民。」

就這架勢,朱祁鈺自己都差點信了自己有曹植七步成詩的急才。

「一應逃軍,盡收入機大營看管,勿使胡言亂語擾民。」

「留兩門進出,每日開兩個時辰。余者遇軍國要事由吊籃進出。門外搭設驛所以備不時之需。」

「勞兩位大伴進宮稟明太后,請太後作主。大司徒、焦都尉,煩請兩位一同前往。」

「須得一員干臣,安撫殿外百官,勿使眾人行荒涎事。」

一連串布置下來,朱祁鈺又沉吟片刻后抬頭掃視了王直等人問道:「可有錯漏之處?」

王直與焦敬、金英幾人交換了下眼神后,拱手道:「殿下所慮甚合臣等之意,臣等謹遵諭令。」

「如此,便勞諸位各自辦差。並推一位名望出眾之能臣與我一同安撫諸人。」

王直等人簡單交換了下意見后,于謙站出來說道:「小臣願往,助殿下安定朝局。」

「如此甚好,便勞煩少司馬與我同往。」朱祁鈺伸手一邀,便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于謙轉身向王直等人略一拱手,也立即跟上。王直等人按照朱祁鈺的意思立刻喚來侍從交代。

王直與焦敬交代好侍從后立即叩門請見,兩人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小聲討論著:「適才見郕王殿下臨危不亂,瞬息間定策竟如經年老吏一般。」

「莫非郕王以往儘是藏拙?」

「不無道理。坊間傳言,世間流傳毛衣、雨靴、輕便馬車諸物皆郕王府所制。」

「我等皆知王府專設工房,研製百工巧技。止歷年供奉禁宮皆是各色果酒、佳肴。郕王進毛衣、毛布二物時,嘗言乃『奪他人之功邀天之倖』,奏請今上免罪於己。」

「若為藏拙,此計當是……」

「一葉障目之法。令世人皆以王為紈絝,巧取豪奪之輩。」

「嘶……」

「適才金釵……」

「但憑一內宮、一金釵,王或已知其中奧秘,遂當堂以金釵示人,轉交英、安二人告太后。」

「噤聲!我等身在禁中……」

「如此,且求太后旨意便是。」

「正當如此。」

……

于謙安排完廣東的命令后回到左順門裡,眾人已經鬧翻了天,有三五成群悲鳴不能自已的,有三三兩兩各自大聲發表自己觀點的,還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大殿里茫然無措的。

朱祁鈺就站在殿前,一副半睡半醒的樣子,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

此時于謙看向這位郕王的眼神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深意,這哪裡是半睡半醒之間,怕是又已經在盤算著怎麼處理事情了。

稍晚一些,金英等四人返回左順門,眾一一擁而上,將四人團團圍住,七嘴八舌詢問起來。

「放肆!此為菜市乎?」突然厲聲喝斥的朱祁鈺嚇了眾人一跳。

「各自敘班歸位,違者令左右叉出。」

聽見朱祁鈺發號施令,眾人一愣,便有人下意識的站回自己的班位。有人帶頭,其他人也就一一歸位。

「金伴伴、興伴伴,太后可有懿旨?」

金英與興安對視一眼,金英回復:「太后已然知曉,與皇后相擁慟哭不已,未有示下。」

朱祁鈺聽了眉頭一皺,轉而望向略顯尷尬模樣的王直、焦敬兩人。

王直一偏頭,看到焦敬眉頭緊鎖,低著頭沒有要發聲的意思,只好自己走出了班位。

「回殿下,太后示下,眾臣所議奉入內宮,再作定奪。」

哼!一個個都是老滑頭。

「如此甚好。適才諸位各有計議,皆為有理。我已令人備下紙筆,諸位何不暢所欲言,報請太后定奪。」朱祁鈺單手一托,做出邀請各位發言的意思。

之前各自發言,有抱怨的,有抨擊的,有馬後炮的,但讓眼下拿出可行的方案出來,一下子就冷了場。

眼見著冷了場,朱祁鈺倒也不急,又微微閉上眼睛立定在殿前。

「臣徐珵斗膽進言。」人群中站出一人。

「可是翰林編修元玉先生?」朱祁鈺聽到徐珵的名字睜開了眼,微微一笑說道:「我年幼時於內宮,翻閱典藏古籍時曾有求教於元玉先生。」

「先生但講無妨。」朱祁鈺又一翻手,請徐珵發言。

徐珵一下子臉漲到通紅,任誰都能看出他此刻激動的心情。

郕王朱祁鈺這一聲「元玉先生」,徐珵想不激動都不行。混了這麼多年,朱祁鈺從小屁孩子混到了殿前發號施令了,而自己升到翰林侍講才兩年。

人比人氣死人啊!

可眼見著翻盤的機會不就來了嗎?

「殿下,臣現今恬為翰林侍講。」徐珵躬身行禮后回復道:「小臣略懂天官、地理。今上親征,小臣觀天象,熒惑人南斗。」

「於是卜卦,茲行必敗,上不歸矣。」

「竟是一語成讖。」

「驗之星象,稽之曆數,天命已去,惟南遷可以紓難。」

「一派胡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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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教授講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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