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母子相見

一百一十五-母子相見

等穆夕瑩緩過來,顧言絕開了口:「叫我來是做什麼,說完了我要回京了。」

「絕兒,我就是想看看你。」

「該利用的也利用完了,還看我做什麼。此時你叫我來,父皇也不會跟著來了。」

顧言絕冷冷的嘲諷。

穆夕瑩顧不上蘇林晚在一邊,急急的說道:「我知道你恨我。可當年若非有你,咱們倆都得死在那高牆裡。」

顧言絕失望的看著她,末了,半低著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你一點兒都沒有悔悟。父皇何曾虧待過你,你做下那樣殺頭的事,父皇還不是一樣護著我們。臨終還不忘送我出宮,免你陪葬。」

「我……」

顧言絕沒停,繼續道:「你以為父皇什麼都不知道,打罵我,讓我哭鬧,讓我生病,吸引父皇的注意。紫藤嬤嬤說你善待我,你捫心自問,真的是善待嗎?你為了自己能穩固,你……」

胭脂也擋不住穆夕瑩此時面色的蒼白,她眼中全是絕望。

「若不是你做下的孽,我何至於如今這般田地。」

顧言絕重重的錘了下腿。

蘇林晚在一旁靜靜的聽,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沒明白。

紫藤來拉蘇林晚,想讓她同自己一起出去。

蘇林晚頭也沒回,反手將匕首抵在紫藤的小腹,臉上一派寧靜。

紫藤感覺到腹間傳來的冰冷,慢慢退了回去。

穆夕瑩顫抖著聲音問:「你都知道了?」

「我寧可傻了瞎了,也不想知道你們骯髒的交易。」

「不,絕兒,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顧言絕恨恨的看著她:「我只是有一點不通,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母以子貴,還是舊情難忘。」

「家族落敗,有人想要取我性命,他答應我暫時入宮躲避一陣,他說是先帝同意的。我以為只是這樣。可是後來,後來……」

穆夕瑩泣不成聲,顧言絕的質問讓她無地自容。

「我……我……」

一連兩個我字后,穆夕瑩徹底昏了過去。

蘇林晚趕緊上前試圖將她放平,可西窗下的矮炕地方很小,不得不把她抬到床上。

蘇林晚運氣,用力將她抱起,穆夕瑩意外的輕,她差點晃了一個跟頭。

伸手探了探穆夕瑩的脈,對顧言絕搖了搖頭。

顧言絕來到床邊,神色複雜的看著容顏憔悴的女子。

印象中她總是愛打扮,時時都要光鮮。

整個後宮,沒有比她更愛美,更漂亮的人。

他記憶深處,那個鮮活的穆夕瑩活了起來。

初時,他們母子的確不愛出宮門,她也不在意先皇何時來她的寢宮。只喜歡和顧言絕二人在院子里嬉鬧。

直到有一日,穆夕瑩拉著顧言絕,來到宮裡最高的角樓。看著一望無際的城郭,穆夕瑩無聲的哭泣。

眼淚像泉水一般,汩汩的落下。

她卻死死的緊閉著嘴,不發一聲。

天地之間,彷彿只剩她一個人。如今,顧言絕才懂,那種鋪天蓋地的感覺是悲涼,是被人拋棄后的悲涼。

「絕兒,」穆夕瑩醒來,對著顧言絕只剩氣音:「娘對不起你。娘太害怕了,怕自生自滅,養不大你。娘錯了,原諒娘。」

顧言絕身體有些僵硬,他頭一次聽穆夕瑩說起以前的事。

彌留之際,她對自己說抱歉,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面對。

蘇林晚一把抓著顧言絕的手往前一拉,輕輕的蓋在穆夕瑩的手上。

這一刻,二人的腦中再次回想起那無憂無慮的小時候。他們母子也是這樣拉著手,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跑。

「娘。」

穆夕瑩等這一聲娘,等了十五年。

微笑著,慢慢閉上了眼。

「太妃~」

紫藤噗通跪下,嚎啕大哭。沒過多久,慈雲寺的鐘聲響了七下。

宮裡,正在批摺子的顧言紹心頭一跳,慌張的問:「常安,你可聽到鐘聲?」

常安放低了聲音,慢慢的說到:「皇上,好像是慈雲寺傳來的。」

顧言紹有些恍惚,嗓子不知為何啞了起來,他輕咳了一下,嗓子依舊半啞:「聽清了么,幾聲?」

「皇上,七聲。」

七聲,嬪妃薨逝的鐘聲。

顧言絕手裡的筆啪的掉落,硃砂在奏摺上染紅了一片。

像血。

「皇上!來人,傳太醫!」

皇帝病倒了,病的似乎還不輕,一日夜都沒能下得了床。

宮裡的嬪妃們輪流侍疾,宮外的大臣們忙的不可開交。

顧言紹說到底還是年紀大了,他一病倒,那太子的事情自然要提上日程。

六大部的尚書,除了兵部,紛紛上表,為了國本,請皇帝立下太子的人選。

顧言絕剛剛好的身體,在看到那些雪花一樣的奏摺后,再次倒下。

這一日是白琉璃侍疾,原本慧妃是想把她排除在外的,可她到底是四妃之一,想遍理由也沒能成功,只好偷偷給常安的徒弟小忠塞了好多銀子。

白琉璃放下手裡的空葯碗,把屋裡的下人都遣了出去。自己蹲在地上一張一張的撿奏摺。

顧言紹盯著她,沉聲:「他們都巴望著朕早點死了才好。老五和老七,哼!」

白琉璃整理了一下奏摺,輕輕放在皇帝面前的矮桌上,替他墨了一會兒墨。

「慧妃在後宮是不是也忙的緊?」

白琉璃手下一頓,接著動作:「這臣妾就不清楚了。臣妾這幾日除了給皇上侍疾,就是在關雎宮念經。慧妃姐姐也不曾來關雎宮說什麼。」

顧言紹死死的盯著白琉璃,他自己到這個光景,誰也信不過。

「依你所見,老五和老七,朕該怎麼選。」

白琉璃一愣,接著為難的笑了一下:「皇上,您這可是難為臣妾了。後宮不能干政,何況,這兩位皇子都是人中龍鳳,臣妾可選不出來。」

顧言紹拉著白琉璃的手,用力的制住她的行動,臉上卻是一派祥和:「沒事,你就一說,朕就一聽。想必你父親在家裡也常說朝里的事,愛妃聰慧,怎麼能什麼不懂呢。」

白琉璃心裡暗罵,這個老狐狸是在試探自己。他一定知道白季安是慧妃的人,擔心自己也是慧妃一夥的,才鬧了今日一出推心置腹。

「既然皇上讓臣妾說,說錯了,皇上可別笑話我。」

「你說。」

白琉璃緩緩道:「齊王和信王都是好的,背後也都有娘家支撐,讓他們哪個做太子,這朝廷都會太平。不過臣妾心裡奇怪,所謂立長立嫡,靜王兩樣都沾,怎麼就沒人提呢?」

顧言紹拍拍她的手,這才鬆開。

「你說的對,朕也在惱火。這些大臣的奏摺中,除了十三,再也沒人提起過老二。這朝廷當真被慧妃和皇后拿捏了嗎?甚至老六,居然也肖想做太子,那個蠢貨。」

「皇上雖然病了,也是多年積勞,好好調理便也就無事了。臣妾看,實在不急於立太子。」

顧言紹看了眼白琉璃,嘆了口氣,盯著她的肚子道:「還是你心裡想著朕,若非當日那個孩子沒了,此時也該顯懷了。」

白琉璃把臉一紅抽回了手,惹的顧言紹呵呵的笑。

「老二的身體還是太差了,老五一肚子鬼心眼,加上慧妃……」

顧言紹沒有把話說全,但也給了白琉璃足夠的信息。

老皇帝在擔心慧妃,慧妃有問題。

白琉璃想了想前世的結局,朱唇輕啟:「其實,靜王世子聰明伶俐,臣妾看靜王身子雖差,命倒是很好。」

顧言紹果然不自覺的挑了下眉,他的孫子,靜王世子,怎麼給忘了呢。

白琉璃見說的也差不多了,起身行禮:「皇上,外面好像皇後娘娘來了。」

正說著,皇后扶著嬤嬤的手晃了進來。

三方各自行了禮,白琉璃識趣的離開。

她相信,靜王世子這四個字已經刻進皇上的腦子裡。

顧禮廷無路可走。

朝廷里為了爭奪大位暗潮洶湧,無人記得在慈雲寺里的慶太妃薨逝的事。

因著穆夕瑩在廟裡帶髮修行,送葬的儀式也辦的十分簡單。

顧言絕身體不好,便由蘇林晚代為跪著守靈,停棺三日,來祭拜的人寥寥無幾。

除了和蘇林晚相熟的幾位,還有顧禮醇。

讓蘇林晚夫妻意外的是,他們竟還看到了梅忘塵。

「奴才見過蘇都督,肅王殿下。奴才奉舒妃娘娘的命,來替她為慶太妃上一炷香。」

梅忘塵穿著一品太監的宮服,站在那裡文質彬彬,聲音醇厚。

小太監眉目清秀,加上又會些拳腳,擔得起一表人才四個字。

因此,蘇林晚多看了幾眼。

「好看么?」

顧言絕在一邊低聲的問。

殺氣。

蘇林晚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沒你好看。」

殺氣消失。

見了鬼了,她居然會怕,也不知道怕個什麼。

「回去替我謝過舒妃,她有心了。」

梅忘塵上前一步,半低著頭悄聲道:「娘娘讓奴才告訴都督,齊王無望,請娘娘準備。」

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幾個字什麼意思,娘娘就是這麼說的,自己也只能這樣傳達。

蘇林晚登時明白,白琉璃是想告訴自己,顧禮廷快要準備弒君了。

她不知道白琉璃用了什麼手段,可她若是這麼說,那多半是准了。

「你讓她也準備吧,宮裡一亂,我接她出宮。」

梅忘塵愣住,完全沒想到蘇林晚想要接白琉璃出宮。

蘇林晚見小太監愣愣的,伸手拍了下他:「別傻站著了,留在宮裡就是個死,回去替你家娘娘好好準備。給我省點力氣,別讓我打打殺殺。」

梅忘塵欣喜若狂,點頭行了禮。

臨走,蘇林晚看到他的手還在袖子里顫。

看來白琉璃在宮裡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你打算怎麼接她出宮?」

顧言絕淡淡的問。

他自信蘇林晚沒有那樣的暗線,即便眼下宮裡的侍衛都在京衛都督府管轄,可她只去過一次京衛都督府,根本沒有時間培養自己的人。

蘇林晚不緊不慢的說:「這就換你來安排了。之前我就說了,你我也要用。現在就是用你的時候。」

閉著眼捏著自己的鼻樑,顧言絕有些哭笑不得。

難怪她那麼爽快,原來是在這裡等著自己。

「墨風,你去安排一下。查一查他們當值的日子,務必避開陳簡的人。」

蘇林晚看著他有些不明白,陳簡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幫自己,為何還要避開他呢?

不待她開口問,顧言絕自己便說了起來:「我沒有證據,但是多年的朝堂爭鬥中這點直覺還是有的。我信不過陳簡。否則你便去找陳簡辦。」

顧言絕私心想著,若是蘇林晚敢說去找陳簡,哪怕只有一個字,他晚上就血洗陳家,讓這個人永遠消失。

真是太礙眼了。

好在蘇林晚沒多說,只有些不耐煩:「讓你辦你就辦,推三阻四的做什麼。」

他不喜歡陳簡,那就避開唄。

蘇林晚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大不了辦不好,她就再殺幾個進出。反正也不打算在京城待了,當個通緝犯挑戰一下自我,也不是沒有可能。

天漸漸黑下來,今日是最後一日。明天便要給慶太妃下葬。

看著慈雲寺外黑沉沉的天,蘇林晚喃喃:「應該沒人再來了吧。」

靈堂里刮出來的風,把她的思緒吹到了兩年前。

父親殉國后,她連靈都沒有守,也未曾上過香。

不知那日來祭奠的人,會不會比慶太妃的多一些。

天這麼黑,不知父親的魂魄可曾在月光下等待自己的祭奠。

蘇林晚想著,把手抬了起來,摸了下臉上的疤。那一刀透過了父親的身體,還給自己割的這麼深,當時父親一定很疼。

手順著臉上的疤,一路順著摸到胸口。那日的場景再次浮現在眼前。

她若是知道是誰下的黑手要父親的命,一定讓他血債血償。

顧言紹,到底參與了多少,又知道多少呢。

瑤疆,為何一定要父親的性命呢。

蘇林晚的眼睛慢慢紅了起來,不是哭泣的紅,而是殺意的紅。

顧言絕知道她定是看著母妃的靈堂想到了謝錚,畢竟當初她重傷在床,連送都沒送。

他擔心,這樣的蘇林晚會走火入魔。

不等他喚醒,門外又走進一人,比梅忘塵更讓人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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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個毒妃能有什麼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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