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間飯莊

丁淑蓉就這麼在張三的無名小店留了下來，她發現張三的小店除了菜品的口味無可挑剔以外，其他哪哪都是問題，便提了很多建議，其中包括一條——在店外應該裝個招牌，不然不僅很難找到，也不利於口碑傳播，張三欣然採納。

於是丁淑蓉揮毫寫下「張三飯莊」四個大字。

然後新問題就來了——小店原本生意就不賴，有了招牌之後，生意更是好到爆棚。只不過原先的顧客是沖著小店的口味來的，後來的顧客卻是沖著張三的名氣來的——不是作為廚娘的名氣，而是作為「讓凡人也能修仙的英雄」的名氣——畢竟在那之前，很多凡人都聽說過傳說中的「築靈丹」是一個名叫張三的姑娘帶來的，所以「張三飯莊」這四個字一出現在小店門口，立刻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小店原本只有用餐時間需要排隊，如今從開門到打烊，門外無時無刻不排著長隊，甚至將店門口的街道堵得下不了腳，很多顧客前來就餐，不過是為了一睹「英雄」的風采，有些人見到張三的真容后滿意而歸，誇她寶相莊嚴，有神仙之姿，一眼望去就知不同凡響，有些人卻大失所望，說這「英雄」看起來就是個不修邊幅、渾身油煙味的年輕姑娘。

無論他們對張三本人作何評價，對張三燒的菜倒是有口皆碑，張三起初很高興，覺得自己的廚藝終於得到了廣泛的認可，但過了不久便開心不起來了。一則很多人不再是沖著她的菜來的——每次客人要離開時，她都會問客人對菜品是否滿意，是否有改良的建議，之前得到的答覆往往是對菜肴口味的誇讚或者偶爾能得到一些建議，如今大部分客人會稱讚兩句菜不錯，接著要麼情緒激動地開始將她這個人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要麼滿臉失望地質疑「你真的是那個英雄張三么？看著不像啊……」更有甚者，會帶著禮物來看張三，其中有些禮物還頗為貴重，張三一律推辭，但有時她一個不留神，客人便偷偷將禮物放下，然後悄然離開。

這麼過了一段時間，小店生意越來越興隆，也賺了不少錢，甚至雇了夥計，但張三卻越來越不開心——沒有人不想獲得世人的認可，張三也不例外，但作為一名廚娘，她希望人們慕名而來是沖著她的廚藝而不是她這個人，更希望人們對自己的評價是「張三燒的菜真的很絕」而不是現在的「張三是個英雄，所以我們來她的小店看看她吧」。

終於有一天小店打烊之後，夥計剛離開，張三就一邊收拾店面，一邊對正在結算當天賬目的丁淑蓉說：「我們關店吧。」

丁淑蓉瞪大了眼睛，她覺得張三瘋了。

張三見她不答話，又重複了一遍：「我們關店吧。」

「為什麼？！」丁淑蓉的第一反應是這個。

接著她道出了自己的疑問：「你知道這家店現在有多賺錢么？就這麼關了？」

張三點點頭，道：「我知道，可你也看到了，有多少人是真沖著店裡的菜來的，有多少人只不過是想來看看我到底長什麼樣，是有三條胳膊還是六條腿。這些看熱鬧的人一多，那些真的因為喜歡這裡的食物而來吃飯的老顧客，反而連位置都排不到。我以前只需要埋頭做好菜就行了，現在卻總是被人圍觀——我今天數了數，有六撥人試圖在我燒菜時闖入后廚，還有十二撥人在我詢問對菜品口味是否滿意時試圖往我手裡塞禮物。」

丁淑蓉倒吸一口涼氣：「你知道這樣會造成多大損失么？」

張三搖了搖頭，道：「我只想安安靜靜做菜而已……我現在……不快樂……便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丁淑蓉又問：「那你關了店之後打算怎麼辦呢？」

「換個地方，隱姓埋名，繼續開店。」張三理所當然地說道。

丁淑蓉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但面對這樣不作不死，一心追求「夢想」的老闆，她能有什麼辦法。

她們將小店轉讓，搬到了元澤城，這裡離昭明城很遠，除了當年在夷仙的老熟人以外，沒什麼人認識張三。

有了從「張三飯莊」賺到的錢，張三很快在元澤城最繁華的春興街開了一間氣派的館子，也按「張三飯莊」閉店前的人數重新雇了幾名夥計，餐館門口的牌匾不再帶有張三的名字，丁淑蓉想了好多店名，張三都覺得不夠接地氣，最後決定給餐館起名叫「一間飯莊」。

丁淑蓉心裡的白眼再次翻到了天上，不過老闆開心就好。

張三很快受到了現實的毒打，館子不僅失去了店主名氣的加持，還沒有了當年在昭明城好不容易積累下的口碑和老顧客，生意急轉直下。張三又堅持用好的食材——好就意味著貴；元澤城的繁華程度遠超昭明城——這就意味著雇傭夥計也更貴；加上春興街的大店面——這意味著租金特別昂貴。很快小店便入不敷出，再後來她們只好遣散了夥計，又過了不久，她們連租金都快交不起了，從繁華的春興街灰溜溜地般到有些衰頹破敗的烏辰街——此時她們連「一間飯莊」的口碑都還沒有來得及打響。

兩人又從頭開始，苦心經營了很長時間，「一間飯莊」才算有了些名氣——這次張三將身份隱藏得很好，整天待在後廚幾乎不出來，由丁淑蓉出面收集顧客的意見，以至於很多人一直以為丁淑蓉才是這家店的老闆。「一間飯莊」生意日漸興隆，終於恢復了當年無名飯莊掛上招牌之前那種排隊就餐的盛況，而且如今的顧客也同無名飯莊的老顧客一樣，是沖著「一間飯莊」口味好來就餐的，這讓張三非常滿意。

按理說，小店生意興隆，賺的錢應當不少才對，可張三對食材的要求很嚴格，因此小店的經營成本特別高昂，作為一間並不華麗的小店，她也不想將菜品價格提得太貴，因此實際利潤並不高——當然養活她和丁淑蓉是足夠了。

……

「哈哈哈哈！所以師父又遇到了和當年『張三飯莊』一樣的事！」凌碧雲大笑了一陣，接著滿臉佩服地誇讚道，「也就師父這樣淡泊名利的人，會將百姓的追捧和由此帶來的名聲和金錢當作累贅。」

「喂！你別想太多啊！我也想出名，只不過是以『天下第一廚』的身份出名呀！」張三被凌碧雲誇得不好意思起來。

「明白了，師父不僅淡泊名利，還虛懷若谷。」凌碧雲下了定論。

張三哭笑不得——在喜歡你的人眼裡，你哪怕拉屎放屁都是香的。

凌碧雲見師父又開始害羞，連忙轉移話題，可她接下來的話更讓張三一口老血幾乎噴出：「師父，九天玄鐵……鑄器成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