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執念（四）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沉悶。男孩子總是會更加親近母親，對於父親有尊重但更多的是敬畏。

跟在皇甫川身後，皇甫同只能加快步伐。

「父親您們提前回來了，往常最快不也要月余時間嗎？」村人打獵主要看收穫，若是收穫豐盛，會提前回村，若是收穫不好，耽誤的時間自然更久。

可是隨著打獵的人越來越多，大山外圍野獸越來越少，村民也就需要走更遠的山路才能遇到獵物。越是深入山林，其中的危險也越大。因為越是山林深處凶獸越強大，瘴氣、毒霧更是防不勝防。

「發生了點事情，所以提前回來了......」皇甫川嘆了口氣說道，語氣低沉。

皇甫同聽出皇甫川語氣不對，想來是收穫不好，也就不敢繼續追問。

心裡想著收穫不好就不好吧！至少平安歸來。可是皇甫同卻不知該如何安慰父親。一個屁大小子寬慰一個年餘三十的中年人，這感覺不是安慰反而有點諷刺。

兩人回到村裡，皇甫同看到村口的石壟不僅燃著熊熊火焰。兩旁打了樹樁上掛白布，想來是村裡有人去世了。

「父親是誰上山了？」皇甫同問道。

「你蕭二叔……」皇甫川說道，只是步伐從未停止。

「蕭二叔…」皇甫同嘴裡念叨。

他嘴裡的蕭二叔也是村長蕭辰的弟弟蕭逸，此時正當壯年。也是大桑村裡僅有的三個高手之一。另外兩個分別是村長蕭辰和皇甫同的父親皇甫川。

蕭辰天資有限十二歲時才突破武靈境可惜之後再無寸進。皇甫川和蕭逸兩人一次打獵途中偶然得到兩本武學秘籍，一為箭法一為刀法。皇甫川習箭，蕭逸練刀，也算小有成就。

兩人也將秘籍傳授其他村民，只是成效不高。窮文富武，沒有天賦和長時間的練習和營養補充一切都是空談。

回去后，村裡祖廟裡已經擺好靈堂，男女老少跪坐一地，有人哭泣、有人沉默傷感，許多老人混濁的眼睛里泛著淚花，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那種悲涼無以言喻。皇甫同也看到母親和其她姨娘在其中忙碌，便不好打攪。

大桑村有兩個姓氏，一個是蕭姓另外一個則是皇甫姓。雖然姓氏不同，不過祖上卻是親戚，每輩也多有聯姻。所以雖然姓氏不同，卻是血脈相連。

蕭辰看皇甫川領著皇甫同回來，張開乾裂的嘴唇，「川弟你也受傷不輕，趕緊回去休息。」

皇甫同驚愕不已，猛然側頭看向父親。心中驚駭「父親也受傷了？」

關心問道：「父親您不要緊吧？」

皇甫川一手按著他的腦袋，輕聲說道：「不礙事一點皮肉傷，不用擔心，你今晚留下和婷兒他們一起為你二叔守孝……」

「明白……」儘管心裡擔心，皇甫同還是聽話的跪在蕭婷等一眾孩子身旁為蕭逸燒紙守孝。這個世界村中若有長輩亡故，後輩小孩都必須留下守靈的。

皇甫川和蕭辰則是出了祖廟靈堂，看著滿天繁星，兩人都是面帶愁容。

「川弟你真無大礙？」蕭辰關切問道。

「斷了根肋骨，死不了，不過可能需要休息月余時間了……」皇甫川這時才撫著腹部說道。

斷了幾根肋骨還能一聲不吭，步履平穩的帶著皇甫川走上幾里地，皇甫川也是個了不得的堅毅漢子。

「大芒山外圍獵物越來越少，只能走得更深、更遠。這次我們倒霉碰見一頭青光狼，下次不知又會如何……」蕭辰難掩心底的擔憂。

這次他們三人一起帶隊，在外圍連只兔子都沒碰到。十幾人只好深入芒山，起初確實驚喜，打中幾頭山鹿。

不想回程途中遭遇一頭巨狼，幾番搏鬥巨狼全身多處受傷，哪料這反而激起了巨狼凶性。巨狼口吐白色光球，只一剎那白色光球擊穿了正面靠近的蕭逸。

頓時胸口被光球轟出一個大洞，慘叫一聲栽倒在地。

「青光狼，是凶獸。」蕭辰大喊出聲提醒眾人，聲音撕心裂肺。

「凶獸……」其他人都被嚇傻了。以前知道有一種名叫青光狼的凶獸，可不曾親眼見到，哪裡曉得眼前這巨狼是一頭靈異凶獸。實在是這玩意兒與普通狼相比除了身材巨大些，外形上便再無區別。

危險的是，青光狼能口吐光球威力巨大，能碎石斷木。

蕭辰來不及照看蕭逸，扛著大刀衝上去。皇甫川也是利箭齊發。饒是如此，剩下諸人在青光狼的攻擊下也是人人帶傷。

許是這青光狼尚未成年，口中噴出一顆白色光球后，便再也沒有用出這天賦異能。

眼看就要喪命，「嗷嗚……」咆哮一聲后，口裡再次亮起光芒。

蕭辰等人趕緊後撤，後面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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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射箭的皇甫川本想趁機射殺巨狼，決不能讓它再次逞凶。

誰料這巨狼也是察覺到了危險，光球飛速射向皇甫川，剛好擊中皇甫川肋骨。

只是這光球比最初那腦袋大光球要小許多，只有未褪青皮的核桃大小。即便如此，皇甫川也聽到「咔嚓」一聲，肋骨斷了。

青光狼則是趁機轉身逃跑，一溜煙兒的功夫已經消失在山林深處。

餘下受傷的村民趕緊上去照看蕭逸，只見胸口一個腦袋大小的窟窿，前後通透，地上鮮血已經濕透了土壤。

兩兄弟緊緊抓住對方的手，在村民的注視下尚未交代一句已經陰陽兩隔。

怕血腥味引來其它野獸，一干人不敢逗留太久，收拾好東西，簡易做了個架子抬上蕭逸遺體回了村子。

要知道青光狼僅僅是一品凶獸，這次遇見的還僅僅只是一隻幼獸就讓他們損失慘重，若是成年青光狼怕是沒幾人能活著回來，如此怎不讓人後怕，為以後的生存擔憂。

入夜，皇甫同母親提著兩個籃子，裡面裝滿飯菜，給孩子們送來。

「大家都餓了吧，快來吃點東西……」皇甫同母親溫和地看著眾人。

以蕭霆為首的幾個孩子起身向她致謝，「謝謝姨娘……」

蕭霆作為蕭婷的雙胞胎哥哥今年同樣十一歲，模樣俊秀，不過個子已經漲到一米六了，委實天賦異稟。

左右手分別從籃子里端了一碗米飯，飯上蓋著青菜和一隻雞腿。遞了一碗給妹妹蕭婷，自己吃另外一碗。

對於親叔叔的意外離世，蕭霆眼圈微微泛紅，看來沒少偷哭。蕭婷則是至始至終眼裡都噙著眼淚，扒拉著米飯，在嘴裡嚼了又嚼，始終難以下咽。

皇甫同走到母親身旁：「娘親，父親傷勢如何？」

本來尚還冷靜的女子聞言，眼睛里立時有淚花閃爍，不過很快又掩飾過去，彷彿不想讓孩子擔心，「還好，一點輕傷，休養月余就好……」

到底是關心則亂，撒謊也是漏洞百出。輕傷又怎會需要休養一個月。

彷彿沒有聽出其中的問題，皇甫同岔開話題：「娘親您也累了一天，吃東西沒？」

「娘親吃了才過來的……」寵溺的摸了下皇甫同的腦袋，「來趕緊吃飯……」

「嗯……」

飯後，蕭霆提議年紀小的就不守夜了。比如蕭凡，雖然是蕭逸親生兒子，不過才五歲。守夜有什麼意義，什麼都不懂，到了深夜怕會直接睡著了。到時反而怕惹出禍來。

守夜主要就是怕有動物玷污死者遺體，尤其是不能讓貓靠近。傳言，若是貓靠近或者越過死者遺體，那死者是會詐屍的，整個村子都會跟著晦氣。

「我們幾個十歲以上的輪流執勤，每人一個時辰可好……」蕭霆提議。

「哥，我一個人怕。我和二哥一起……」有的小孩嘴唇顫抖但還是鼓足氣說道。

「我也怕……」

「自家叔叔怕什麼……」蕭霆握著拳頭，有些恨鐵不成鋼。

「那這樣……狗娃和鐵柱一起，黑娃和大牛……」

「婷兒你……」

「銅子你負責卯時……」

安排好，蕭霆看著幾個半大孩子，問道：「大家有什麼異議沒？」

「沒有……」

對於蕭婷的安排，大家都沒有意見。小孩子哪裡會想那麼多。幾個膽小的有人陪就不錯了。至於皇甫同，「這有什麼可怕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排在後面，所以找了個角落開始休息。到他了，自然有人叫他。排在他前面的好像是蕭婷再前面是蕭霆。

兩人也是負責最容易犯困的時候，畢竟是親叔叔。蕭霆或許也有想著幫妹妹多守一段時間的想法。

迷迷糊糊間皇甫同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個個子矮矮的女人正微笑著看著他……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獨守在一處土房怔怔望著遠方……淚水忍不住從眼角落下。彷彿間，又見一婦人不停忙碌不得休息猝然倒下。一高大男人剛剛捕獵一隻兔子，抓著兔耳朵正高興地向夥伴打招呼，突然竄出來一頭野獸，頓時屍骨無存。

「啊……」皇甫同猛然坐起，全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不斷喘著粗氣。

捂著胸口，感覺心口一陣絞痛。就在剛剛，他彷彿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又彷彿明明身處萬萬人群當中，卻在獨享孤獨，好孤單。

「你做噩夢了……」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

皇甫同轉身正好看見蕭婷關切的面容。

「沒有……」倔強的撇過腦袋。

「你都出汗了……」香氣襲來，原來是蕭婷正拿著秀帕為他擦拭額間的汗水。

「我醒了，你去休息吧……」皇甫同緊張的避開蕭婷的秀帕，不，應該是避開她的眼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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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就自己和她兩人，神色這才好些。要是那些多嘴的傢伙也在，明天自己半夜做夢被嚇醒的事就要傳遍整個村子。

起身走到蒲團上跪坐好，開始燒紙守夜。看著搖曳燈火，忍不住念出一句：「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蕭婷沒有聽清他嘴裡嘀咕什麼，跪坐在一旁說道：「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吧……」

不等皇甫同答話，蕭婷說道：「今天謝謝你啦！」

皇甫桐現在好了許多，回道：「別，你老人家的道謝我可承受不起」。

她托著下巴，也不管皇甫同話中帶刺，望著漫天星辰。「我也沒辦法，誰叫那秦霄老是纏著人家。還說要我以後跟他生孩子，真噁心。」

「額……」皇甫同無語，忍不住啐了一句：「才多大年紀就想這些，還真是個變態……」

「變態？什麼意思」蕭婷不解，側過頭來看著他，眼中儘是疑惑。

「嗯……就是心理扭曲，不正常……」

「不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麼想來，秦霄也不算有錯吧……」

「可我不喜歡他……看著就討厭，就像蒼蠅一樣整天在耳邊叫喚……」

「你今天當眾懟了他，他以後應該會收斂些吧……不過你要小心些，這傢伙小肚雞腸，怕是會找你麻煩……」

蕭婷說了許多，可唯獨不提自己叔叔。皇甫同知道她只是想轉移她自己的注意力罷了。心道：「如此也好。」也就由著她，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聽著她滔滔不絕的訴說，說出來就好了，說累了就好了。

蕭婷彷彿打開了話匣子，呶呶不休說了快一個時辰。終於還是忍不住談到了她的叔叔，說叔叔總是偷偷給她好吃的。自己犯了錯怕被爹娘打，第一想法就是躲到叔叔家床底下，這樣父親就拿她沒有辦法，因為叔叔會攔著他們。說到歡喜處嘴角含笑，只是這眼角含淚的笑容真比哭還難看，三更半夜格外瘮人。說著說著，猛然醒悟自己叔叔已經永遠離開自己，又是一陣梨花帶雨……

折騰了許久，這才在疲憊中沉沉睡去。

皇甫同將她抱起放在一旁由兩張凳子一張木板搭起的簡易木床上，怕她受涼又將自己的外套為她蓋上。

轉身繼續做自己的事，只是偶爾間的出神又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翌日，除了蕭逸的幾個直系和旁系後輩需要出殯送靈，其他孩子都老老實實去武校學習。

只是出了這事孩子們上課的積極性都不高，整天神遊海外。

唯一值得重視的是明天武校就要發放這一年的淬體液了。皇甫同將此事告訴父母。

母親很開心，父親皇甫川也眼露希冀之色。「明天發放了淬體液，直接在武校里服用。爭取突破武生境……」

看著二老充滿期望的眼神，皇甫同終於還是說出了久久縈繞心底的想法。「父親、母親，我想把這淬體液賣了……」

「你說什麼？」皇甫川似乎沒有聽清兒子的話，低頭問道。

「我想把這淬體液賣了……」皇甫同直視父親銳利的眼睛。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皇甫川怒氣沖沖看著自己的獨子。這是他第一次打他，也是最氣憤的一次。

皇甫同母親張氏趕緊將他拉到一旁，「你說什麼胡話……」

不想皇甫同態度堅決，「從進入武校開始，今年是整整第五年了。淬體液也服用了四次，可是現在仍舊只有武徒境……就算這次服用了又有什麼用呢？最多也就武生境，明年最後一年，不也只是同樣的結果……武徒境到武生境已經用了四瓶淬體液了，還沒有成功。難度更大的武生境到武靈境靠一瓶淬體液怎能成功……」

「我聽小康說了，秦霄的父親為了買一瓶淬體液寧願花掉半數家產。把這瓶淬體液賣了，獲得的錢財也夠我們在河灣鎮置購一份產業。母親就不用那麼累了，父親也不用再冒著危險年復一年的進山打獵……」

皇甫同將心底的想法大聲告訴父母，這不止是他的執念更像是一種魔障。

皇甫川兩夫妻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孩子已經懂事了啊！

「孩子，我們累點苦點不算什麼。只要你能出人頭地就值了……」

「母親知道其實你比很多孩子都要刻苦，下午回來幫為娘的做事，深夜還在一遍又一遍的練習……」

說著張氏眼角含淚，低聲哭泣。

皇甫川將兩人摟在懷裡，「孩子…不管如何明天我希望你能服下淬體液……我也希望你明白，不管如何，哪怕是最後一刻也要保留一份希望。不要放棄，放棄了就真的輸了。」

「孩子用兩份淬體液換來一絲你的宏大前途怎麼看都是值得的……」

「不用擔心，更不要畏懼。路途再坎坷，爹娘也會為你掃除羈絆，除卻荊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