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血觀音46
那日大理寺審案,沒有給林承定罪。以林承平日所為,他此時應蟄伏低調。
但林相府中,刑部官員與吏部官員拜訪了好幾次。
這一日入夜,林承在書房中接見幾位刑部與吏部的官員。這幾位官員神情肅穆,在見林相之前,已經愁苦嘆息數次。
見到林承,一刑部官員俯身而拜,振奮地告訴一個林承早有猜測的答案:「……這幾日大理寺那邊懈怠,刑部這邊審案更多。我們從那行刺學生口中終於問出了實話——他是韋浮韋江河指使的。」
刑部官員偷看林承一眼,林承眸色幽靜,神色從容,並沒有因為韋浮是他最上心的學生,而對這個消息的真偽作出表態。
官員猜:林相是要放棄韋江河了吧?
他又百思不得其解,韋江河怎麼敢與林相作對!韋江河的外祖父,可是林相的老師……林家與韋家這麼深的羈絆,韋江河圖什麼?
官員忿忿道:「那學生聲稱,他當年在長安吃過閉門羹后,本想擊鼓鳴冤,卻碰上了韋江河。韋江河將他帶走,把他藏起來,說他當日若衝動,必然死無葬身之地,而且無人知道他為何而死。只要那學生聽韋江河的話,學生的冤屈終有一日得見天日……」
官員氣怒:「下官真是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冤屈,哪有冤屈?科考公開錄用人,擇優而取,吏部看到更合適的人錄用,怎麼就算他冤屈了?
「想當年,誰當官,不都是陛下一句話!而今這世道,竟養得人心貪婪,見一望二……」
林承撩起深目,瞥了這官員一眼。
官員噤聲。
聽到林承幽聲:「早些年沒有科舉的時候,朝堂儘是世家們的一言堂。世家子弟們不思進取,只想要清閑、有名望的官位,不想為國謀事。世家日益腐敗,正是這些人敗的……今日科考,給了寒門子弟機會,更多的機會卻仍是給世家子弟的。貪婪的到底是誰?見一望二利欲熏心的又是誰?
「那死掉的侍郎,是真的買賣官位、將科考名單當做生意來做了吧?本官多次警告你們,你們不思悔改,將事情鬧到今日地步!難道去年的蜀州案,仍不能讓你們清醒?!」
官員們被訓得訥訥。
同書房的吏部官員小聲:「下官們已經知錯了,去年蜀州案后,吏部上下得了相公的囑咐,並不敢張狂。我等對今年的科考也抱有十二萬分的小心……可架不住人翻舊賬啊!
「相公,這科考絕不能深查下去。若是陛下調更多人關注此事,那我等的烏紗帽……」
他說得尚且小心翼翼,吞吞吐吐。
林承閉一下眼,比他更冷漠:「是,為今之計,應讓世人重點放在若若之死的案子上。」
刑部官員詫異地看眼林承。
刑部官員不甘心:「科考行刺那學生既然已經招出韋浮,我們完全可以趁此機會將所有事推到韋浮身上。根本沒有什麼冤屈,韋浮是為了與林相作對,指使人誣陷相公……」
林承冷笑一聲。
林承問:「那若是有人問,韋江河因何緣故要誣陷他的老師呢?是不是這個案子,要把京兆府再卷進來……這一下子,吏部,刑部,大理寺,京兆府……除了御史台,長安可掌刑獄的官衙皆涉入了此案。
「你說,到這一步,陛下不會意識到問題嚴重,要人嚴查嗎?!」
林承怒拍桌案:「本官問心無愧,多年沒有無可告人之事,沒有愧對天地愧對黎民。可你們呢!你們身後的賬算清了么,尾巴藏好了嗎?敢不敢讓整個朝堂為此大震,官員大清洗,來查一查這些年的所有案牘呢?!」
他的喝罵讓書房中官員們冷汗淋淋。
官員們喃喃:「難道這就是韋江河的目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是啊。
林承也想問韋江河,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把局勢攪混、把事情鬧這麼大,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想從中得名還是得利,難道我平日對你的扶持,仍然不夠嗎?你的野心,到底有多狂妄?
可是林承不會去召他的學生,不會去問韋浮。
下棋者最忌初開局便沉不住氣,滿盤皆輸。
林承不光不會讓行刺學生指認韋浮,他還要為韋浮開脫。韋浮越想事情鬧大,林承越要壓下此事。
林承手敲著桌案靜靜思量,他閉著眼,感覺到些許疲憊,卻仍撐著這口氣,告訴自己這一局不能輸給韋浮。他將一身本事教給韋浮,難道是要看韋浮坐大,跳出全局對他反將一軍嗎?
……韋松年,知不知道他的外孫在做什麼?
書房寂靜,燭火幽微。
官員們聽到宰相低聲自語:「考場行刺案好結,若若的死必須儘快找出一個兇手來。兩個案子必須儘快結案……」
刑部官員苦笑:「可、可是林女郎好像是自盡,我們要給她定自盡的名,卻得給她找她自盡的緣由,這個緣由還不能牽扯上相公。而且,理由不合適的話,長陵公主那邊恐怕不接受……」
林承幽聲:「自盡如此麻煩的話,那就他殺吧。」
刑部官員眸子一跳,怕自己領悟錯了林相的意思。
林承盯著他,一字一句:「找出一個他殺兇手來,迅速結案,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