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南國雨上1
「女郎,這邊請。"
張文帶著徐清圓去看仵作所錄的屍體死因:溺水而亡。
這樣的天氣,林雨若的屍體打撈上來,林家認領后,屍體便倉促地入棺埋葬。林家蒙上白幡,開始辦一場喪事。長陵公主本不許,但是在多方人的勸說中,公主畢竟不忍女兒屍體腐爛,只能流著淚默認。
公主便繼續催大理寺查真相。
張文放下高貴的姿態,在夤夜後半夜,拿了大理寺各所的鑰匙,帶徐清圓從小側門入寺。
大理寺其他官員對這樁案子避之唯恐不及,張文意識到憑自己的才能只會被林相牽著走。幸好這世上雖然再不會出現一個晏少卿為他保駕護航,但是晏少卿的遺孀徐清圓,畢竟讓張文印象深刻。
風若留在外面為他們守夜。
徐清圓用帕子捂著鼻子,生怕聞到屍臭味,在大理寺這裡看到什麼奇形怪狀的死屍。幸好屍體早已都處理好,徐清圓看到的,只是仵作留下的記錄。
徐清圓翻看卷宗。
狹小小室,張文將燭火點亮后,轉過身期待地看著徐清圓。女郎側臉秀美,突然眉頭輕蹙,他壓低聲音:「可有不妥?」
徐清圓放下卷宗,閉目沉吟片刻。
她喃喃自語:「為什麼林雨若非要跳樓呢?」
張文回答:「為了自盡啊!」
徐清圓轉身面朝他,說話一貫的輕聲細語:「自盡可以用白綾,可以飲鳩,可以用匕首……為什麼非要選跳樓呢?」
張文怔怔看著她。
幸好徐清圓不需要他提供答案。
她自己若有所思地用指點水,在微有油漬的桌面上畫了幾筆:「在樊川那處園林中,登高跳樓,才會跳入潏河。跳入潏河,潏河與各大川流相連,當日雨急,水自然也急……只有那時候跳入潏河,屍體才不容易儘快尋到。
「暫時找不到屍體,才能方便作出布置。」
她又沉思片刻,思索之時,細白小齒咬緊下唇。
張文:「……什麼布置?那幾日,並無發生奇怪的事。」
徐清圓看他一眼:「也許在那日之前,有發生奇怪的事。張郎君,我有一個猜測——」
她猶豫半天,想到韋浮微笑的表情。
她依然不覺得手眼通天的韋浮若要犯案,會留下太大紕漏。而因為他留下的紕漏過大,她甚至要猜……林雨若也許沒有死。
韋浮既有殺人放火的惡相面,也有千里奔赴蜀州只為將喬宴藏起來的公文交給他們的善相面。
韋浮其實,從來沒有真正承認過是他殺的林雨若。
徐清圓深吸一口氣,重複自己內心所想:「當眾跳河,屍體過幾日才找到。水腫難辨的屍體容易麻痹世人,屍體是世上最不容易作假的,卻也是最容易作假的……泡上幾日的屍體,更是連死亡時間都可以改。
「我思來想去,始終疑惑於林雨若選擇的自盡方式。但若那屍體本不是林女郎的,這樁事就簡單了。」
張文恍然。
他也陷入思考,將自己查的林家那些人的面相在腦海中一一想過。
徐清圓:「當日韋郎君與眾人在一起,所有人都有看到他嗎?」
張文:「確實……女郎懷疑他?怎麼可能,這件事對他沒有好處啊。」
徐清圓輕喃:「可萬一林女郎當時說的某句話,刺激了他呢……」
她又拿起另一卷宗,查看起大理寺記錄的諸人問答。她研究著韋浮所說過的話,思考著韋浮想從林雨若身上得到什麼,而林雨若是否拒絕了他……
張文:「女郎,你為何非要懷疑韋郎君?那可是京兆府少尹,咱們輕易不要得罪。」
張文還在迷糊時,徐清圓又轉肩問他:「可從林女郎閨房中搜到什麼不同尋常的物件?」
張文努嘴,示意她看。
徐清圓便走過去一長架前,掀開遮蓋證物的黑綢布。她見到一些簪子,一些珠寶,一兩塊吃剩的糕點,一幅綉好的花鳥圖,還有一張畫了一半的畫。
徐清圓凝視著那畫作。畫上幾片葉子,幾處茅廬,山竹青翠……實在看不出什麼來。
張文解釋:「是林女郎侍女提供的畫。這畫沒有畫完,林女郎就……哎。女郎可覺得這有不妥?」
徐清圓蔥鬱手指,輕輕點了點山竹,抿唇微笑:「我只是覺得這種綠色很鮮妍,很少見。不瞞張郎君,我也擅畫,但我從未調出這樣鮮明的綠色……」
張文迷惘看她,不知她為什麼說起山水畫來。張文道:「唔,畫的挺好的。林女郎家學淵博。」
徐清圓見他不能領悟,心中輕輕一嘆。
徐清圓只好直白說:「張郎君可以讓人查一查這綠色顏料,這絕不多見。」
張文恍然大悟。
徐清圓再道:「大理寺最近可有接到女子投水案?若是沒有……張郎君是否可以想辦法,查查京兆府是否有接這樣的案。」
張文盯她片刻:「女郎看起來是一門心思地針對韋郎君了。」
他猶豫一下,勸說她:「依我看,林相問題似乎更大。我請女郎幫忙,本是想查出林相的馬腳。女郎卻一門心思地懷疑韋郎君……」
徐清圓咬唇,輕聲:「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其餘的……那是之後的問題。」
她是否應該因為韋浮做的事與自己最終方向一致,而當做看不到韋浮期間的惡意;她是否應該明知道林相身上問題很大,卻因他短暫的無辜而為他洗清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