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南國雨上2
眾目睽睽,林承焉能讓一個小女子佔了上風?
他冷聲:「荒唐!」
徐清圓反問:「如何荒唐?」
在眾人眼中,這個少年扮相的女郎,起初臉色蒼白、雙眸盈淚,本是柔弱的需要人保護的女子。但是在林相的威壓下,她偏偏有勇氣走出,思路也越來越清晰,一雙眼睛清亮,並不躲避。
她聲音不大,婉麗柔和:「我說我繼承我爹一身才學,想將一身才學報於朝堂,我未曾參與女科的原因,卻和我本人無關。這個原因,不正是由林相引起的?林相口口聲聲我爹只顧小家不顧大國,且不說不談家何以談國,只說我爹讓我來長安,我來此查案,目的也是為了洗清相公身上的冤屈……相公卻這樣瞧不上我。」
林承盯她片刻。
林承道:「國事非女子耍玩的閨中玩樂。」
徐清圓:「國事也不是一家之言,一言之堂。我無意與相公辯駁男女強弱,相公根深蒂固的念頭,我無法說服。所幸這滿朝文武,不只有相公一人。」
林承許久未說話。
他本可以斥她黃口小兒、無稽之談,本可以用聖人來壓她。但是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認識的另一個女子——那樣久遠的、神采飛揚的、被遺忘許久的女子。
韋蘭亭。
林承想到韋蘭亭便心神微微恍惚,他恍惚的短暫時間,張文抓住機會為他們打圓場:「哈哈,徐女郎也是好心,跟著我們一起來看看。對了林郎君,你之前說有新線索,是怎麼回事?」
林斯年目不轉睛地盯著徐清圓。
他每一次都為她這樣柔弱、又這樣充滿勇氣而折腰。
她卻每一次都背對著他,不肯看他。
林斯年壓下眼中情緒,輕鬆地笑兩聲,告訴張文:「哦,是這樣,我們幫你們抓到了殺害若若的兇手。」
一石激起千層浪。
他話一落,不只張文等大理寺官員吃驚地看向他,就連那一直警惕林相的徐清圓,都扭過臉,睜大杏眼,有些恍惚地看著他。
徐清圓驚訝地望著林斯年:他說什麼?殺害林雨若的兇手?他竟然……能查到韋郎君身上?
林斯年對她勾唇一笑:「是若若的貼身侍女,多年來嫉妒若若,之前還被人抓到她和人說若若壞話。若若就是因為這樣,才離家出走的……若若回來后,這個侍女擔心若若找她算賬,或者將她趕出府邸,就先下手為強。
「她給若若端了摻了葯的烈酒,把若若哄騙到高樓上。若你們登高望遠,會發現若若當時看到的風景,和她一幅沒有畫完的山水畫一模一樣。若若當時神志不清,以為在畫作中,她吹風醒酒,一腳踏空,跌入河中身死。」
張文和徐清圓都獃獃看著林斯年。
這個說法……他們第一次聽到。
張文:「我們查了這麼多次,都沒有人說什麼侍女,這怎麼突然就有了……」
他懷疑地看著林家這些人。
林斯年看眼徐清圓。
徐清圓只是蹙眉,安靜地立在原地,沒有像其他大理寺官吏一樣竊竊私語。
林斯年聳肩:「這個侍女已經給你們找出來了,你們審問吧。」
張文微怒:「你們推出來的替罪羊必然把話都編好了……」
林承:「張丞,小心禍從口出。」
林承的高喝聲讓張文到口邊的話咽下去,林承的目光仍盯著徐清圓。他收了自己方才的輕蔑,冷淡的目光凝視著徐清圓,並不打算放過她:
「林家配合大理寺的調查,主動將疑似兇手的罪人提供給你們。這些日子大理寺在林家進進出出,我林家可有哪裡沒有招待好諸位?」
張文心裡發苦:「沒、沒有。」
林承淡淡「嗯」一聲:「那麼,大理寺讓一個無官無爵的小女子扮作少年郎,假扮成大理寺官吏,進我林家搜查,是否該給一個明文說法?若人人都如此輕鬆進出相府,恐怕本官明日身首異處,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吧?」
張文支支吾吾。
徐清圓垂下眼,心中暗惱。
她知道林承要拿她當突破口,對付大理寺。以此為借口,也許大理寺便不會再查林家案子,林家的案子都會交給刑部。刑部儘是林承的人,沒有公平可言的審案,審出的結果有何必要?
徐清圓確實想查明真相,為林相洗清冤情。但是這樣的話,林承是絕不可能相信的。
此時此刻,林承這樣針對徐清圓,徐清圓心中隱隱猜測,林承也許已經懷疑韋浮,並且還將她和韋浮看作一體,以為她會幫韋浮。
徐清圓若有所思……為什麼林承會這樣想?
張文答不出林承的質問,想求助那伶牙俐齒的徐女郎。卻見徐清圓在出神,好像並不在意眼前危機。張文心裡暗暗叫苦,發愁之時,一道爽朗的老人笑聲從院外越走越近:
「林相小氣了!誰說徐女郎師出無名?本官聘她臨時當大理寺一個小吏,跟著來查案,何錯之有?大理寺卿,這點權利還是有的嘛。林相何必和孩子計較!」
這聲音……
張文沒怎麼見過左明,聽不出這是他的頂頭上峰。徐清圓卻驀地扭頭,看到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在數位官吏的陪同下,樂呵呵地摸著鬍鬚走來。
左明目光在徐清圓身上停了一瞬。
徐清圓心臟因此跌一息:她爹收到的那封信,讓她懷疑這位老人,又因為晏傾的緣故,不願與這位老人為敵。這幾個月,她回來長安已經很久,一次也沒有去拜訪過左明。
萬萬沒想到,她與左明的再次相見,會是這種情形。
林承意外地看著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