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篇:綠槐高柳咽新蟬(一)

夏篇:綠槐高柳咽新蟬(一)

(一)夜黑風又高,有人想逃跑

二十年後。

高新城內燈火闌珊。圓月當空,萬籟俱寂,正是殺人放火的好時候。

余家後院竹影里竄出個黑影,三兩下蹭蹭蹭就攀上了院牆。月白色的飄帶垂在虛空晃蕩,餘溫趴在院牆上,望著高新城外鱗次櫛比的人家,嘴角咧開一個笑,

「今次小爺終於要重獲自由了,那阮初夏誰愛娶誰娶!反正小爺不娶!嘿嘿嘿。」

一條腿正翻過院牆,背後有冷風至,「我們余大公子腿這是好了,現下院牆也翻得了了,大晚上的,準備去哪裡呀?」

餘溫後背一顫,腿上動作加快了起來。這一使勁兒原本就未好全的左腿一軟,整個人翻出院牆摔了個狗吃屎。

「呸。」餘溫吐出一口草,撐了撐爬不起來便又趴了下去,心一橫,「爺今天運氣背!」

大門打開,一群腳步聲擁著過來,餘溫那一向愛找他不痛快的親娘高氏伸腳踢了踢他的小腿,嘖嘖道,「這連著半個月摔了兩次也還能這樣康健著實不易。」

餘溫:「……」

「來人啊,給我把公子抬回去綁起來,腿好之前不准他再出房門。」

清冷月輝透過碧色的紗窗灑在白瓷色的杯盞上。屋內燭火搖曳,餘溫被五花大綁躺在床上,閉眼安然受著小廝將今夜又摔得有些狠的左小腿綁上木板。

「公子,要我說您就別再和夫人堵氣。娶了那阮姑娘就不會遭現在這些罪了。」手上力道一時沒拿捏好,疼得餘溫嘶了一聲。

一記爆頭磕下來,「你小子到底是小爺的人還是我娘的人啊,你明知道小爺我不喜歡那個什麼阮初夏,還敢在小爺面前說。」

小廝捂著頭,「我這不是為了公子著想嗎……半個月前,夫人同公子說了這門婚事公子就連夜爬樹翻牆想要跑出去,結果從樹上摔下來,這不,腿傷還沒好呢,」

半月前半月前,不堪回首的半月前吶。

半月前,艷陽高照。

他捧著夫子滿卷批紅的文章顫巍巍跨進高氏居住的柳蔭閣,在他親娘低頭蹙眉看完后,撲通一聲跪下來準備受戒尺,卻聽得一聲嘆息,「溫兒你這個文章為娘著實看得頭疼。今日為娘同你父親商議,覺得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了,也該娶個妻子回來,管一管你。」

聽了這話,他其實很有些驚喜。書院那些同他年紀差不多的同窗大多都娶了妻,每每說起新婚燕爾的鸞鳳和鳴、耳鬢廝磨,實在羨煞旁人。

他其實很想娶一位娘子,「那母親,可有看好哪家的女兒?」

「阮家的姑娘,今年十七,與你同歲。是個溫柔謙和的好姑娘。」

「阮家?是梁溪橋頭的阮家還是扶風街南曲巷子里的阮家。」

這兩家姑娘的兄長他恰巧都是認識的,大家都在一個書院里讀書。梁溪橋頭的那位阮家姑娘的兄長,同他私交甚可。但他心頭,卻還是更鐘意扶風街南曲巷子里的那位阮姑娘的。

高氏搖了搖頭,「是楊花村的阮家阮姑娘,她的母親同我是多年的閨閣姐妹。當年我尚未出嫁時,便同這位姨娘說好,若是將來生的是兩個女兒,便結做金蘭;若是一兒一女,便做兒女親家。」

娃娃親?還是門全靠機緣的娃娃親!

「一年前,我那位姐姐不幸病逝。她的女兒初夏便被我那位姐夫送到外祖家,如今初夏年紀也大了,母親想著,近日就將她從楊花村接來高新同你成婚,也算了卻為娘心中一件積壓了多年的心事。」

「可我同那阮初夏連一次面也未曾見過!」

很顯然,餘溫並不喜歡這門他親娘還未出閣時就替他定下的親事。於是當晚月黑風高,餘溫收拾了包袱爬上院中一株高大枝葉卻很稀疏的歪脖子樹。

他要逃婚!

月明星稀,歪脖子樹上飛過一隻烏鴉,一泡鳥屎正好落在腦門。這是凶兆。

果不其然,柳蔭閣里侍奉的劉媽媽半夜尿急起來方便的時候正好看到歪脖子樹上碩大一個黑影,以為是潛入府中的賊,當即抽了牆邊一根竹竿將他打了下來。

這一摔,就將左腿給摔折了。在屋中躺了大半個月,原本還是十分安分。可今日一早他睡得朦朦朧朧,聽見送飯的丫頭同小廝說悄悄話,他母親高氏已派人去楊花村接阮初夏了!

這還了得!於是又趁夜深人靜,拖著一條瘸腿想要翻牆逃婚。奈何命運弄人。

但楊花村遠在千里之外,阮初夏最少也要一個月才能到高新。一個月後,腿定能大好,到時候再想辦法逃跑。

總之,他死也不娶那面都沒見過的阮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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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時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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