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陰司窺魂
回家的路上,我因為胸口的煩悶難受一直趴在母親的背上昏昏欲睡。
但我們一行人才走出村子沒多長時間,就看見老道人正站在前面不遠的一棵樹下,兩人神色焦急,似乎就是特意在等著我們。
看見我后,老道人一個晃身就來到了母親身前,也顧不得眾人驚訝的神情,老道人口中輕喝一聲「敕」,然後並指如劍朝著我的額頭重重一點。
我只感覺一股暖意順著老道人的手指湧入我的身體,昏昏沉沉的腦袋頓時變得清明起來,胸口那股煩悶欲嘔也立即被壓制了下去,身體也不再難受了,只是渾身酸軟無力、虛弱得厲害。
「孩子給我,你把潘家大嫂給你東西趕緊給她還回去,現在就去。」
老道人的話音低沉嚴肅,母親還不及反應他就已經將我從母親的背上接了下來,然後轉身就走。
在路過表姨身旁時,老道人停下了腳步,輕嘆一聲對著她說道:「潘家那位以後也吃不了這碗飯了,你身上要是還有錢就多給她留下些吧!」
表姨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明白了老道人的話,就見她立刻神色大驚的看向母親,然後兩人攙扶著姨外婆又折身往潘神仙的家中走去。
老道人的腳程可比母親和表姨他們快多了,我們來的時候走了一個多小時,但現在老道人背著我不到半個鐘頭就回到了村裡。
可是進村之後,老道人卻並沒有把我送回家中,反而是帶著我來到了他的住處。
老道人以前是住在山裡的一處道觀,在收下我做再傳弟子后,原本深居簡出的我時常就會下山來看看我。
我爺爺見山路往來不便,再加上那處道觀早已年久失修、破敗不堪,便勸他搬下山來住,反正那間破敗道觀也沒什麼香火,整個道觀里除了老道人外也沒有其他人,住到山下也方便有個照應。
但老道人卻說,不過就是三兩片遮蔽風雨的磚瓦而已,何況山上也住慣了,就一直沒有搬下山來。
終於是在我三歲那年,一場夜雨就徹底淋垮了那間道觀,這可讓我爺爺逮到了機會,生拉硬拽就就把老道人給拖到了我家老宅居住。
山裡的道觀在坍塌之後,老道人原本是想在山裡找個僻靜的地方搭兩間茅屋就行了,可是在看到我家那間老宅之後,他立即就改變了主意。
我家這老宅位於村子的西邊,我父親沒結婚前,全家就住在這裡,後來奶奶去世之後,再加上父親成家在即,這兩件黃泥夯成的房子就不太夠了,於是爺爺找村裡批了塊宅基地,重新修了現在這個磚瓦小院。
雖然只是兩間土房,但爺爺是個念舊的人,縱然這些年老宅空著沒人居住,他也時不時過來打掃修葺,所以房子雖舊不破、依然適合居住。
尤其老宅位置背靠山腳,遠離村子的主要建築群,周圍還有一片竹林,這在普通人眼裡的偏僻就變成了老道人口中的幽靜了,本來還有些抗拒的他一看見這間老宅立即就不再和爺爺客氣,搬來被褥就住進了老宅。
一進老道人的住所,我就見爺爺正蹲在一個小火爐前伺弄爐上正燉煮得咕嚕咕嚕冒熱氣的瓦罐,房間里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藥材味。
「娃娃沒事吧?」見老道人抱著我進了屋,爺爺連忙起身關切的問道。
「沒事?」老道人有些苦笑著說道:「一個天怒之威、一個陰司正神,這倆對掐卻差點把這娃娃的小命給賠上了。」說到這裡他輕嘆一聲,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所幸潘家大嫂還算明白些事,及時糾錯又賠上了自己二十年的陽壽這才暫時保住了娃娃的命。」
「暫時?」爺爺聞言大驚,那豈不是說這事還不算完。
「無妨,接下來我只有分寸,你先把葯盛出來吧!」老道人說道。
爺爺連忙從小火爐上端下那隻瓦罐,然後拿過一個粗瓷大碗,從瓦罐中滿滿的倒出來一大碗黑漆漆的葯湯。
老道人抱著我,伸手接過爺爺遞來的葯,稍微吹涼了些就準備喂我喝下,可那黑漆漆的葯湯剛一端到我的嘴邊,我就感覺一股苦極發腥、又還帶著一絲辛辣的味道立即湧入鼻腔、直衝大腦。
這葯的味道也太難聞了,我撇著嘴本能的把頭一歪,用行動表達著對這碗葯的拒絕。
但老道人可不慣著我,爺爺還準備出言哄我兩句,卻見著老道人伸手一捏我的下頜,我不由自主的一張嘴,老道人端著葯就往我嘴裡送。
這葯聞著就讓人嗅之欲嘔,入嘴更是讓我生不如死,一時間我只覺得嘴裡又辣又苦、又酸又咸,除了沒有甜味以外什麼味道都齊了,我頂著舌頭就想要把葯吐出去,但老道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段,這灌進我嘴裡的葯順著喉嚨就流進了肚子里,根本都不需要我吞咽。
一大碗葯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讓老道人給我灌了下去,他剛一鬆開捏著我下頜的手,我喉頭立即聳動不止,彎身伏地就準備嘔吐,可老道人卻在一旁冷冷得說道:「你吐,吐完了我再灌一碗。」
這話嚇得我渾身一哆嗦,硬生生就把已經涌到嗓子眼的葯給又咽了回去,比起那碗難喝的黑色湯藥,我更怕老道人給我灌藥的手段,於是只得淚眼婆娑、可憐巴兮的看向站在一旁的爺爺。
見我一副欲哭無淚、滿臉鼻涕眼淚的模樣,爺爺心疼得站在原地直搓手,但卻也沒有過來哄我。
「老哥你就先回去吧,這娃今晚睡覺不會太安穩,我來陪著他。」說完老道人也不理會還在地上趴著的我,就將一臉心疼神色的爺爺給送了出去。
將爺爺送走之後,老道人回屋見我還趴在地上,輕嘆一聲后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然後又用手揉了揉我的頭頂,語氣有些無奈的說道:「臭小子,你不知道你今天差點惹下了多大的禍事。」
說完,老道人就端來一盆水給我洗漱了一番,洗完之後還給我煮了一碗面,不過我此時的身體雖然已經不再難受,但因為虛弱無力的原因,也實在沒有胃口,胡亂吃了兩口之後,我只覺的眼皮打架,往老道人鋪好的床上一趴就睡著了。
可是眼睛剛一閉上,我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潘神仙的那間小黑屋,小黑屋裡的那張八仙桌上擺著一盞昏暗的油燈,桌子的後面端坐的一個蒙了塊灰白麻布的人,瞧身形看著好像我白天見過的潘神仙。
我站在八仙桌這頭,怯生生的試著喊了一聲「潘婆婆」,但那個端坐著的人身形卻是依舊一動不動,既不見動靜也不見回應。
這間小黑屋白天給我留下的影響實在是太深刻了,此時我見桌子後面的人影不理我,也不敢在這間詭異的屋子裡再待著,當即就準備轉身出去。
可是就在我正準備掀開那道帘子時,我突然感覺身後似乎有一陣微風吹動,我下意識的一回頭,當即就覺頭皮發麻、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那個端坐在八仙桌后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只留下桌上那盞油燈依舊在或明或暗的閃爍著。
我不安的環顧四周,可周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就在這時,八仙桌後面那道朱漆大門上的門環突然發出「砰」的一聲響,然後就見大門由外向內的緩緩朝著兩側打開,伴隨著從門后飄出的縷縷白霧,我看見門內的黑暗之中浮現出一個碩大的牛頭,牛頭上那兩隻堪比海碗大小的牛眼泛著妖異紅光,正一眨一眨的盯著我看。
我被這一幕嚇得哇哇大哭,轉身就想往外跑,可是那道剛剛還輕飄飄的麻布帘子卻好像變成了一堵堅硬的石牆,任由我如何翻動也掀不開,我連忙怕打著帘子呼喊爺爺、父親、母親,可是卻沒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