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醫
從夏宅被趕出來,夏無極不忍他們妻兒獨自在外,常託人帶去物資供他們母子二人以度日。夏氏靜兒身體稍好之後,就帶著兒子東奔西走。
可想而知,一個婦女帶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處處討飯遭人白眼,曾經大家族中的富貴生活一去不還。
夏靜兒沒有怨言,她沒有怪夏無極。
夏無極是夏家的嫡長子,三十歲了沒有後人,本就遭人詬病,即使他樂善好施,多行善事,可當地人大多都知道他母親生他難產而死,而且他娶了幾個妾室都無所出,郎中礙於大家族的顏面不敢直說,漸漸的都沒有人敢給他治病了。
城中常傳,夏家當代家主不育,輝煌一生,家業卻只能傳給別人的種,淪為笑柄。
如果生了怪胎之事傳揚出去,一定免不了多事之人妄加揣則,流言蜚語可殺人。
所以第三日,夏家竟然擺起了靈堂,祭奠「病死的愛妾」。
知情的人不敢言語,不知情的人只為夏無極這位大善人惋惜,好不容易得子,卻又落了這麼個結局。
夏靜兒站在「自己的」墳前,抱著嬰兒,慘然一笑。原來她已經「死了」,就為了夏家的名聲,「壯烈犧牲」。
她轉頭走了,懷中的嬰兒睡得安詳。
從出生以後,夏重明就不像其他小孩一樣愛哭愛鬧,經常一天都安安靜靜的。
他餓了就抓被子,抓母親的手,才幾天時間,那力氣就抓的夏靜兒生疼,她笑說重明天生神力,以後一定考個武狀元,給那些人看看。
第三個月的時候,夏靜兒已經蓬頭垢面,瘦骨嶙峋了,她一搖一擺地走在路上,顫顫巍巍地。背上的孩子還是在睡覺。
這一天,她走了很久,沿街乞討的銅板已經所剩無幾,她必須要繼續討飯了,不然本就稀薄的奶水都不夠孩子吃的。
可即使沒有吃多少奶,夏重明卻依舊長的白白胖胖,甚至比普通嬰兒還大了一圈。
前方好像是一座小鎮,路邊有一個小院子,竹籬笆圍成一圈,木門半掩,院子里種了一棵參天的梧桐,樹蓋之下是一座竹屋。在夕陽的映照之下,彷彿一座廟宇。
夏靜兒覺得口乾舌燥,想討口水喝,正要敲門,竹屋裡走出來一個長須老道。
老道白髮蒼蒼,用一根樹枝綰起,鬍鬚垂到胸口。身上穿一件玄色農衣,腰間扎著麻繩,腳上穿一雙草鞋。
正要開口,卻看到那老道微笑著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嘴裡說著「恕罪恕罪」
夏靜兒怯怯行了一個禮,說:「道長,小女子路經此地,實在口渴難耐,不知可否施捨一碗水喝?」
那老道過來開了門,請她到屋裡坐下,倒了一壺清茶。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這裡等了你快三個月了」
夏靜兒愣了一下,問道長認識她嗎?他們似乎尚未謀面。
「你是夏無極的妾室,他叫夏重明,對不對?」
夏靜兒點點頭。
「那就沒錯了,我在這裡等你們,這也算我最後一個功德。」老道坐在木桌的另一邊。
夏靜兒將信將疑地放下茶碗,上下打量著道人。
「這裡離夏家已經頗遠,夫人不必擔心,可放心直言,令郎的病,我知道。」道人以為她是擔心影響夏無極的名聲,所以有所顧忌。
夏靜兒張了張嘴,然後跪倒在地,這兩個月她吃了多少苦,問了多少人,遭了多少白眼,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居然在此有人說可以解決她的問題。
這簡直是天降驚喜。
「請道長指點,靜兒願意做牛做馬,無以為報…」
道長哈哈一笑,忙把她攙扶起來,「出家人面前,不必拘禮,你且聽我給你說,而且我也不是不要報酬。」
夏靜兒一愣,從懷裡掏出了幾個銅板,攤在手上,卻不敢伸出去,眼裡有些淚水。
道長擺了擺手「我不要錢。」
她正要說話,道長捋了捋鬍鬚,打斷了她。
「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你的孩子天生四個瞳孔,出生異相,被人稱作不詳。」
夏靜兒點了點頭,說沒錯,正是如此。
「而且,他還不能說話,力氣也很大。」
夏靜兒把重明抱在懷裡,看了看他,原來,他還是個啞巴?
道長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夕陽下有幾隻鶴飛躍而起,被霞光染成金黃。
「夫人不必擔心,這不是病,難道異於常人就是病了嗎?」道長背著手,在門口踱步。
「天地異相,也並非不詳,祥與不詳,怎麼會那麼簡單就可以分辨呢?」
夏靜兒疑惑著問,這不是病?
「不是病」道人肯定的回答,「所以無葯可治,也不需要治。」
「可是他這個樣子,怎麼生活啊」
「難道異於常人就不能生活了嗎?他在夏家不能生活,是因為你丈夫顧忌家業,名聲,而你呢,也顧忌嗎?」道人背對著她,問。
「我,不在乎」
「一個什麼都不在乎的人,為什麼就不能生存下去呢?」
「可是,作為母親,我當然還是希望他和普通人一樣。」
「天下父母都是這樣,既希望自己的孩子優於常人,又希望他能融入眾生。一個獨特的神明,怎麼能和凡人為伍呢?」道人依舊背對著她,太陽漸漸西沉。
「可……」
道人轉過身來,蒼白的髮絲此刻印成一片金紅之色,宛若神明。頭頂竟照耀隱隱霞光。
「夫人,這裡的竹屋留給你們母子,屋後幾畝薄田可供生存,此處離夏家甚遠,不必憂心,至於其他的東西,我已經安排妥當,你大可安心住下,衣櫃里是留給你們的衣物,我在這裡兩個多月,就是等今天。」
夏靜兒一臉不解,道人也不多說。
「令郎無病,只是上天的旨意,他不是一般人,到他十八歲成年之後,自然眼瞳歸一,得聲可言。」
夏靜兒皺了皺眉,說怎敢受祿,母子二人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報答。
那道人哈哈一笑,說非也非也,其實孩子身上正有一件價值連城之物,只是庸人不得知,俗人不得取而已。
他把孩子放在木桌上,把他翻了個身,屁股朝上,重明還有些抗拒。誰知老道大手使勁拍在嬰兒屁股上,啪的一聲脆響,嚇得夏靜兒忙想阻止。
「大神安分!」道人輕聲一喝,果然重明乖乖趴在桌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