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殺生補陣
「龐家這個小子,真是不知所謂!他不留在城中等待邀請,私自趕來這裡做什麼?居然還和海外玄修搞在了一起!」
荒苑霧層內里,得到屬下彙報趕來察望的曹國公皇甫英頓足怒喝一聲。
這法陣迷霧會影響玄門修士和凡間俗人的視野,但在他眼裡也只是一團輕紗般的霧氣罷了,因此能夠直接看到迷霧中無頭蒼蠅一般亂走亂撞的龐柱子和徐逸。
「主上,要不要入陣把這位龐少君牽引出來?」
一名下屬入前詢問道,皇甫英卻搖了搖頭:「不必,龐家小子並不知我大計所謀,請他來也只為撐大一下人面。眼下同謀還未聚齊,不值得為他節外生枝。他若聰明,老老實實呆在陣中,若是不巧勾動殺機,那是他倒霉!」
話雖如此,他還是站在霧層後方凝望良久。龐柱子區區一個蔭封五品的築基道官,他自不必放在眼裡,但對這小子的父親、正一北宗掌教龐輔真卻不能無視。
「龐輔真堂堂一脈掌教、道君之尊,怎麼也擺脫不了人倫俗念,甘願自折道業的生出這樣一個蠢貨兒子!」
看著兩人明明已經被迷霧困住卻仍不安分的各處遊走,皇甫英心弦也逐漸繃緊。若這小子真的死在陣中,那他大計成或不成還在兩說,跟正一北宗的血仇算是結下了。
可是漸漸的,皇甫英神情變得凝重起來。陣中那兩個小子雖在亂竄,但卻能每每避開陣中的殺機所在,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偶然湊巧,可每次都如此,就讓他開始懷疑,這兩人是不是已經洞悉到大陣的玄機奧秘?
「周仙師,你怎麼看?」
心裡產生這樣疑惑后,皇甫英便連忙命人將負責修復此間大陣的仙師周坤喚來,指著陣中兩人詢問道。
周坤沒有鼎運的加持,哪怕他這個大陣的修復者都不能像皇甫英一般直接看到大陣內的情形,站在大陣外圍稍作氣機的感應,然後便推測道:「這迷霧大陣是我基於此間殘陣修復布成,為的是防備其他玄門強者來窺我虛實,凡入此陣,諸法寂滅,哪怕道境強者亦不能免。
畢竟這裡匯聚的是一個皇朝垂死之際怨毒業力所凝結的寂滅死氣,舉國玄修高士疏導多年仍有頑固存留。但內里的殺機是我基於自身道業設置,的確是有跡可循,龐道君道法遠勝於我,賜給子弟一個趨吉避凶的護道寶物也是正常。」
「但現在前方帶路的並不是龐柱子,而是那名築基都未的海外玄修!」
皇甫英對陣內情形看得更加真切,自然不能接受周坤這一解釋。
「竟有此事?」
周坤聽到這話,心中也是一奇,他雖然自認陣法造詣比不上這前朝殘陣的水平,但於此道浸淫多年,也絕不相信區區一個海外玄修就能看破他對法陣所增添的殺招布置。
「難道說那個小子身上也有師長賜給的護道寶物?周仙師,你是不是在別宮待久了,智慧也一併受到了穢氣玷污?」
見到陣內兩人又險之又險的避開一處殺機,皇甫英便有些按捺不住,他將此處別宮當作自己一個後路布置,當然容不得被人這樣肆意的靠近游竄。
「或許真是如此……」
眼見皇甫英神情漸露不善,周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出於對自身陣法造詣的信心,硬著頭皮說道:「能同道君嫡子出沒同游者,必也不俗。請問國公可知那少年根腳來歷?」
「區區一個海外的野修,我怎知……」
皇甫英講到這裡,
話音陡地停頓下來,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又再次開口,但語氣卻比之前緊張得多:「周仙師你說就連道境強者都破除不了此間的大陣?那麼,道境的劍仙呢?」
「道境劍仙?劍修入道極難,放眼天下都屈指可數,敢問國公說的是哪一位?」
周坤原本對他修補並增設的這座大陣是信心十足,可現在卻被陣中兩個少年搞得有些懷疑自己,一時間也不能十分的篤定。
「是海外的劍仙,名字叫做卓、卓元節,是,他眼下正在陣外,應該是為了搭救陣中他的同伴!」
皇甫英出身名爵世家,此生註定無緣道途,對玄門人事的了解也只限於中州,若非之前安化廟中體會到卓元節的強悍,此刻見其到來也不會這麼緊張。
「卓元節?聽說是海外東玄宗門人,壯年入道,是劍修一道的後起之秀。」
中州玄門雖然整體上瞧不起海外的玄修,但對海外真正出色的人物也會正視幾分,而且卓元節所出身的東玄宗還與玄元道庭淵源頗深,因此周坤對這個名字也並不陌生。
不過他還是鬆了一口氣,又一臉自信的說道:「劍仙雖擅殺伐,但這卓元節並不是受敕的道官,本身就受到法禁的鎮壓,不敢盡逞其能,難以憑暴力撼動大陣。他不入陣還好,若真入陣,便會受到雙重的壓制……」
然而他話音未落,一聲轟然巨響便從迷霧大陣的另一側傳來,震得眾人腳下地皮都顫了一顫。
這一聲震響並非終了,隨之而來是一連串的劇烈響聲,雖然不如第一聲那樣猛烈,但卻綿延不止。而籠罩整座大陣的迷霧,也伴隨著響聲肉眼可見的淡化起來。
「這、這卓元節瘋了嗎?他不怕法劍的懲罰……」
皇甫英見到卓元節手捏劍訣,操控著虹光一般的飛劍不斷的穿刺轟擊著大陣迷霧,臉色也是陡地一變。
而周坤的臉色則就變得更加難看:「這卓元節竟能扛得住天罰……國公,不能再放任他轟擊大陣,若單憑他自己的術能,想要破陣也難。
但這大陣最重要的乃是殘留的前朝死氣,之前天意不察才留存至此。可現在那卓某人招引天罰至此,就像把陽光折射進了陰影里,會加速此間死氣的瓦解消散!既然他只是為了搭救同伴,不如將大陣放開一角,讓那兩人退出……」
「不可!此間大陣關乎退路根本,眼下大事未舉、成敗難卜,豈可任由外人出入窺望!」
皇甫英自知卓元節的到來不止解救同伴那麼簡單,應該還和他救來此處的安化公有關,只不過他是用從安化公那裡敲詐來的黑魂膏才控制住周坤,自然不好告知對方,只能沉聲道:「有沒有補充陣中死氣的方法?我不信這卓元節能硬抗天罰多久!」
「補充死氣?」
周坤聽到這話,先是沉默片刻,然後視線便飄向荒苑內那些正在忙碌做工的匠人。
皇甫英見狀后心中便有瞭然,幾乎無作任何的思考,便喝令屬下們抓來十幾名匠人,並又望著周坤問道:「該從何處斬殺,死氣才能入陣?」
「這、這實在是……小民無辜啊。」
望著那些哭號哀求的匠人,周坤面露不忍之色。
皇甫英則冷笑道:「絕情滅性的入魔仙師,也會有愛恤人命的仁慈計議?周仙師你不會真以為,那黑魂膏是俯拾皆是的尋常物品吧?成大事者,豈顧小節,我若成功,這些人命便不算枉死,來年恩免此方賦稅,他們的親朋仍要對我感恩戴德!」
周坤聽到這譏諷聲,神情更加的黯淡,最終還是抬手指出了幾個方位。
皇甫英當即便下令將那些匠人押到固定位置直接斬首,那些人死去后,便有一股黑氣從屍體上散溢出來,流入到大陣之中,原本已經被明顯削弱的大陣迷霧又變得濃郁幾分。
這時候,荒苑內里又有一名下屬飛奔而來:「主上,廣陵府衙有急情傳遞!」
皇甫英接過下屬遞來的密信打開一瞧,臉色登時變幻起來,既驚且喜:「楊嶺那蠢物居然派遣一隊玄甲入江都調查荒祇作惡,他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明察秋毫了?不過,府城本就空虛,他又分出一隊玄甲,護城大陣都將難以維持,這是真的自尋死路!」
他心裡權衡片刻,眼神漸漸變得冷厲起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本來還打算在此聚結人勢再圖府城,可楊嶺既然這麼急於求死,也沒有理由不滿足他!快快傳告各路同謀,無需再赴此間聚集,咱們直取府城!」
「可是別宮這裡……」
周坤還有幾分遲疑,他如今狀態微妙,只有待在別宮心裡才更有安全感。
「我知周仙師你留戀舊巢,可只有拿下了府衙才能獲取更多靈材物資繼續修補大陣。」
皇甫英心中自有輕重緩急的判斷,略作沉吟后便又說道:「此間留守皆我家生的奴僕,未必強悍有力,但卻忠誠可靠。每隔一個時辰,斬殺百名匠人,補充大陣死氣。奪取府衙后,自有無窮的人力物力使用!」
說完這話后,他便不再遲疑,一邊吩咐下屬們分頭報信,一邊將此間重要的人事聚集起來,隨他同往廣陵府城。
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一疊用血書寫的符篆。鼎食者雖然不通玄法,但卻與道鼎密切相連,其心血以秘法祭煉運用,可以讓玄門修士暫時的避開法禁壓制,得以不受阻滯的施展術法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