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相逢月夜下

四相逢月夜下

夜色涼如水,沖刷著方磊因為劇烈起伏的神經,讓他心境緩緩平息。月色下的石板路小巷,像是由一塊塊玉石鋪就。他向前走了一段,一直到小巷盡頭,才原路返回。

彷彿是人被打擊到了極限,就會變得麻木,經過了這樣離奇的事情,他反而有些平靜,想著剛才那樣吵鬧,雖然隔著書房,不知道會不會把隔壁父親和爺爺吵醒。

走入院中,除了自己卧室的燈光從窗戶透出來,四周一片寂靜。他在門口遲疑了一下,開門,除了那些自己擺的拿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提醒著剛才的遭遇,再沒有了其他的痕迹,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看著那個空缺下來的牆角,他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床頭的手機顯示著未讀消息,他打開看到,父親說,早一點睡,看手機聲音也要小一些,會吵到爺爺。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樣的話讓他莫名地覺得心安。可能這就是依賴。

當然,他覺得還有另一種可能,有可能每句話中說的聲音,是那個他沒見過的古怪世界的唯一一點證明。這世上的緣分往往如此,有時面對時抗拒,有時擦肩而過卻悵然若失。

一夜沉睡。

清晨,露水從藤蔓上滑落,輕巧地落在花瓣上,沒有聲息。在陽光又照在這個青磚碧瓦的小院前悄悄溜走。

方磊伸了個懶腰,給屋檐下的多多投了些貓糧,跟父親吃完早飯,他拿起裝著簡歷的挎包,告訴父親今天去跑面試,晚上回來。到了屋檐下,他算了算路程,騎著小電驢出門了。

電動車一路向北,在路上風馳電掣,他沒有去面試,而是去北山。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可以給他解開疑惑,那就只有那個老道士了。而且,他這個窮狗打算把那被坑走的500塊給要回來。昨天要不是告訴了爸爸,爸爸又給了他500塊,那他往後半個月里,就真的身無分文了。

依舊拾級而上,略顯寒酸的道觀院門映入眼帘,方磊深吸一口氣,「吱呀」一聲推門進去了,觀內依舊是那4、5個道士,大清早有的在掃地,有的在打水,有的在慢慢地打太極,不過在方磊眼中,這一切都與昨日不同了。他環顧一圈,並沒有找到老道的身影。正當他打算邁步進入觀內時,聽到了背後熟悉的咳嗽聲。

他轉過身,發現老道士竟然出現在昨天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桌子,同樣仙風道骨地坐著。老道起身打了個稽首,似乎是知道方磊心中的驚訝,老道拈著鬍鬚笑著說道:「年紀大了,不太喜歡活動,有時候總是不容易讓人看到啊。小居士又登蔽觀,這次又是來找人了?」

方磊還了個禮,調侃道「這次來並不是來找人,而是想問問道長,一塊岫玉,值多少錢?」

老道不在意地笑了笑,說出的話竟與昨天方孝儒說的如出一轍,「自古風流名仕,佩岫玉者甚多,在滿身銅臭的生意人眼裡,珍珠翡翠也就是塊石頭,在註定卓然不群的有緣人眼中,那可就是德行風骨,千金難換啊。」聽到這句話,方磊心裡有了些躊躇,因為父親說這句話時,自己的確有著感觸,不過轉念之間,方磊就恢復了對老道原本的看法,心說好你個狗賊老道,還挺能狡辯,幸好我臉皮夠厚,不然你這一通說辭就得逞了。

「道長老爺子,您算是看錯人。」方磊一咧嘴,大拇指一挑指向自己,「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唯一的好處就是愛財,就是您說的那種滿身銅臭味兒的人。」

聽到方磊的話,

道長彷彿錯失了什麼,嘆了口氣:「唉,既然這樣,那是老道我老眼昏花了,小居士把那塊兒石頭還給貧道把,貧道這就把錢退給你。」說著,老道一伸手。

啊這。這讓方磊陷入了兩難,雖然痛恨老道坑了他500塊,但是昨晚要不是這塊玉牌,指不定要出什麼亂子,說不定自己已經稀里糊塗又被灌了孟婆湯。他一抬頭,然後就看到老道臉上的促狹表情,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

不等方磊有所反應,老道長說道:「昨日我師兄前來求符,我便察覺到小居士天庭發赤,面相有異,日後恐有變故,看小居士這副神色,看來是已經應驗了。」

方磊瞥了老道一眼,嘴角抽動,不知道該怎麼吐槽。昨天自己頂著個豬頭過來,是個人都能看出有問題吧,用得著你給我相面。可是現在他既想把錢要回來,又想留著玉牌護身符。正當他打算開口跟老道討價還價時,

老道又接著說:「那想必小居士彼此前來,也想詢問我這應驗之事?」

聽到這句話,方磊點了點頭。見識過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陰差,沒有誰會不好奇。可是老道士下一句話,卻讓他恨得牙根痒痒,老道卻搖了搖頭:「此事天機不可泄露。」方磊心說你錢不想給,事兒也不給說,合著我白跑一趟?

只見老道解釋道:「並非有意瞞著小居士,道,不可輕傳啊。這世間隱秘若能輕易言之,這些東西又怎會銷聲匿跡?」

看著方磊有些失落的樣子。老道繼續問道:「小居士,你可是真想知道此事?」

方磊抬起垂下的頭,明亮的眼睛看著老道,鄭重地點了點頭。老道頷首,「那,你想不想修習仙道法決?」方磊的心猛的一顫,「您是說我有機會修習仙道?」老道點了點頭,「小居士與我有緣,又有心修習仙道,不如拜入我門下。成了我道中人,知道些隱秘,也就沒什麼了。」

聽到這話,方磊反而猶豫了起來,不說這個狗賊老道有多雞賊,把他耍得團團轉,單單要出家當道士就讓方磊有些為難,於是說道:「道長,雖然我想學仙道,可是,我家三代單傳,我……」道長嘆口氣,回道:「修習仙道本就是人仙兩別,無論出不出家,將來終究要遠離凡塵,這是踏上仙路時註定要捨去的。」

是啊,註定要捨去,人有悲歡離合嘛。聽了道長的話,方磊心裡像是有個小人一直在攛掇自己,修仙道,修仙道,修仙道。

方磊沉默了很久,老道也風輕雲淡地等在那裡,許久之後,方磊緩緩抬起頭,眼神明亮,宛若星辰。「道長,我覺得我還是找找有沒有不出家的法子修仙。」他微笑著,知道自己這句話拒絕了多大的誘惑和機會,說是再找,可也許過了今天,那個世界就再跟他沒有關係了。但他拒絕時的堅定,卻讓他自己都難以相信。

「也罷,」老道士接著嘆氣,「萬事各有緣法,既然這樣,貧道也不強求了。小居士不拜我門下,那仙道法決自然是沒辦法再傳授給你了。」聽到老道慢吞吞地說話,此時錯失了仙機的方磊像是鈍刀子割肉,非常痛苦。

只聽老道又說:「不過,我倒是還有本道家法術秘訣可以給你,不算是法決功法,不拜師也就無妨。」聽到這話,方磊猛一抬頭,瞪大了眼睛。這,這不是不按套路出牌嗎?我剛剛還沉浸在失望的漩渦里呢,你這一下子又給我拽了出來。你這說話風格,真不是一般的欠揍。

方磊趕緊很上道地作了個揖,「請道長傳授。」

哪知道老道仰著欠揍的臉,攤開一隻手掌,慢慢說道:「老規矩,500。」

方磊現在只覺得狗賊老道這個稱呼再貼切不過,他一咬牙,「500就500。」他掏出手機,老道嫻熟地挪了挪身子,他嘴角抽搐,走過去撅著屁股掃二維碼去了。付過錢以後,老道從懷裡掏出來一本線裝本的書,藍色的封面寫著《太上雲決》四個大字,方磊眼巴巴地看著,這本書的樣子跟電視電影里的線裝古書一模一樣,只不過看顏色似乎像是新的。不過也沒關係,也許是昨日看到了護身符的神異表現,他覺得這本書哪怕是新印刷的,裡面的內容也是真正的法術。

正當他接過書本打算翻看的時候,一隻手蓋住了他的行為,只見老道左右看了看,沉聲說道:「道不可輕傳,小居士可以回去以後細看。」方磊看了看遠處幾個道士,連忙把書合起來,裝進挎包里,打算回家之後再看。

老道士這時開口:「小居士既然拿了法術秘訣,貧道也託付小友一件事情。如果小友以後遇到如你一般天資卓絕的人,能否代貧道收個徒弟?」方磊聽到這話,立馬答應下來,畢竟拒絕了人家的好意,還拿了人家的好處。這時老道從懷中摸出一枚玉牌,交到方磊手裡,與之前給方磊的那枚一模一樣。老道囑咐道:「等小居士替我收了徒弟,把這枚護身符交給他,讓他來觀內找我便是。」等方磊應下,老道笑呵呵地捋了捋鬍鬚,跟方磊講起了玉牌。

「這玉牌雖是凡物,但得貧道點化,具備靈性,又以法力銘刻護身符籙,有鬼神不侵之效。

不僅如此,此符還有一個用處,如果佩戴此符,繞著屋舍走上三圈,那圈內之地,也有同樣鬼神不侵的效果。」

方磊聽到這話,頓時一愣,想到那天走得急,也沒有問使用方法,沒想到還能這樣用,那不是就不用再擔心那個**差,又三更半夜跑到他家了嘛。

他知道這是老道士在關照他,於是連忙道謝。正當他迫不及待打算道別的時候,抬頭卻

看到老道士低頭沉吟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看向他。

他問老道:「您是還有什麼事想要囑託嗎?」老道卻不回答他,依舊沉吟在那裡,正當他打算轉身走的時候,看到老道士又是搖頭又是嘆氣,他也不好就這樣走了,於是又問了一遍。可是老道卻擺了擺手,說「沒有什麼,只是有些陳年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罷了。」

方磊好奇地問道:「是什麼事情?」老道意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想知道?這可是關於你的人生大事。」老道不這麼說還好,這番話出口,方磊更加好奇了,「您就說說吧,到底是什麼大事?」

老道深思了一下,說道:「當年我和師兄一起闖蕩江湖,走過五湖四海,後來在平安鎮這邊開了一家藥鋪,一邊懸壺濟世,一邊修道長生。

後來有一天,師兄他跟我說要棄道還俗,結婚去了。他結婚那天我也在。」方磊聚精會神地聽著,這可是爺爺幾十年前的往事。

「婚禮的時候我才知道,他的髮妻,也就是你的奶奶,帶著一個半大的孩子。」

這句話讓方磊驚愕在那裡,要知道他可是三代單傳。老道士嘆了后氣,說:「沒有錯,他就是你的父親,我在那時就記住了這個孩子的名字,叫方孝孺,對嗎?」

這,吃瓜吃到自己家,一時讓方磊緩不過神來。老道士沉聲說:「我也不知道這些事情該不該讓它留在過去。但你確實應該,知道這些往事,所以我今天說了出來。不過你不要有太多繁雜俗念。當年你爺爺的選擇是對的,世間情義也不僅僅限於血脈之間。」

方磊恍恍惚惚地往山下走,本以為,自己經過了昨天的奇異波折,已經可以接受任何的稀奇古怪。

沒想到,第二天現實就給了自己沉重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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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修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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