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慈徒孝方為家

十歲的鐵來寶，雖然目光凶厲，卻也長得唇紅齒白，模樣端正，且愛好讀書治學。

入門之初，深受顧楠卿喜愛，常在一起探討學問，鑽研文章。

談及習武之事，鐵來寶言道，學自師娘的《鷹爪鐵布衫》尚未練成，欲先專精一道，不想分心。

顧楠卿想說本門的《柳成心法》高深玄妙，《鷹爪鐵布衫》雖是江湖一絕，但畢竟是橫練功法，於內功無益。

但顧及厲芳臉色，也不敢多言，只能順其自然。

鐵來寶隨著年歲增長，橫練功夫越加深厚，身體卻彷彿不受控制的野蠻生長，哪裡還像是個讀書人，分明長成個凶匪惡漢。

期間恰逢三師弟風流散人，行走江湖，帶回四個俊美童子，收為弟子。此四子各好琴棋書畫，自修鍊《柳成心法》以來，進步神速，看得顧楠卿一陣眼紅。

反觀自己的弟子，相貌模樣就不提了。治學嚴謹，推陳出新本是好事，但過猶不及。

學習陰陽學說，以「陰陽相濟，是為大順」為根基，自行研發出一本《婚姻法》，講就陰陽平衡，男女平等，禁止納妾，禁止出入風月場所。

顧楠卿為此與其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引經據典，唇槍舌劍，結果沒有辯贏。

本想拿出師父威嚴強壓，奈何師娘支持，為此鬧到掌門那裡。

自在宗掌門絕情散人修鍊《太上忘情心經》，早就思想超脫，不沾凡塵俗世。被師弟媳幾次攪擾得亂了清修，無奈之下，宣布《婚姻法》的內容，列入自在谷門規，弟子必須遵守。

此規一出，其餘三個師弟立馬不幹了，說好的《婚姻法》，干我們幾個單身漢何事，憑什麼寫進門規，尤其是禁止逛青樓，更無道理。所謂美人如玉，才子風流，這可是自在宗的傳統！

但他們不敢悖逆掌門師兄，又畏懼二師嫂的潑辣，更不屑用身份強壓師侄。

便紛紛將矛頭指向了二師哥顧楠卿，最後經過多次協商，終於將禁止逛青樓改為了罰款。並承諾以後自家弟子再出什麼幺蛾子，幾位師弟不必受約束，自有師兄一人承擔。

經此一事，顧楠卿總算領教了自己這個徒弟的難纏。更可氣的是，當自己要傳授其《柳成心法》時，竟被這孽徒拒絕了。

給出的奇葩理由，竟是什麼自己所學《鷹爪鐵布衫》名稱為五個字，日後也該學習名為五字的功法，如此排列下來，整齊劃一，方能念頭通達，不違自在本意。

顧楠卿被他懟了個啞口無言，險些吐血。幾次欲出手教訓，奈何厲芳護短，自己也無可奈何。

自在谷新一代弟子逐漸成長，開始行走江湖。

風流散人的四個弟子憑藉俊美的樣貌，高深的武功，在江湖上迅速揚名，闖下了「四公子」的美稱。

琴公子——郭槐，謫仙清雅，

棋公子——岑柳，沉穩睿智，

書公子——許松，風流倜儻，

畫公子——孔竹，瀟洒超脫。

為此江湖還風傳一段戲語：

「外練入禪宗，內練上九宮。

尋花雲香谷，嫁女自在宗。」

就連五師弟忘憂散人，也收得兩個鍾靈秀麗的女孩為徒。

大弟子李瑤池，溫柔端莊，專精醫道。

二弟子沈夢虹，嬌媚伶俐，擅長使毒。

兩人雖不曾行走江湖，卻也得了真傳，後繼有人。

顧楠卿反觀自己這孽徒，只覺得心裡發堵，

讓他下山除個惡，出手殘暴，過處肢體橫飛，揚手人頭滾滾，那有自在宗行事的風雅寫意。

更過分的是，每次出手后，這廝還都把屍體擺列整齊，各種殘肢器官，分好類別碼放一堆，美其名曰：方便統計核算賞金。

如此行徑，再配合其兇惡的長相，被不少路過的正道俠士誤會，以為是邪教中人在做什麼儀式，因此動起手來，傷了不少名門弟子。

顧楠卿到不怕弟子吃虧，畢竟鐵來寶十年來專修一門《鷹爪鐵布衫》，一身橫練萬法難傷，一對鐵爪無堅不摧。莫說新一代的名門天驕，就是一些小派掌門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可自己這弟子向來下手沒有分寸，不是犯忌諱捏斷別人兵刃，就是下重手掰折人家的關節。更不懂得憐花惜玉，一些門派嬌女，也常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每次因此類事，顧楠卿都要去各派登門賠禮，顏面無光。

直到最近一次，顧楠卿親自跑到朝廷護龍堂的大獄去贖人。

這次說來也是冤枉。本是黑水教出手，滅了一縣令滿門，全縣上下五十餘口，僅有一女童藏在暗閣之中躲過一劫，盡被屠滅。

朝庭震怒，責令護龍堂高手盡出，限期破案。

護龍堂乃是朝廷特設的一個機構，專司肅清江湖，督管武林。下分金銀銅鐵木，五牌護龍衛。

此次大案，皇帝親批。護龍堂派出一位副堂主領著五位金龍衛，嚴查此案。

經詢問女童，因受到驚嚇，記不太清。只知道兇徒相貌兇惡，身材高大，長得極為恐怖嚇人。

沒有問出有用的線索，只得在城中暗查走訪。一金龍衛在城中暗訪時，恰好撞見了來城中採購的鐵來寶……

這模樣長相，不就是女童所形容的兇徒么！

一邊暗中跟隨，一面傳遞消息。

待到鐵來寶採購完出城，五大金龍衛同時出手，與鐵來寶戰在一起。

每一個金龍衛都是絕頂高手，放在江湖上，不輸一派掌門。

可鐵來寶橫練武功登峰造極，金龍衛各施絕技，卻也無法破防，只得施展渾身解數將其困住，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直到副堂主趕到，才將鐵來寶拿住。也幸虧這副堂主認出其所練武功，乃是雲鷹山莊的《鷹爪鐵布衫》，這才沒有下重手。

經詢問，鐵來寶稱是自在宗弟子，師從逍遙散人。眾人看著其模樣長相，護龍堂全體上下表示不信。

但穩妥起見，還是派人給顧楠卿送了一封書信，而後將鐵來寶押入大牢看管。

顧楠卿接到書信后立馬動身，來到護龍堂與副堂主解釋澄清，並懇求副堂主將此事保密，畢竟自己在朝廷朋友甚多，怕面子上掛不住。

那副堂主假意拿捏，顧楠卿如何不明白其中意思，無奈之下，只得協助護龍衛成功破案，清繳了一個黑水教堂口，這才將鐵來寶領回。

此次回宗后，顧楠卿就對鐵來寶下了禁足令。並特意為其挑選一本五字輕身功法——《千里縱橫術》，讓其修鍊。何時修鍊至大成，何時才能下山。

並鄭重叮囑，甚至說是命令：日後在與正道俠士發生誤會，不要動手，直接施展《千里縱橫術》跑回宗門即可。

這《千里縱橫術》，乃是大離太祖座下十八將之一——神行將軍的成名絕技。其分管的斥候營上下，盡皆修習此法，尤善疾行突襲，屢立奇功。

此功法與其他身法類輕功不同，主遠途奔襲，隱氣追蹤。配套的內功心法，專註強體回氣。

傳說神行將軍為傳遞緊急軍情，曾半日奔襲千里，全仗此功法。

后神行將軍為報自在真人救命之恩，將此功獻上，流傳下來，成為自在宗一門絕技。

自在宗弟子習武，多追求瀟洒飄逸，憑虛御風。鷹追犬奔，姿態畢竟落了下成。所以歷代弟子很少有人修鍊此功。

若不是顧楠卿為了弟子，苦心篩選，此功法可能依然在角落裡吃灰。

修練此功法，須打造一雙鐵鞋，每日穿著鐵鞋，開筋控腿，奔山蹚河，隨著功力加深，鐵鞋的重量也隨之加重，等到了功成之日脫去鐵鞋，翻山渡水如履平地。

《千里縱橫術》有專門的內功心法，雖是以內養外，反哺肉身。卻是讓鐵來寶第一次感覺到內氣的存在。

只感覺丹田有一股暖流，緩緩向雙腿及五臟六腑灌注，這股神奇的能量便是內氣了罷。

《鷹爪鐵布衫》是由外到內，其中內壯之法也只是橫練臟腑，不休內氣。《千里縱橫術》雖然能修成內氣，卻也自行散諸肉身，一部分韻養體魄，一部分被動回氣。

該內氣不存於丹田，無法調用。固《千里縱橫術》僅可稱為輕身功法，不能稱為內功心法。

鐵來寶對於專註肉身的武學，有著超乎常人的天賦，僅僅兩年，便將《千里縱橫術》練至大成。

這才跟蹤師父下山，映證武學。也是因為此功法特性，內氣不能外放。否則憑顧楠卿《極意自在神功》的造詣，只怕鐵來寶剛出山門，便會被其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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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靈兒緩緩睜開雙眼，看見師娘坐在床邊，師父站在床頭，兩人正關切地看著自己。

撇了撇嘴，撲在厲芳懷裡大哭起來。

厲芳輕拍後背，小聲安慰。

兩人問起緣由。

胡靈兒哽噎道：

「師兄……嗚嗚……師……師兄他……」

顧楠卿大怒，喝道：

「可是那孽徒侵……欺負於你？！我……今天我非得清理門戶不可！」

厲芳白了他一眼，說道：

「你小點聲，別嚇到靈兒！

再說了，來寶這孩子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他的人品你還不了解？

尤其是對待女孩方面，天生腦子裡就缺根弦。」

轉頭對胡靈兒溫聲問道：

「靈兒不害怕，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胡靈兒緩了口氣，這才顫抖說道：

「師娘，大師兄他……他是鬼啊，我看見……他……他的頭能轉向後面。」

夫婦二人錯愕對視一眼，心中暗自埋怨：

這鐵來寶也是魯莽，自己有狼顧之能，倒是提前告知師妹一聲，冷不丁來這麼一下子，擱誰不害怕，更何況他自己這模樣，心裡沒點數么？

想他顧楠卿剛一回來，鐵來寶就來通秉，說師妹身體虛弱，突然暈倒。嚇得他趕緊和妻子前來探視。

如今聽胡靈兒描述，這哪是體弱昏厥，分明是被你嚇暈的！

厲芳向胡靈兒解釋了緣由，讓她不用害怕，她大師兄雖然樣貌兇惡，可人品端正，忠厚老實，以後接觸久了，也就習慣了。

胡靈兒得知是因自己膽小，而鬧出的誤會，也有點不好意思。

主動去向師兄賠禮道歉，反而弄得鐵來寶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但在師父師娘的嚴厲目光下，也沒敢明問。

隨後厲芳便張羅開飯。

這是胡靈兒自小到大，最溫馨的一頓晚餐。

席間師娘頻頻給自己夾菜，詢問自己生活喜好；師父喝著小酒，暢談對自己的規劃。

許師兄與孔師兄二人，風趣幽默，逗自己開心。

至於大師兄……嗯……抱著一個大號木碗埋頭大吃，不言不語。

王府雖大，但胡靈兒在這裡，第一次體會到「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