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樂心探看無情事 3姐惜今瀟洒人
蒲絮飛飛飛滿天,隨風洒洒灑遼遷,
無須什麼離愁淚,共歷嚴寒共月前。
卻說遊樂心、遊樂音和蚩自芳、白尋常開車來到虎賁鎮,先找了家飯店隨便點了幾個菜吃了。但結賬的時候遊樂心卻故意拿寶鈔要求找錢。老闆娘接過寶鈔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確認是真鈔后還是問道:「年輕人不是都習慣網路支付嗎?」遊樂心佯作打不起精神頭地道:「最近事情有些不順,我媽讓我們回來上個墳,去附近的廟裡都拜拜。這不是換零錢丟香火錢嗎!」買賣人都會講點所謂的信仰:「這樣啊!那跟你們多換點,附近除了幾個世尊廟,還有幾個潔朵堂。」遊樂音又問:「我媽好像是說什麼廟裡的什麼三寶門人會看,具體也沒聽清楚,老闆娘知道這哪個廟靈嗎?」老闆娘卻道:「我們家是祖傳的潔朵教,所以不太了解三寶門人什麼的。」可是一出飯館,遊樂心就把那幾百文零錢分給蚩自芳和白尋常,並惡作劇得逞般笑道:「兩位辛苦辛苦!」蚩自芳便道:「沒事,反正有車。」可遊樂心卻手指兩人的背後道:「不用開車去吧!」兩人回身看時,只見街對面幾家門店都是做早點生意的樣子,現在雖然收了場,但店裡卻還是有形形色色的人進入,再看招牌竟赫然寫著「牌場」二字。蚩自芳才驚嘆一句:「這麼多!」就聽見身側汽車開鎖的聲音。不過兩人也沒有搶上前去不依不饒,只是異口同聲道:「我只會輸!」
遊樂心卻沒有和遊樂音一起上車。她只是從車裡拿出了遮陽傘,戴上墨鏡、撐開傘后就融入了過往的愛美女性之中。不過她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看完了署名「劭會」發給的信息,又對另三人說道:「我們走訪完了直接去應陽酒店會合樂今她們。」再掐了個訣道:「大道無止,周而復始,過去之眸,追本逐史!」念罷,便款款幾步就沒入了行人之中。來到中心街區,並沒有左顧右盼,但在她那雙金橙色眼眸視角所及之內,被工廠煙塵熏成灰暗暗的街市,卻在飛速地倒退變遷過程。倒退的重點,卻是一條兩側白灰紅瓦的平房居多,瀝青路面上自行車和步行人往來的大街。因為時候也是中午,所以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人們衣著雖然已經有了許多鮮艷之色,但深色的四兜太祖裝,還是被大部分人穿在身上。在一些衣著中,那個粗壯的少年熊學魁卻是一身新式軍服。不過那一臉混相卻沒有掛著,從而也沒有讓行人都紛紛遠遠避了開去。挺胸昂頭走不多遠,一個窈窕女子出現在了行人之中。所謂:男長三十慢慢悠,女長十八就回頭。雖然妝容和服飾及氣質已經灼熱是個成年人,但相貌與提醒,還是讓遠遠望見的熊學魁認出了她。不過卻沒有趕上前去打招呼,而是計上心來地一轉眼珠,就把帽檐往下壓了壓,將身子也隱在了街邊。卻待她要到近前,幾個花襯衣、喇叭褲、爆炸頭的男女出巷口拐角和她會到了一起。看熊學魁的神情應該也熟識那幾個人,本來就要呼喝著上前,然而卻聽見其中有一個男子說道:「聽說熊學魁要回來探親了,我們以後就不能這樣大庭廣眾了!」嘴裡說著,手卻很習以為常地環住了她的肩頭。她雖然不忿地拿胳膊肘撞開了這男子,口裡卻是說道:「他回不回來關我屁事!」雖然口裡是這樣說,但明顯有強辯遮羞的痕迹。然而她下一席話卻真的惹惱了熊學魁:「我們家三代工人階級,他家老一輩地主,中一輩臭老九,估計他回來也就是跟他爸一樣,臭老九一個!還是個誤人子弟的臭老九!」她都對自己的家族自豪不已,
何況熊學魁是個血氣兒郎。一席話當然不足以磨滅就日之情,然而帶著怒氣看見她的輕浮舉止,也足矣讓熊學魁重新審視那段感情延續的必要性。其實她在此時此刻,也沒那麼重視那段感情,畢竟世界上沒有那麼多所謂的「順嘴一說」。
遊樂心又看見了三十多歲的她出入舞廳,四十多歲的她進出牌場。這般穿越式的看罷,人卻來到了一段杉木為屏風作畫,香蒿為幕水留情的河堤上。雙眸變回深褐色,纖纖玉手摘下墨鏡,順帶著揉了揉太陽穴。現在已是酉時四刻,而今天又是初七,所以西方胭霞正好,東方新月又明。遊樂心固然不是來玩景的,但也被這黃昏引出了幾分閑情雅緻。卻才看罷傾心朔月,嫵媚胭霞,一輛摩托車轟鳴而近。翻身而下的,是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見遊樂心要往更下游處去,就忙道:「姑娘,莫到那裡去。那裡……死過人——晦氣!」遊樂心聽了,也只能佯裝打了個寒顫,而後跑過來道:「謝謝叔叔!」見中年男子在從車上往下拿漁具,便問道:「這麼晚叔叔還釣魚?」遊樂心現在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六、七年紀,在這中年男子面前也就是個女姪輩,又表現的那麼乖巧玲瓏,所以中年男子就實話道:「工作壓力大,想一個人靜靜。——你怎麼一個人到這裡來?」遊樂心一面幫忙拿些輕省的漁具,一面道:「我是作自媒體的,來取個景。車讓一起來的開走了,一會兒來接我。——叔,您就不怕嗎?」中年男子微笑道:「在下游一里開外。再說我老家就是後面那個村,小時候常來這裡玩,沒什麼好怕的。」遊樂心順著方向看去道:「羋家村?我網友老家也是這。他好像大腦出了問題,手不能自理,身體也不協調,不過智力沒影響,拿腳打字也能羞我個自愧不如。——在槐蔭報實習的時候我們還去採訪過他呢。我們就是聽他說這裡風景不錯才來的。」中年男子驚問道:「羋峘?是我侄子!」遊樂心也作驚訝道:「世界有這麼小嗎!?」把手機上羋峘的資料背了一遍,再道:「現在忙忙碌碌,碌碌無為,都沒怎麼聯繫了!唉,快節奏的現代生活啊!以前就覺得裡面又事兒又沒錢,現在才知道外面是又沒錢又事兒!可惜人生是條單行線,我這個女漢子只能一條路走到黑!」而今已知愁滋味地感慨罷,卻又羞澀一笑:「話有點多!」再作別道:「那叔也早點回家,別讓阿姨擔心!」抬起手動了動四根纖纖玉指,就轉身往大路的方向去了。
繞開了中年男子的視線,遊樂心先發信息讓遊樂音來接她,而後尋路來到了下游一里開外事發現場。可開了慧眼倒了數十年的時間,卻不見那女子生前來過的痕迹,不過數十年內真的有不少女子意外死於此處。又要去周圍尋看,卻遇一陣陰風從河面上吹來。遊樂心便對著喝道:「幾時的怨鬼在此繞害一方?!」原來游氏三姐妹雖然各自修成了慧眼,但是都有專攻之術:遊樂心乃過去之眼,能查過去千載之事;遊樂音乃未來之眼,能看未來百年;遊樂今乃探心之眼,可識思緒萬千。所以只看了數十年,當然有此一問。卻說這陣陰風還是在吹,而且有了哭聲入耳。不過這哭聲聽起來卻不是成人知音,而是呱呱嬰啼。遊樂心等了不久都不見其形,便又用慧眼倒退時間去看。
時間退回到了六十餘年前,這是一個暮色未盡的清晨,一個身穿縫縫補補又三年衣服的不惑婦人遠遠而來。不整不潔的衣服,明顯就是個農婦,臉上的表情卻是又恨又怒,口裡也不憤罵道:「偏然不死個死母狗過的,又生個鬼姑娘!」來到河堤之下水邊,將藍底白花的包補奮力向水中扔了去,再憤恨道:「跟老子死遠些,莫再回來!」那包補落入水中,一面冒著氣泡下沉,一面卻散發出了如煙一樣的血紅色來。遊樂心看罷,也沒有泰國吃驚,只是說了一句:「你自己不是女人嗎!」也沒有再往前看,也不去追究人性缺失的源頭,只是收了慧眼,對河中道:「你們出生及亡,然怨望有頭,追債有主,何必枉害無辜。我吟誦《大道本源經》超度你們歸入大道。」卻才要念,只聽見那嬰啼之聲驟然加大,擾得遊樂心頓時心煩意亂,將修為減損了不少。好在馬上念誦真言道:「太上聖祖,真言清凈: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神,自清自然,愛憎不生,哀悲消滅。所以不能,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於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靜矣。」
心神既定,玄通驟然滋長。然而一部《大道本源經》卻才要誦玩,一條棍棒式的東西直從腦後打來。雖然遊樂心具備感知神通,但一來在用心誦經,二來也是偷襲者速度很快,所以只能將頭側了開去,卻把右肩挨了一下。固然著實挨了一下,但那物卻折了斷裂,又借勢一個轉身,將揮那物的人摔進了水裡。可突然喊起的呼救之聲,卻分明是剛才那個中年男子。於是便立刻又把人拉了上岸。才將上岸,中年男子又將暗藏在手裡的魚線,來勒遊樂心脖子。遊樂心這次留了小心,所以閃身避開之餘,又一招分筋錯骨手將中年男子的雙臂卸脫了臼,打趴在地再把膝關節制住喝道:「為什麼打我?!」卻又是一通連聲哀嚎。遊樂心略有所悟:「惡靈附身?!」思忖罷,就在中年男子囟門上虛寫了個「閉」字,並低聲喝道:「囟門不開,惡靈何來!」而後幫著接好雙臂,扶住坐起身,又使那般青春無邪地女兒態道:「對不起啊叔,還以為你是壞淫呢!——醫藥費和魚竿錢……能不能在五百以內?這個月打賞還沒夠提現呢!」打了幾個馬虎眼,又幫著聯繫了中年男子的朋友,再趁著中年男子不注意,對河中劃了個封印界:「前功盡棄,只能先這樣了!」
在大路等中年男子的朋友開車來了,吉詩章和蚩自芳的車也到了。於是遊樂心嗲聲哭腔道:「你們怎麼才來呀?快借我五百,我誤傷了這位叔!」不想這兩個一開始就準備輸麻將的同門,居然一人掏出了五百寶鈔。遊樂心本來就沒打算賠錢,但兩個都拿了出來,她也只好慷他人之慨了。不過中年男子雖然收了一千錢的寶鈔,但理由卻是修魚竿。借口留下採風取景,幫著送走了中年男子兩人。而後遊樂心就笑道:「打麻將贏的,就不用還了吧?」又扯動了傷處,低吟一聲就向白尋常道:「肩膀被他打了一杆子,尋常姐幫忙上點葯!」蚩自芳一面幫著解衣扣,一面問道:「他能打到你?!」遊樂今忍著疼道:「有元神附在他身上。沒看見都累成那樣了嗎。」又將始末簡略說了。蚩自芳聽罷,就要去那裡:「明顯是有人飼鬼!我去放蠱,來收就毒死他!」白尋常忙攔住道:「那是條河!」遊樂心也道:「兩岸還有這麼多村子田地!」又緩下語氣道:「我們去念一部《大道本源經》超度就是了。」
然而她們調理好瘀傷,來到飼鬼之處時,卻見封印已經被強行破了。遊樂心苦中作樂道:「還是我低估了人啊!下次布個煞雷陣,劈不死他!」話音未落,一個直徑三丈的光球瞬間從河面下爆棚而出。三人雖然立刻使輕身法向遠處儘力後退,但還是被耀得暫時致盲,震得耳鳴不絕,淋得渾身濕透。三人雖然五感損四,但憑著道行和豐富的臨陣經驗,蚩自芳還是用蠱蟲造了一個丈余的半球形護罩。然而等了良久也不見再有攻擊。於是白尋常收了架式,摸出葯吃了,等不適之感稍有緩解,就摸出兩粒餵給了另兩人。雖然視覺和聽力沒有恢復,但觸覺和嗅覺卻都基本恢復,而後摸出手機開啟語音操控聯繫到了遊樂今:「你們快過來,我們被人致盲了!」也聽不見遊樂今說了什麼,只能重複了幾遍才掛斷。既然無法用語言交流,三人就脫了濕透的外套,成「品」字型盤膝坐在了地上休息。
最先尋來的是吉詩章,他查看完遊樂心三人的傷勢,就一面警戒,一面給遊樂音和遊樂今群發定位休息道:「去車上拿些衣服,都濕透了。」又按遊樂心的指示聯繫了內衛和警察。遊樂今雖然同遊樂音拿來了衣服,但幫著換之前卻好生按了幾下帶閃光燈的快門:「沒想到衣袂飄飄的三個仙姑,也會濕身!」卻發現三人沒有任何反應,便立即過來查看:「怎麼傷得這麼重!」忙幫著換好衣服,又扶著遊樂心向大路走,卻一面嗲嗲地道:「等你們好了就來打他個鼻青臉腫,落花流水,跪地求饒都不行!」也不管遊樂心能不能聽見,一路就是這般說著,彷彿是在自責一樣。
來到酒店房間,遊樂今先幫遊樂心洗了熱水澡,再去翻來了白尋常用於驅寒、止疼、治療耳鳴、眼疾的葯。照顧著遊樂心吃了葯,卻又不禁問道:「想吃啥?我買去。」回過神就了在遊樂心手掌里寫字道:「吃麵條,還是米飯?」不想遊樂心還在那裡苦中作樂:「吃是面不是面,是米不是米的米粉吧。」遊樂今也不做鬼臉,也不打手泄憤,只是寫道:「心這麼寬幹嘛,也不怕體胖!」將人牽來了遊樂音這間,自己就買米粉去了。然而在華燈照耀的大街尋了幾里卻是收攤,又讓劭會在網上搜了一通也是打烊。問了幾個攤位都道:「我們再說才下,這麼咋還冇泡軟,也冇得骨頭湯,下不了。」遊樂今也不沮喪,去超市買了兩袋方便粉絲,再來飯館點了幾樣應陽特色菜品打包。然而趕回來后卻見遊樂心已經睡下了,所以遊樂今不悅道:「還是睡著了!你們去宵夜吧。我陪大姐。」遊樂音雖然接過了食品,但幽怨道:「二姐只能吃剩的!」遊樂今做了個鬼臉道:「愛吃不吃!」而後就往洗手間去,卻是低低地道:「天地之間,一個偶然,我們相聚成芽。歲月如梭,時光荏苒,蓓蕾漸漸長大。歷經狂風,贏過驟雨,我們開了花。依著流水,看著山崗,輕輕地搖曳著呀。想著雲朵,豎著星辰,看月亮的變化。也想永遠彼此守護,不去遠天涯。既然現在花萼交輝,又何必非要恨冬和怨夏。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惜她。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不怕。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盡情地開呀。我們就這樣,盡情地開吧。」遊樂音笑道:「人家告你侵權你賠得起嗎亂改詞!」
遊樂今洗完出來,卻見遊樂音、吉詩章三人在喂遊樂心吃菜,方便粉絲也泡在一邊。之前在洗手間里遊樂今已經聽見遊樂心三人耳朵恢復的隱隱,所以現在坐到身旁道:「白湖蓮藕,先尚書令和中書令都吃過。」遊樂心卻道:「不是你被忽悠了,就是先尚書令被忽悠了。爹爹帶我回來吃的跟這個根本不一樣。」吉詩章也道:「《縣誌》上寫的是:『白湖蓮藕,凡十孔,乃與紅湖藕同源』。」說完,還夾起一塊藕來看。遊樂今就嗔道:「你們就這樣不珍惜他人勞動成果吧!」張嘴把藕叼過去吃了,又道:「就應該讓你們上窮山、下僻鄉,宿牛棚、住馬圈!」吉詩章哼了一鼻子,就伸手去端粉絲桶。可是無論用叉子還是筷子都不能將粉絲喂進蚩自芳嘴裡;遊樂音卻也是一樣。遊樂今笑著作壁上觀半晌才道:「要我幫忙嗎?」一雙眼睛眨了個身處世外,天真無邪。所以遊樂音遞過筷子嗔道:「你來!」可不想遊樂今接過筷子,在桶里攪了幾圈,再舉起時筷子末端就多了一個嘴巴大小的粉絲團,餵給遊樂心后,又揚著鼻子道:「介有嘛!」遊樂音瞟了一眼:「不知道是偷哪個老太太的技術來這臭顯擺!」遊樂今卻哀聲道:「跟羋峘他媽媽學的!」吉詩章也是黯然神傷:「心猿意馬長空志,無可奈何井底人!」白尋常卻道:「靜者動之基,清者濁之源……沒有那麼無聊,誰搞這些四韻八句?悟什麼出生入死?」遊樂今雖然認同,但還是嗔道:「冷血!怪不得嫁不出去!」遊樂心笑道:「在場的都別五十步好嗎?」又道:「會中之人,事兒完了也去看看他。」遊樂今疑惑道:「他也是?!」遊樂音也道:「他能幹嘛?」遊樂心笑道:「道祖曰,非常道。」遊樂今還在那裡用粉絲要挾,而遊樂音卻拉吉詩章去一旁要羋峘的生辰八字:「我就要看看他到底什麼人!」吉詩章也想知道,所以發消息問來了羋峘的生辰八字。然而遊樂音開慧眼按生辰八字去看時,卻是只有一片迷霧光輝,其中隱隱有文字顯現。這當然令遊樂音驚訝:「皎雲宗奇異事迹!」遊樂音固然更加好奇,但是也只能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