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英雄
戰爭從來沒有真正的勝利者，只有一個又一個的失敗者，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母，國家失去了人民和土地，所有的人都是失敗者。
蘭度從來沒有如此清醒的認識到戰爭是如此的殘酷，和他曾在王國南部經歷過的那些暴亂鎮壓相比，這一次才能真正的算是戰爭。
當蘭度披荊斬棘，把他所保護的那些難民送到安全區的時候，悲劇才剛剛開始。
沒有任何一個人或者勢力願意接受，這些來自南部的暴民，在安全區的人們能給南部難民的只有惡毒的咒罵，還有扔過來的石頭和武器。
這些瀕臨崩潰的還殘存著最後一點點人性的南部人們崩潰了，事情也徹底的超出了蘭度的掌控。
這些發了瘋的南部人，一部分瘋狂的向著武裝好的士兵發起絕望的衝鋒，另一部分則是開始對手無寸鐵的平民實施搶劫。
蘭度茫然的看著眼前自己帶來的混亂，他握緊了手裡的刀劍，卻不知道該為誰揮砍，也不知道應該砍向誰……
蘭度原本就疲憊不堪的精神，在這一刻終於崩潰了。
他沒有歇斯底里的發瘋，而是像個小孩子一樣茫然無助的捂著自己的腦袋，痛苦的蹲在地上。
王國南部肆虐的怪物沒有把他殺死，像怪物一樣肆意屠殺的士兵也沒能將他擊倒，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沒有人願意接納這些他拚命救回來的人。
蘭度抱住自己縮成一團，他開始擺爛不管，想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欺欺人的理由麻痹自己。
打鬥和喧囂都離他遠去，直到他感受到自己肩膀上傳來的溫暖。
「孩子，以後有困難記得尋找聖歌教堂好嗎？請記得你自己的是夢境騎士的現實。」喬托按住了蘭度的肩膀，從蘭度的視角看，喬托逆著陽光，看起來就像是救苦救難的瑪利亞。
趕來的夢境騎士和聖歌牧師很快控制住了現場，他們在城市外面開始修建了臨時營地，並為這些失去生的希望的南部人提供熱水和食物。
聖歌教派的隊伍效率高，很快營地很快就修建好了，蘭度作為夢境騎士的一員，也分到了一個不算大的臨時居所。
蘭度像一個木偶一樣木訥的坐在簡易房的窗邊，他麻木的看著窗外忙碌的人，好像就是這麼坐著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量。
而在他的旁邊，坐著的是聖歌教派名義上最高的統帥—教皇喬托。
「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這時候的喬托看起來非常威嚴的同時，還具備了讓人如沐春風的親和力，但對象是像木偶一樣的蘭度的時候，效果卻不怎麼理想。
蘭度有些茫然的問:「為什麼會有戰爭這種東西呢？難道我們就不能和平相處嗎？」
「和平相處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這個世界上的一切苦難都可以抹除，人類失去慾望，天地之間都在貫徹一個意志的時候，人類與人類之間的戰爭也許才會消失。」喬托給蘭度滿上了一杯茶，喬托還貼心的給蘭度的茶杯里加了兩塊方糖，甜食總是能讓人放鬆緊繃的精神。
在這樣一個粗劣搭建的營地里，能喝上一口熱茶絕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蘭度聽完之後更加迷茫，他像一隻迷途的鹿，睜大了他的眼睛看向喬托，以期望這位幾乎可以稱作人類精神領袖的男人。
「人類只是一群僥倖獲得了垂憐的直立猿罷了，我們並沒有你想象中高尚，因為生存和進化從來都是一場又一場血淋淋的戰爭。
」喬托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這一杯茶里沒有加糖。
「但這一次，怎麼會出現這麼大規模的戰爭？不僅僅是南部，王國的其他區域也有戰爭發生！」蘭度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一樣，他站起來開始歇斯底里的吼叫道:「為什麼會這樣！這一次不是針對異族，而是人類之間的內戰！」
喬托淺淺的啜了一口杯子里清香的茶水，然後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十指交叉放到了自己的搭在左腿上的右側大腿上。
「那是因為這是一場剔除這個國家雜質和腐肉的戰爭啊。」喬托滿臉都是笑容，對蘭度這個迷茫的年輕人說道:「只有經歷了這一場治療之後，這個國家才能真正健康的活下去。」
「我們明明可以使用更溫和的方式，我們原本不需要死這麼多人的！蘭度聽完更加憤怒，他用力的拍打桌子，結實的木頭桌子都被拍出裂紋，桌子上的茶水因為這巨大的力量撒的到處都是。
喬托收起了笑容，他看著漾出來的茶水顯得有些不高興，然後皺著眉頭看向蘭度不悅的說道:「浪費可不是一個好習慣。你知道這裡現在有多少人連喝上一口熱水都是奢侈嗎？」
蘭度聽了喬托的話一怔，然後站直了身體，像一個等待檢閱的新兵，他一臉尷尬的道歉:「抱歉，是我失態了冕下。」
但蘭度很快就像一個固執的少年人一樣，梗著脖子倔強的補充道:「我為我剛才浪費的行為表示道歉，但我仍保持我的疑問和態度。」
喬托也站了起來，像一個寬厚的長輩一樣把手放在蘭度的肩膀上，他看著蘭度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你問我們為什麼會發生戰爭。」
「那是因為知曉真相的人們都明白，留給人類的時間不多了。」
「也許我們能用更溫和的手段來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但關乎人類存亡，乃至整個世界存亡的危險即將到來，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準備應對即將到來足以毀滅整個世界的災難。」
蘭度表情驚訝，他吃驚地問道:「災難？」
「是啊，這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喬托第一次在蘭度的面前做出如此沉重的表情，他表情嚴肅的對蘭度說道:「被我們供奉在神座上的神明想要向我們索取更多的祭品，我們需要獲得制衡的力量，來保全我們所珍愛的一切。」
蘭度不解的問道:「神明想要什麼？供奉神明不正是我們所要做的的事情嗎？」
對於一直接受聖歌教派教導的夢境騎士來說，供奉神明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當蘭度聽到教派的精神領袖說出足以被稱作叛逆的話，這讓年輕的夢境騎士難以接受。
「如果神明只是想要索取我微不足道的生命，那當然理所應當。」喬托盯著蘭度的眼睛，這侵略性極強的目光讓蘭度有些不太自在。
「但如果是神明想要的，是這整個世界都作為神明擺脫束縛的祭品呢？」喬托不斷的引導蘭度，把蘭度引導成自己期待的模樣:「就算是你能接受，那信徒們呢？他們所有人都願意成為神的口糧嗎？」
蘭度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他的表情幾經變化，最終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對喬托問道:「那您對我說這些，是想要我做什麼呢？」
「我只是一個連同伴都保護不好，拋棄了同伴，獨自在這個世界上苟活的懦弱者。」
喬托收回自己放在蘭度肩膀上的手，重新坐下，輕鬆的笑著說道:「有的時候，卑微的活著比英勇的死去更需要勇氣。」
「這是一場和神明賽跑的遊戲，之所以會在這關鍵的時刻挑起和帕拉梅拉高原的戰爭，是因為我們想要獲取足以和神比肩的力量。」喬托的眼神重新銳利起來，他包含激情的說道:「所以我需要的是一位能夠帶領人類族群活下去的英雄。」
「而不是一個帶領族群走向死亡的殉道者。」
喬托激情的演講波動了蘭度的神經，喬托看見了蘭度眼睛里的掙扎，像魔鬼一樣誘惑道:「你願意做這個帶領人類族群延續歷史的英雄嗎？」
在漫長帶我鎮魔之後，蘭度拿起桌上放了糖的茶水豪邁的一飲而盡，然後鼓足了勇氣堅定的說道:「這是我的榮幸，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