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愛在銅城 第四節

人可以不見，但是球必須得踢，牙子對著鏡子看了半天越看是越不順眼，看得自己都想給鏡子磅個兩拳，看來要讓女神刮目相看的也只有踢球這檔子路了。四中的操場除了跑道用煤渣鋪成，操場裡面全是沙地，初中那時候的老校長還給全校的娃分了片區放了假，專門讓我們從外面挖草回來鋪草坪，鋪到最後操場還是禿成一片，真正踢球的娃估計才能理解什麼叫寸草不生。在四中，我們把在操場上球門線（實際上只有沙沒有線）範圍內踢球叫踢「大場」，搞「大場」的基本都是每個班的班隊，只要不在「大場」上踢，管你在跑道啊、水泥地啊、又或者籃球場啊，廁所邊啊等等的任何地方踢那都叫踢「小場」。踢小場的基本都是進不了班隊的菜雞，又或者班裡牛人太多排不上號的替補（當然也有極少像劉子這種撒屎等原因沒趕上比賽的），不過無論是大場小場，只要能踢球的地方鐵定都有娃去踢，但凡踢過球而又能禿的地方那絕對是一草不留寸草不生。

在我們班，能踢球會踢球比我會踢球的閉著眼都能數上二十來個，所以絕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和菜雞們一起踢踢小場。踢小場的首選爭奪地，當然是球門後面的弧形區域，那地方本來是用來投鉛球的，沙更多跑起來阻力更大，但是摔起來更不疼，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不硌腳！

為毛怕硌腳？我們那時候，除了管飯飽，根本就沒得個閑錢去買什麼球鞋，當時我們穿的球鞋，也就雙星和榮光比較跑火，因為價格比較便宜，一雙十六七塊錢，但對我們來說已經很貴了，好不容易買了一雙，那也要留著上體育課或者踢大場的時候穿。所以踢小場的時候，特別是在沙地上，大夥幾乎都是光著腳上，鞋那玩意，就是穿來擺球門的！至今我都記得，一群娃為了搶一個球，擠在一堆拼了命的腳踩腳，那種感覺，真他媽酸爽！

跑得實在是渴了，就去場邊十多米外的一個公共水龍頭或者稍微遠一點的宿舍樓的洗漱房，挺胸收腹彎腰抬頭，再對著水籠頭灌上一肚清涼可口的自來水，那種幸福洋溢的感覺，簡直是人間少有！什麼喝自來水拉肚子啊，對於當年我們四中所有踢球的娃來說，那純粹就是謠言！還有飯後不宜劇烈運動什麼的這更就是屁話，「飯後踢個球，活到九十九」那才是真理。

食堂的飯菜，用五個字形容，叫難以下咽，飯硬菜更硬，飯後踢個球，反倒還有助於消化了。飯菜難吃不要緊，關鍵還死特么貴，菜就不說了，五毛錢的飯竟然還裝不滿一飯盆！對於發育比較旺盛的娃來說，那真的是連飯都吃不飽！想再加一毛錢飯吧，我擦！菜給吃沒了！

當時四中校門對面一排全是店面，除了幾家文具店基本就剩館子店，剛開始我們都覺得，館子店那肯定貴，所以就算食堂的飯菜再難啃也得硬嚼，從沒敢想過去外面吃。結果（5）班有個娃他老娘就在校對門開館子店，為了打響他們家招牌，館子店的行情慢慢就傳開了，外面的菜不但不貴還好吃，還有個特大好消息，五毛錢的飯錢，飯隨便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多娃眼睛都綠了，「那還等個屁，走，這就上外面乾飯去！

在外面吃飯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拼菜！幾個娃組團點菜一起吃，結賬的時候再平分，這麼吃不但菜的花樣多，還省錢。後面我就跟宿舍里的龍子、阿科搭了個伙，三個人一餐炒三個菜，兩素一葷。當時每個店菜的花樣都差不多，店裡最便宜的青菜五毛，

最貴的菜辣椒炒肉也就三塊錢，想要再貴點的菜沒得點，老闆一般也不會買，除非先預約，否則菜買來擱生蛆了也沒人點，老闆就算吃得完那也得賠老本。我們當時最愛點的菜是辣椒炒雞架，性價比那是相當高，有葷有素好下飯，價錢也便宜，才一塊五，份量還足加上辣椒滿滿一盤！

因為是AA制，吃飯錢都要平分，但是一頓飯就那麼幾塊錢，幾個人分起來有零有整不好出錢，所以跟老闆混熟了以後都會先記賬，一般都是等記到三五十塊錢的時候再一起把錢付了。我們吃飯的店就是（5）班那娃的老娘開的，龍子跟那娃是初中同學，也是一個鎮上的，所以直接就把我們領他們家飯館去了。龍子跟他老娘也很熟，有時候吃飯的娃太多，他老娘忙不過來，記賬的時候就會讓龍子自己記，龍子這娃很是機智，趁他老娘沒注意經常會把菜價少寫一點，而且趁他老娘大忙的時候還經常會把前面的賬給劃掉幾個，完事了還會客氣的跟他老娘說一聲，「阿姨，賬記好了，本子給你放那兒了，別丟了啊！」搞得他老娘還經常誇這娃聰明懂事，是個難得的好娃…

轉眼已經是國慶后，那一天天變得有點大，早上還風和日麗的，中午快放學的時候已經是瓢潑大雨，當然就算天上落刀子，對於一個吃貨來說，課可以不上，飯絕對不能不吃。放學鈴一響我嗖的一聲就朝教室門口射去，因為去店裡吃飯的時候要先點菜，誰先點上菜就先炒誰的，我就坐第一排，所以點菜這個事情全靠我打主力。我跑下樓撒丫子的穿過過道往校門口狂飆，飆到高一（8）班門口的時候突然就愣住了，田晶正站在她們班門口的過道上！看她臉上著急的樣子，這次我壓根就沒想過躲過去，而是嗖一下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你沒帶傘啊？」我湊上前去。

田晶轉頭看了看我，遲疑了一下，「是啊！」

「要不你在這等會，我去給你借一把！」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有點心虛，媽這個時候我去哪借傘去。

幸虧這個時候田晶連忙擺手，「不用，不用，再等一會兒雨就停了」給我找了個好台階下。

於是我也站定了下來，擼了擼乾巴巴的袖子，再拍了拍全身，「唉，這雨也下太大了，都淋一身了，我也先避避雨。」

田晶看著我笑了笑，「你現在不踢球了嗎？去車棚取車的時候都看不到你了。」

我突然有點慌，怕田晶看出有什麼異樣，都沒敢正眼看她，「這不…快期中考試了嘛，天天…呆在教室，認真復…」

複習的習字還沒說出口，我的後腦瓜子忽然一陣嗡嗡的響，回頭一看，龍子跟阿科已晃晃悠悠晃到我跟前，龍子剛才敲我腦袋的手都還沒收回就開始啷啷，「要死的！你還站這裡搞屎！中午飯不想吃了啊！」

「沒看外面雨下得大啊，先避避雨啊！」

「避毛避！前兩天雨下得比這還大，你崽子在球場上跑得比兔子還歡！」

龍子這麼一說，我他娘的短腳褲都讓他露出來了，我拉起龍子便往大雨里跑，邊跑邊拽邊喊，「你不怕淋啊，走啊，淋死你個二見！」

那頓午飯以後，省吃儉用的我就變得越發的節衣縮食，終於在一個多月後，湊足了一把天堂傘的錢。我把傘藏到了課桌抽屜的最里端，外面再用書厚厚實實的封牢，生怕讓人給拿了去。準備工作做完，我就天天盼著下雨，也不曉得我們這塊到底屬於哪個龍王管，他娘的完全就不懂球啥叫成人之美，我從國慶等到了元旦，又從元旦等到了過年，他娘的就是滴雨不下，就這麼熬到了第二年的雨季，還是沒逮到機會，每次下雨就算我跑得再快，都再沒見到過田晶在門口歇雨，這把傘從買回來的第一天起就這麼躺我書桌里躺了大半年，最後在高一結束的時候連書一起給拎回了家。

都說雪中送炭雨中送傘，很多年後，某天大雨我看見街上有個娃騎車打傘被風吹的跌起跌倒的時候，我腦子裡一下子浮現出了當年田晶遲疑的表情，原來她需要的是一件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