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橋墩

走到一座立交橋下，林敏實在走不動了，於是靠住巨大的立交橋墩坐下來，歇一歇。

她今天走了很遠的路，一連跑了三家公司應聘，統統以失敗告終。

找個工作居然這麼難，這是她離家出走的時候，萬萬沒有想到的。

雖說她當時是衝動之中離家出走，其實她也是帶著夢想來到這座沿海城市。她夢想能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己的立足之地，夢想在這裡找到實現自己價值的機會，夢想在這裡成長為自己有能力成為的人，夢想在這裡變成讓父親非常驕傲的人……。

儘管她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但之前關於這座城市的傳說，早已如雷貫耳。

據說這座城市十年前，也只是一個偏遠之地，籍籍無名。象別的地方一樣，只有本地人在這裡默默的繁衍生息，說著屬於他們的方言，沿襲屬於他們的風俗。不問這一片天空之外的天地風雲，世間滄桑。

經過短短十年的變化，這裡搖身一變，成為天下聞名的時尚都市。高樓大廈聳立，人才蜂湧雲集；滿街燈紅酒綠，到處聲色犬馬。

這裡成了一個大染缸。不知多少人，在這裡找到自己的機會，一步登天。曾經一文不名的窮光蛋，在這裡變成了腰纏萬貫的大富豪；曾經被老師打過手板的差等生，竟在這裡當起了手戴金錶的大老闆。

林敏一路兩天一夜的火車上面，就在渴望著。一踏上這片「黃金之地」，就交上好運，一舉成功。

可憐現實跟想象差距那麼大。她一下火車，就感覺一陣冷酷無情的海風撲面而來。她立即意識到了，接下來，人生無盡的艱難險阻在等著她。

她在這裡無親無故，孤身一人。白天去人才市場找工作，晚上居住在旅館里。

她聽說這個城市裡大量需要人才，人才十分搶手，以為找個工作手到擒來。不料一連幾天，都在人山人海的人才市場里碰壁。她終於發現，她根本不是「人才」，至少不是這裡需要的人才。

她一開始理想很大，要找月薪一萬元的工作。這個要求不算高，只是一個普通技術員的待遇；連續三天應聘失敗后，她不得不降低要求，只要八千就可；再後來她降到了五千；現在她非常屈服現實的降到了三千，可恨還是沒有伯樂來賞識她這個「人才」。

再往下降到兩千、一千，那就連掃大街的工作都不如了。

這讓她怎麼能不憂心忡忡、愁腸滿腹。

最讓她焦急恐慌的是，身上的錢也快用完了。在這個滿地豪車豪宅的城市裡，周凱借她的一千塊錢，真的不經花。

她初來的時候，還住上兩百每晚的旅館，後來降到五十每晚的「棺材」房間，再後來降到十元每晚的地鋪；如今她只能學別人去睡馬路、住公園了。

初來的時候，她還去飯館吃五十元的三菜一湯；後來降到二十元的快餐；再後來降到五元的盒飯；可憐現在她吃兩個包子，都要仔細盤算了。

因為要是沒有找到工作，她身上的錢一旦花完，是沒有人幫助她、接濟她的。她連回家的車費都沒有，必將陷入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境。

數著兜里不到百元的鈔票，一種餓死街頭的危險，時刻都在威脅著她。

她沒有更多的奢望了，只想馬上找到一個提供住宿和吃飯的工作。

她今天就跑了三家公司，公司地址是從各種招聘廣告上獲取的。這裡有專門提供招聘信息的報紙，雖然信息魚龍混雜、很不靠譜，

她還是會每天買上一份。

她去找的第一家公司就是一家騙子公司，專門以招工為名騙人錢財的。這些狼心狗肺的騙子，不知道害了多少可憐的年輕人。

林敏一開始也是沒有經驗的。看自己受到招聘經理熱情的接待，還以為真的交了好運，遇到了欣賞自己的貴人。直到招聘經理要求交納押金，才終於識破他邪惡的嘴臉。

她以去銀行取錢為由，趕緊溜之大吉。

她去找第二家單位，是一家職業培訓學校招聘老師。先有一個年輕男子接待了她，問了她許多的問題，對林敏的談吐、文化素養、工作經驗表示滿意，決定試用她一個禮拜。

可是很快來到了一個中年女人，不同意年輕男子的決定。兩個人在角落裡嘀咕半天，林敏都聽到了。大意是，男人覺得林敏很有才華，符合招聘條件，應該聘用；女人不同意，認為林敏光頭紅膚，外表太古怪，文憑又不高，不喜歡她。兩個人就在那兒爭論半天，差點吵起來。

林敏聽著那個女人對她的輕蔑之詞，心裡也難過，索性主動離開。心知人家不喜歡，呆在這裡也不自在。

她去找的第三個地方，是一家大企業，應聘的人非常多。招聘辦公室那裡排起了長隊，從二樓排到了一樓。

她真的很不走運，她排了一個小時隊，好不容易輪到她進場的時候。招聘處宣布，人數已經招滿，其餘的人請下次再來。

她從工業區走出來，回到市中心去。她捨不得乘坐公交車了，省下一分是一分。結果她又迷了路，走到了一段封閉高速公路上去了。

她走了幾個小時，才從封閉高速公路繞出來，早已經是兩腿沉重，精疲力竭。腳掌心裏面彷彿扎進去兩根鐵釘，疼痛難忍。

她只好先在立交橋這裡，靠住橋墩歇一歇。

她看見橋下空地那裡，大白天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人。那看上去，都是一些被生活摧垮，失去鬥志的可憐人。是啊，不是人人都有足夠的毅力去打敗厄運，總有一些人會被殘酷的現實所毀滅。

來到城市一個多月了，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是否最終也會變成他們這樣的人呢？真的說不準。林敏心裡想。

她正陷入悲觀的沉思里，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她扭過頭一看，居然是一個男人，打著哈欠，站在橋墩那裡，對著她背靠的那根橋墩撒尿。

男子看見林敏望住他，不但沒有羞恥，反而露出一口黃牙，沖她嬉皮笑臉。

林敏趕緊提起行李，匆匆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