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心易變
齊若確認信件第一時間送出之後,周靈才當真送了一口氣。
且不說她本身不願和親,那楚國太子做派為人十分瞧不上。光是楚國這背後的險惡用心,周靈怎可能如他們的意。如今只需靜待消息,找準時機一擊斃命,給那楚國狠狠咬下一塊肉來。
既然父皇給她放了假,那她也就冊封未至的時日,好生歇息。
這頭周靈處是輕快了,可皇宮深處的東宮內,太子周斌正被壓得愁腸百結。
「還望太子為我大周社稷,為我大周安危考慮!」
「太子殿下,如今局面已然不死不休,不可同日而語!」
「您若不當機立斷,將來必遭其反噬!」
周斌手下三位深得信任的謀士齊齊跪在面前,鄭重無比地沉聲道。
「請殿下誅殺天策上將!!!」
太子面容慘淡,眸間儘是怒意:「她是本太子的親妹妹!」
一字一句,周斌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爾等如若再有大逆不道之言,休怪孤不留情面。」
「太子殿下,今日朝堂爭鬥已然可見一斑。」
「權職如此之高,又主殺伐,只怕我大周會血流成河!」
「她是孤的妹妹,亦是這大周的公主,更是本朝功臣!」
周斌怎麼都未料到,自己原本是因大朝會與周靈吵得氣悶,與手下親信發了幾句牢騷,說了幾句喪氣話罷了。哪曾想一個個以死相逼到現在,居然讓他去剷除自己的親妹妹。
「太子殿下……」
「若是再多說一個字,孤先讓你作陪葬!」
周斌是真動怒了,這一句警告,直接讓得說話的謀士閉了嘴。
「滾!!!」
李勤正跟了隨從準備面見的時候,就聽得書房傳來周斌的怒喝。幾名謀士給李勤行禮過後,紛紛倉皇逃離。
「太……太子殿下,丞相大人求見。」
侍女見了這陣仗,都嚇得不敢通傳。得了李勤示意,這才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稟告。
大開的門裡間,傳來周斌已然平復的聲音:「讓他進來。」
「諾。」
侍女朝著李勤福身作請姿勢,將人送進去便快步離去,恐惹禍上身。
「臣李勤,拜見太子殿下。」
周斌擺手,免了李勤的行禮:「丞相大人來找孤,所為何事?」
李勤答道:「楚國一事。」
聽到楚國的瞬間,周斌原本順開的眉眼又凝結一處。
「也是來勸孤殺了上將大人的?」
周斌直直盯著李勤,冷意從眼中射出:「剛剛那一幕,是丞相大人安排的吧?」
李勤作揖笑回:「太子神機妙算,臣佩服。」
周斌臉上浮現一抹怒色,拂袖背對李勤。
「丞相大人走好,孤就不送了。」
「太子殿下,您在怕朝平公主。」
李勤不懼不惱,面無表情看著周斌的背影說了這麼一句話。
周斌不自覺挺直身脊的動作沒有逃過他的眼睛,李勤眼中笑意更深幾分。
「是吧殿下?」
那挺立的身子僵著許久,終被這句詢問壓彎了腰。周斌緩緩轉過身子,劍眉緊皺,垂下的手不自覺握緊。
但還是語氣堅定道:「孤不想傷她。」
「只消公主同意前往楚國和親,殿下也並不是非動手不可。」
李勤說完卻還笑著搖頭,接著道:「可是殿下心裡更清楚,公主她不會同意和親。不論是作為公主,還是天策上將!」
天策上將四個字,李勤語氣咬得極重。周斌的臉色,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白了。
「殿下比臣明白,公主如今的意義,恐怕不是一個女子身份便能阻礙得了。如今是天策上將,若再領兵楚國立幾件大功。往上陛下該如何賞賜公主?如今便已凌駕公候親王之上,這再往上還有什麼位置是陛下能給的?那不就是……」
說到這裡,李勤停下話來。
見得周斌神色中逐漸的恐懼,沉著聲音開口:「那不就是儲君?皇位?」
「不可能!」
周斌臉上青筋凸起,咬著牙反駁:「自古從無女子登基之先河!」
「自古又何時有女子為官為帥為上將?可公主殿下做到了!」李勤此時已然跪在地上俯首回道。
「閉嘴……」
周斌眼中恐懼已越發地多,即便冷著臉,卻沒能阻止李勤的話。
「可公主做到了啊殿下!」
「住口!」
周斌不願再聽,可李勤的話,還是字字句句傳入耳中:「倘若讓公主再進一步,皇上能賞得起的,不就只有您這中宮之位?」
「別再說了!」
周斌已然後退好幾步,臉上幾乎血色全無。他不會信的,即便周靈再如何了得,父皇再如何賞識她,只要她是女子身,就絕無威脅東宮的可能。
李勤卻一字一句,步步緊逼:「陛下並非迂腐古板之輩,否則也不會力排眾議扶持公主殿下。如今陛下只是念著太子殿下您是長子,是男子。可遲早有一天,公主會耀眼得讓陛下忽略這重性別。等到陛下回過神來重新考量,殿下您還能稱一聲太子?若非朝平公主被女兒身擎制,殿下您?還能坐穩這東宮之位嗎?」
「您不能!」
這最後一句,直接讓得周斌被身後石階絆倒,跌坐在案台邊。周斌眸中光彩越發黯淡,李勤眼中的光卻越發亮。周斌已然接近破防邊緣,只消打碎他最後一層屏障,就能改變棋局!
李勤眼中閃過決絕,朗聲道:「若殿下沒有怕了公主,朝堂之上緣何據理力爭?」
周斌開口想打斷:「別說了。」
李勤卻直接道破他心思:「您怕!您也怕!因為怕,您才想方設法要送走公主!」
「不要說了!」周斌真的怕了,不想再聽下去。
李勤卻給了他致命一擊:「如果公主還在,您,堂堂的太子,永遠只能是陪襯!」
陪襯二字,反反覆復在腦中鞭策著,終於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周斌再也忍受不住,暴怒出聲:「別說了!孤讓你閉嘴!!讓你閉嘴聽到沒有!!!」
一股腦,發泄一般地將案台上物件一掃而光,全部砸在李勤身前。
李勤不再說話,目光卻越發有神,看著周斌暴怒下的一舉一動。
他終究破了防線,摔完了力氣坐在一旁。
良久。
周斌才不望著前頭獃獃發怔,回了神,幾乎是從心底吐出一口氣。
重重嘆息過後。
周斌抬頭看著面前還一直跪著的李勤,問道:「何計?」
只是話中,透著深深的無力。
「東宮,鴻門宴。」李勤面容可見喜色,忙答道。
「於東宮?」
周斌原本散渙空洞的目光有了些許焦距,帶了一絲疑惑與不解。
在東宮動手,那不就是將刺殺自己親妹妹一事擺在明面上,自己父皇眼皮子底下看著么,且不說此舉愚蠢至極,自己的父皇也不會由著自己亂來。
李勤卻是嘆息問道:「殿下,臣方才所言,句句都是出於深思熟慮的肺腑之言,您難道不想知道,陛下心中所想?」
周斌垂下的手漸漸收緊。
「陛下對東宮的忍度,決定的便是您與公主的路。」李勤開口,道出他提議此舉的目的。
如果父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事化了,那周靈女子的身份,就是她一生限制。如果父皇因此對自己憎惡甚至替周靈撐腰,那就說明,父皇真的動了他不敢想的心思。
周斌明白了此舉的目的,他真的動搖了。周靈太過太過耀眼,他堂堂一國儲君,對於她的恐懼甚至是自卑,已達根深蒂固的程度。他不想再被壓在淤泥之下見不得光,他才合該是大周的光!
鬆開拳頭,周斌沒有看李勤,抬手讓他離去,暗示著,同意李勤著手安排刺殺。
李勤跪俯:「臣,告退。」
臨出門前,周斌卻再次叫住李勤:「沒有孤的指令,誰也不能動。」
李勤看著他,周斌對之,語氣帶著堅定:「這是孤的底線。」
這是底線,也是周斌身為儲君的權威。李勤知曉物極必反的道理。應了下來便離去。只是走的時候,唇角卻勾起一抹冷笑。
想留底線?
也得看他答應不答應。
不論是他李勤,還是他周斌。既入了棋局,那便是棋子。困在這棋盤中一生光景,才是每一顆棋子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