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氣尊
我沖王澤川招招手,把他喊過來,給我凍了塊冰,又揮揮手讓他回去了。
一邊用冰塊敷臉,一邊聽師父講那過去的故事。
師父瞥了我一眼,說:「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忘記的?」
我閉上眼睛向上追溯,結果當然是想不起來。
師父說,哦,不好意思,既然你是現在這個狀態,那肯定想不起來,因為現在的你根本從來就沒學過。
他接著說,現在的你啊,其實有點神魂不全。
我說師父,您別跳戲了,咱這不是什麼修仙小說。
師父恍然大悟,說那行,那我換一個說法,現在的你啊,有點缺心眼。
我想了想,說,雖然有點不太好聽,但至少合理了一點,行了您接著說吧。
師父撓了撓頭,說,你別打斷我啊,我都不記得我說到哪了。唉,想不起來,咱們再來過過招!
半個時辰后,王澤川去而復返,表情古怪地又給我凍了一碗冰塊。
師父神清氣爽,捋著鬍鬚說,想起來了,我們接著說。從前啊,你師祖有過一次留洋經歷,當時他拿著七大姑八大姨湊的路費,跑到泉州港,本來是準備跟船販貨的,結果那艘船遇到了風浪,在海上飄了大半年,漂到了一個神秘的域外國度,好在那裡也有我們中原過去的武林前輩,你師祖在那裡一座山谷里學習了好幾年,學成了一門堪稱天下無敵的功法,最後趁著那邊打仗,終於坐船回了中土。
我說,哦……
師父咳嗽了兩聲,說,你那副表情什麼意思啊喂!你師祖後來回到中土,收了我作開山大弟子,臨終前就把那門功法傳給了我。他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這門功法,修心不到一定火候,千萬不能練習,很容易心魔叢生,迷失自己。我就答應了下來,辦理完你師祖的喪事之後,我就開始修鍊這門功法……
我說,喂,師父你等等,師祖不是說,這門功法修心不到一定火候,千萬不能練習嗎?
師父瞪了我一眼,說,為師當時修心就是到了一定火候,怎麼了?
我看著師父捏起來的沙包大的拳頭,默默咽了口唾沫,說沒事師父,後來呢,後來您是不是就練成了後來的天下無敵?
師父嘆了口氣,說,後來啊,後來為師才發現,為師的修心還不夠啊!
我看了師父一眼,張了張嘴,想了想又把話咽了回去。王澤川這孩子也挺辛苦的,練個功左被我喊來右被我喊來,他不煩我都會煩的。
師父一巴掌拍在我頭上,氣呼呼道,臭小子,怎麼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我趕忙問,然後呢,師父?
師父才又捋著鬍鬚,追憶良久,長嘆一聲道:「往事不堪回首啊!」
然後他就和藹可親地看著我。
我及時問:「師父快說快說!」
師父點點頭,說:「說起來,都是一樁舊事了,為師修鍊的那樁功法,最初是從自己的喜怒哀樂驚恐悲七情入手,不斷問心,最終在心中完成明確和切割,到時候啊,呵呵……」
師父又看向了我,而我正在思考剛才師父是怎麼揍我的,直到意識到那背景人聲似乎停了,才惶恐地看向了他。
他的拳頭已經硬了!
突然,一個嫩生生的聲音響起來:「師公,後來呢後來呢?」
是我女兒無心,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蹲在了我身後,一臉崇拜地看著我師父。
我師父已經豎起來的眉毛立刻溫馴地躺平了下去,甚至迅速眯成了一張皺巴巴的笑臉,他呵呵笑著說:「誒!小無心啊,你什麼時候來的呀……後來呀,後來師公有一天醒來,就發現自己完全沒有了內力。」
無心驚嘆道:「哇,師公是不是走火入魔了?這門功法這麼難練嗎?哦不對,師公現在內力比爹厲害那麼多,肯定是師公太厲害,即便走火入魔了,也重新修鍊起來了對不對?」
師父哈哈一笑,說:「那倒也不是,師公沒了內力之後,也以為自己武功全廢了,很沮喪地下山遊歷,結果沒幾天就遇到一夥山賊,師公腦子一熱就去為民除害,交上手了才發現自己沒了內力。」
無心「啊」了一聲,關切道:「那怎麼辦?師公受傷了嗎?」
師父已經紅光滿面,笑道:「當然沒有,師公是什麼人!交上手了之後,師公發現自己沒了內力,但腦子更清晰了,對方的一招一式,師公隨便一眼就能看出破解的辦法,即便沒有了內力,收拾那幾個人也沒什麼難度,無非就是以前一拳,那時候多打兩拳而已。一場架打下來,沒有了內力的憑仗,靠自己一對沒有內力的拳頭,竟然領悟出了許多新的招式。」
無心飛快鼓起掌來,師父哈哈大笑。
我聽得打起了哈欠,被師父一蹬,一半哈欠咽了回去。
師父接著說:「後來有一天,我行走江湖,已經習慣了這種失去內力的打法了,卻碰上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幾乎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我一個機靈,坐正了身體,知道此刻才終於開始了正題。
師父陷入了沉思,無心也不去提醒他。師父沉默了將近半盞茶時間,這才緩緩道:「當時,我也是又驚又懼,於是二話不說就和他動手。對方不僅長得和我一模一樣,更是在動手時直接展示了我曾經所擁有的獨門內功。」
師父嘆了口氣:「那一站,算是我此生所經歷最慘烈一戰,即便我自信自身招式已臻化境,但畢竟沒有內力,很多時候都極其吃虧,那一戰我幾乎無法靠近對方身周三丈範圍內,他只需要站在那裡,釋放真氣,便是不敗之地。」
無心臉上有些慘白。
我說,既然這樣,那您是怎麼贏的呢?
師父又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因為,當時出現了第三個我。」
我愣在了原地,無心也瞪大了眼睛。
師父嘆了口氣,說:「是的,就在我已經筋疲力盡,感覺自己就要死了的時候,突然又冒出了一個我,大概是被我們此處的鏖戰所吸引來的,來了之後,二話不說,就直接投入戰場。只是這個人,比起我們,又有所不同。」
他說:「此人,不僅對各種兵器無比精通,更是有因材而隨時自創新招的能力,任何東西到了他的手中,均是恐怖的武器,而不僅如此,他更是精通幻術,我們與他對戰時,常常就會不自覺中招,然後便陷入無窮無盡的幻覺之中。」
「面對幻術的襲擾,身負氣功的那位很快就被擾亂氣息,走火入魔,迅速失去了戰力,而此時局面顛倒,能與他打個有來有回的變成了我。只是招式上我空手他用兵器,勉強能相持,但他有一門幻術傍身,就讓我打得處處碰壁。」
師父又沉默許久,緩緩道:「後來,就在我命懸一線時,那名首先出現的我竟然開口,說會兵器和幻術的那個我,正是那時候在魔道武林赫赫有名的一號人物,若是被他殺了我們,他就會更進一步,與其便宜了那視人命如草芥的傢伙,不如便宜了我這個不正不邪的中立派。」
「說著,那人便撲了過來,一掌震退對方之後,自己求死於我的掌下。那時候我也是已經絕望,只覺得那人應該只是不願受辱,所以求我殺他,於是就了結了他。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當我一掌拍死了他之後,眼前突然光芒流轉,緊接著,我的腦中就莫名多了出了若干內力功法,體內真氣也隨之水漲船高,迅速突破了我在出事之前的高度。」
「後來,有內力,我拳掌功夫也不錯,就又能與對方對戰在一起,經過幾番死戰,我們都重傷在身。好在我那時候突然就內力深厚了,耗得起,吃得消,最終還是將那一位弊於掌下。」
師父停頓了下來,繼續和藹可親地看著我,我沒有說話,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猜到了那個原因,太過震驚而無話可說。
師父點點頭,略帶傷感說:「沒錯,你沒有猜錯,那些人其實都是我,都是我修鍊師祖那麼功法后練出來的身外化身,一個化身就只專註一個領域,且在這個領域一日千里。化身之間彼此之間並不認識,也沒有記憶,沒有所謂的本尊,每個化身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因為他們內心裝著的,是人平日里隱藏在最深處的念頭種子。而終究會有一天,所有的化身都會因為某些無法言喻的召喚聚集起來,到時候,一個化身擊殺了另一個,就會吸收另一個的所有記憶和功法、內力等等,當所有化身都擊殺,這門功法便告大成。」
師父說:「這就是師祖從異域學來的,『分光化影、和光同塵』大法!前面分出身外化身,叫做分光化影,之後一一擊殺化身,吸收功力,叫做和光同塵。」
這回輪到我沉默了,許久之後,我問:「師父,你的意思是,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化身。而那天出現的那個人,或許也只是另一個化身?那麼我到底是什麼時候學的這門功夫呢?」
師父說:「你十四歲的時候啊,不記得了?」
我陷入沉思。
師父恍然大悟:「哦對,你當然不記得,現在的你對於以前都只有模糊的記憶,就像為師當年。那麼姬旦啊,或許按照這門功法的記載,現在我要更準確地喚你的新名字——『氣尊!』」
我心神大震,猛地看向了七俠鎮的方向。
那裡,一束耀眼的劍光衝天而起,隨即,是萬千道流光落下,縹緲不定。
緊跟著,又有一尊巨大的不動明王法相和洶湧四溢的黑色絮狀殺意。
花火急匆匆落地,看了一眼師父,又看了一眼我,神色古怪說:「師兄,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去截殺兇手了嗎?」
我目瞪口呆,忽的站起身,說:「剛才……無法和無天也去了?」
花火臉色迅速難看了下去:「怎麼,剛才那個,不是你?」
師父一拍我的後背,說:「還等什麼,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