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傳承
初級班和中級班的課程是比較滿的，而到了高級班分班以後，很多課程就變成了自行研究學習和實踐了，導師一般會布置一個命題讓學生來完成。
這是一節活動課，用意是讓學生們自由活動，自己選擇事情去做。用前任正陽校長的話，就是我們已經準備好了足夠的草料，羊兒們只需要自己去選擇適合自己的草場。
夏日的陽光透過樹梢在地面印出漫天星辰，樹蔭下，有一部分喜歡社交的學生已經開始相互攀談起來，還有去操場上運動的，有一部分人結伴著朝校內走去。就在這一秒，這一個畫面在啟的眼中只剩下「美好」兩個字去形容，那是一群無憂無慮的生命，此時正在釋放著自己的青春。
他感覺到了孤獨，因為自己似乎格格不入，那種感覺很不好。
即便過去的十多年裡，他也不曾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圈子太小，或許是因為還有個老章會時不時和自己吹噓一下他又有哪些見聞。
而如今，啟在這個更大的圈子裡，感覺到了那種情緒——孤獨。
「我們去走走吧。」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伸手拉了拉啟的衣袖。「來了學校兩天了，還沒好好看過這裡。」
啟回頭看了看結那帶著小期待的眼神，眼神柔軟了一下。
「好。」
兩人從林蔭道向著校園深處走去，路過了食堂，又走到了大禮堂，因為沒經歷過開學典禮和各種慶典，兩人這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大禮堂門口是一個巍峨的雕塑，兩人站在雕塑的前方甚至沒有底座高。
這是一個老人。
從衣著上看，老人穿著比較古老的衣飾，懷中抱著一本書，頭微微仰視，左手舉起，手掌伸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兩人仰著頭，似乎想要看清整個雕像的全貌。
「有時候越是離得近，會越看不清楚細節的。」
一個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兩人轉過頭看見一個饅頭白髮的老者杵著拐杖慢慢走來。
「您好。」啟微微躬身。
「你們好。」老者回禮。笑著看著兩人。「好久沒看到有孩子會來這個雕像前駐足了，大部分人只是知道學校里有這麼一個雕像，但是很多人連雕的是誰都不知道了。時間吶……」老者轉頭看向雕塑，眼中的情緒甚是複雜，有遺憾、懷念、唏噓，或者，還有一絲釋然？
「那為何不在雕像下面寫上註釋呢？」啟詢問道。
「因為那些終將磨滅在歲月中，唯有知識和思想的傳承才能不朽。」老人搖了搖頭。「我爺爺是這麼說的，早在他的雕像被立在這裡的時候，在那個正陽城才建立的時候，他是這麼說的。」
「我以前是不理解的，我認為，以他的功績，既然立了雕像，為什麼不留姓名和生平？他告訴我，願意記住他的人，他的後代不論多久都會記住他，而不願意記住他的人，你強行告訴他自己如何，他也不會去在意，既然如此，何必非要別人知曉自己做了什麼呢？自己所作所為是自己的事情，至於影響和評價，那是後世人的事情，與他何干？」老人頓了頓。「而現在，我大概理解了，人總有被遺忘的時候，唯有知識的傳承，不會斷絕，那就像燎原的火星，只要有一片草場，便能化為火海，照亮前路。」
啟若有所思，老人看了看兩人，啞然失笑。「唉，和你們說了多餘的了，你們這個年紀，更應該無憂無慮一些。多笑笑，放鬆些，
讓自己別那麼僵硬，你們還是孩子，對你們來說，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值得去體會的事情，值得去看看的地方。大禮堂後面是學校的圖書館，去看看書吧，書總是能升華一個人的精神的。」
啟和結再次向著老者鞠了一躬，然後向著大禮堂後方走去。
「樂毅說他們是特別的，嗯，確實很特別。太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靈』是不屬於人的，要讓他們真正成為人類的神，那是需要人間來感化的，而怎麼讓『神靈們』快速融入人間呢？我想書籍是最快的辦法。做甚勞什子獵人，看多了太多陰暗，萬一神靈想轉頭毀滅人類怎麼辦？祭祀殿的蠢貨們果然是腦子秀逗了。」老人見兩人走遠，嘀嘀咕咕地嘟囔著，然後又看了一眼雕塑，搖頭晃腦地走開了。
只留下一個孤單的巨像在大禮堂的門口佇立，孤單，卻不孤獨。
……
在大禮堂後方是一棟高聳的鐘樓，鐘樓旁是另一棟巍峨的建築——正陽學院圖書館——全人類最大，收錄最齊全的圖書館。此時圖書館門口有許多學生坐在樓梯上翻看著書籍，還不斷有學生進進出出，但是無一例外，基本沒有見到初級班和中級班的學生。
因此在兩人走到圖書館前的時候，門口的學生們紛紛詫異地望了一眼兩人。
「誒，居然有小朋友來看書的？」
「他們是活動課吧，或許只是閑逛到這兒的。」
「我就沒見過有哪個小孩能坐得住看書的，估計一會兒就走了，行了，你們，有啥好看的，好好搞搞自己的課題去吧。」
啟沒理會周圍的議論聲，拉著結一步一步走上階梯，周圍的人也只當看個樂子，轉頭又去專註自己的事情了。
兩人走進大門，門口有一個巨大的石屏風，上書：務求實學，存是去非。
佇立了一剎，兩人繞過了石屏風，而當真正走進圖書館的一剎，啟在一瞬間感受到了震撼，那是他看過了上城下城邊界百米多高的圍牆、郎璐山直徑千米的礦井都不曾具備的震撼——那是滿眼的書。
圖書館樓層不高，只有四層，每層五米，但是在啟眼中能看到的地方，每一面牆，每一根柱子，每一個角落，都是書架，那上面滿滿的書籍無不詮釋著兩個字——知識。
啟大概理解了，剛才老者所說的那兩個字。
傳承。
那是人類短短四百年來，竭盡所能的積累所帶來的知識，只要還有一個在這裡看過書的人活著，哪怕有一天人類面臨滅頂之災，也能重新振作起來，這是人類精神的殿堂。
「人類是一個神奇的種族，他們既會自私地為了一己私利去出賣他人乃至出賣國家，也會為了人類的延續，將畢生所學記於紙上，供後人學習。」啟感慨著。「我感覺我無法理解這種思想，但是，我感覺，我很嚮往。」
「看書么？」
「嗯，看書。」
……
活動課持續了一個上午，而兩人也在圖書館坐了整整一個上午。
啟看書的速度很快，然而對於龐大的圖書館他一上午的閱讀也只是滄海一粟，計算了一下自己的閱讀速度，啟取了五本書在門口做了登記，然後帶著結走出了圖書館，嗯，只是因為食堂還沒被每道菜嘗一遍而已，真的不是饞。
「你們……嗯？你們去圖書館了？」顧亦薇因為找不到兩人還小小緊張了一下，然後就看到兩人抱著書從外面走進了教室。
「嗯，順帶借了點書，這樣下午的課就不會太無聊。」
「有什麼感覺？震撼不震撼？我記得我第一次進去了時候發了好久的呆，那一瞬間感覺，哇，居然有這麼大的圖書館！居然有這麼多書！然後就覺得自己真的好渺小好渺小啊，那種身為一個人，卻在人類的智慧結晶面前的渺小感。」顧亦薇難得的有點雀躍，向兩人分享著她曾經的感受。
「嗯，確實很震撼，就像是，看到了一種原本很虛無的東西。」
「虛無的東西？什麼東西？」
「傳承，知識的傳承，人類的傳承。」
顧亦薇歪了歪頭，似乎有些不太懂啟的形容，然後接過兩人的書包。「算了，想這麼多幹嘛。」
「走吧，吃飯。」
……
夕陽漸下，下城的街道上，汽燈逐漸亮起，樂師傅點亮了室內的燈，然後取下爐子上燒得沸騰的開水，倒入了一邊杯中的茶包里。
「都離開上城了，還喜歡過得這麼精緻呢？」一個聲音從店門口響起，樂師傅挑了挑眉。
「生活態度是生活態度，生活質量是生活質量，別混為一談了，而且說得像你離開祭祀殿就不再祈禱一樣。」
「見過他們了？」一個戴著兜帽的身影走了進來，隨手帶上了門。
「嗯，但是我還是很好奇，你所說的意思。」樂師傅抬起杯子抿了一口。「他們，究竟是什麼身份？」
那身影取下兜帽，看著眼光灼灼的樂師傅，嘆了口氣。「樂毅，我並不想你太了解內情，不是不信任你，是因為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我的理想更危險，但是我還在堅持。」樂師傅輕輕放下茶杯。「你得明白，我現在就像是個溺水的人看到最後的稻草，我知道他們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可以幫助我完成那個夢，但是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強，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幫我，儘管我還心存希望，因為我知道小啟這孩子，他是個恩怨很分明的人。」
「你真想知道？」
樂師傅沒說話，只是緊緊盯著那位送啟和結來到自己眼前的大祭司，目不轉睛。
「好吧，我知道了，我告訴你。」大祭司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是人類的『神靈』。這些都要從『造神計劃』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