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路漫漫且徐行
更新時間:2012-10-22
劉震曾經很嚮往行走在路上的生活,隨遇而安,隨性而至,不需要理由來停駐,不需要理由去離開。
只不過,那是在無數公路和鐵路橫亘的21世紀。
這是一個離開城市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荒郊野外的世界。道路與荒野的邊界是模糊不清的,而野獸似乎就在耳邊靜靜地呼吸,茂密的叢林隨時都會驚起一群飛鳥,落日帶走的不僅是光明,還有安全感。
從長社回洛陽的時候有一隻兩千人的隊伍前前後後地跟著,劉震只需要安心地在隊伍中間看看風景到點吃飯,現在雖然也有百餘人聚在周圍,卻感覺安靜得好像是獨自行走在原野。
第一天。
娟蘿莉依舊嘻嘻哈哈地跟劉震嚼著《中庸》和《大學》,曹操帶的僕役大多是他舉孝廉任北部尉的時候新招的年輕人,年紀都跟他差不多,在路上的時候大多都跟曹操一樣沉默著。
曹操的夫人丁氏帶著曹昂、曹鑠和曹元在第三車上。
劉震在洛陽很少見到曹氏兄妹,據說丁氏對他們很嚴厲,曹昂是君子六藝一個都不能落下,曹元則是上午列女傳下午十字綉,曹鑠年紀還小,雖然不用讀書什麼的,但一樣要在哥哥旁邊耳濡目染。
劉震第一次知道這三兄妹的童年生活的時候,心說果然天朝教化那是朔古至今啊,教育孩子的方法就從來沒變過。
十幾駕馬車磕磕絆絆地走出了十幾里,到了個人煙稀少的村子。
村子里沒多少人,有的是募兵的時候應徵了,有的是逃往南方了,畢竟這裡一個月前還是戰火連天的前線,留下來的要麼是走不動的要麼是捨不得家裡那點田地的。曹陸跟村裡的父老商量了下,把空房子讓給了曹操這一行人。
第一夜,劉震又睡不著了。
第二天。
雞叫第一聲的時候劉震睜開眼,蒙蒙的光透過窗戶縫兒把房間里的灰塵打得四處飛舞。
三三兩兩的幾聲雞叫合著吱吱呀呀的開門聲還有倒水聲,有人在大聲對著話,馬和牛猶如伸懶腰般長長地打著響鼻,幾隻狗狂吠著跑遠了。
隔著一道帘子睡著的娟蘿莉聽到劉震這邊的響動,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先生,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劉震沒理她,心說你倒是睡得挺寬心,認床的孩紙你沒見過么?勞資一夜沒睡啊有木有!
小丫頭哈欠連天一步三搖地拎著夜壺和洗臉盆出去了,劉震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各種洗刷刷各種嚼舌頭之後,再次上路。
上了馬車小丫頭又復活了,嘰嘰喳喳地開始說著昨晚夢見了函谷關上老子念叨著「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劉震隨著搖搖晃晃的車廂迷迷糊糊地開始打瞌睡,如同搖籃曲般的蟬鳴聲跟著響了一路。
昏昏沉沉地睡了大半天,劉震被餓醒了。
小丫頭倒是趴在他身邊睡得挺香,小鼻子一張一合的。劉震盯著她看了會兒,咳,更餓了。
劉震小心地側過身子開了窗,問走在一邊的護衛,「什麼時辰了?」
「先生,」小夥子一拱手,「已是日昳五刻了。先生的時辰大概是16時15分。」
「哦,謝謝。」
小夥子再次拱手,對這個總是莫名其妙地對所有人都客氣得不像話的年輕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第七天。
劉震揮舞著火鉗,「再加點火,咳咳——」
有一句話說的很對,習慣是逐漸養成的。
劉震開始習慣了在荒野中安靜地趕路,而曹操和丁氏,也開始習慣了每天中午十二點和晚上十點左右的加餐。
曹昂那幾個孩子早已經被美味俘虜了,在娟蘿莉的率領下給劉震打下手並順手牽羊偷吃幾口已經是常態了。就連幾個年紀比較小點的護衛也開始沒大沒小地跟著劉震幾個人胡混,當然後果是顯而易見的,已經開始沒人拿劉震當主子了。
這一點劉震倒是沒什麼感覺,他也從沒當過主子,曹操對於這個也不是很講究,他自己本身也比較隨意,只要你別太過分就行,但丁氏就有點受不了了,看到曹昂三兄妹沒大沒小地跟娟蘿莉耍賴皮就會大聲呵斥,弄得幾個孩子見著她都躲著走。
本來就不是很燥熱的天氣越發涼爽了,前幾天中午還得找個樹蔭歇著,今天已經可以玩兒真正的露天燒烤了。
娟蘿莉拉著曹元的手,曹昂抱著曹鑠,一個個地在一邊口水直流。
「先生、先生,可以了吧?」小丫頭終於等不及了,閑著的那隻手開始躍躍欲試。
劉震瞟了她一眼,「你再敢伸手過來試試?」
曹元搖了搖小丫頭的手,「娟姐姐,再等會兒吧,先生不是說要等到肉香四溢方可么?」
「她鼻子不行,聞不到的,哈哈!」劉震得意忘形地看著小公主教導比她大很多的娟蘿莉。
小丫頭不幹了,「先生和小姐合夥兒欺負人!」
劉震扮了個鬼臉,沒理她,繼續慢悠悠地給手裡的肉串上著油。
曹昂和曹鑠傻呵呵地看著他們吵鬧,安安心心地等著燒烤出爐。
第十三天。
劉震覺得自己開始有崩潰跡象了。
這尼瑪簡直就是漢代版的斷網三十三天啊有木有!剛開始的時候什麼都挺新鮮,什麼都能隨口吐一槽,就算是一個人在廚房裡輾轉騰挪艱難地做一盤辣子雞都覺得倍兒有成就感,但是現在,劉震覺得連吐槽都無力了。
頭天晚上劉震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打sw。曾經他是多麼厭煩每個星期三準時上線,然後上yy,然後等人上線,然後飛本,然後一個個拉人,然後進本迅速便當掉ak、蛋蛋、jd,還有時間的話再跟新島做日常的聯盟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一下。
現在,沒事幹的時候他都在無意識地敲動著左手,然後右手在一旁滑來滑去。
行走在路上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很久都沒能安靜思考的頭腦。
第二十四天。
下雨了。
劉震在馬車上無聊地看著車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猜測著曹操任職的濟南國是不是就是後來的濟南。
據說有很大的一塊,有十餘縣歸屬下轄。
演義里對這個地方沒怎麼描述,關於曹操在這段時間做了什麼那更是一片空白,所以劉震無比鬱悶。
劉皇叔在這段時間是跟著他的老師盧植東征西討,並無比手賤地救了下日後著名的董胖子,孫堅則是跟著他的前輩朱儁與趙弘大戰於宛城,日後三分天下的幾個關鍵人物獨獨空白了曹操,這讓劉震蛋疼不已,這不是讓他這個原本就小白得要死的歷史小白格外出糗么?
劉震又開始懷念起那個「內事不決問度娘,外事不決問谷歌」的年代了,如果有台電腦,那哪還輪得到諸葛神棍發威,他早就直接主宰三國風雲變幻了。當然,網路也是必須要滴。
不過,有句話說得很對,夢想很豐滿,現實他大爺的灰常骨感。
劉震當然沒異想天開地想要發明計算機什麼的,但就如荀子說的,「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羅馬城不是一天之內建成的!
於是劉震最初的想法是建立一個如同在還沒開始數字化的圖書館里使用的分類檢索系統,這樣至少在尋找當時代的信息的時候相對來說容易些,但是(咳,不好意思筆者就是不想讓這小子好過),方法是有了,但現在曹操手裡卻沒有那麼多書。
這就如同有套沒女人一樣讓人蛋疼得無法淡定啊啊啊啊!
第四十一天。
剛過秋分,就是中秋了。
曹操看著沿路一片焦土長吁短嘆,雖然說戰亂之前這個國家也並不是四海昇平,就如劉震說的「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但戰爭終歸猶如顯露在表皮上的壞疽,清晰地看在眼裡,觸目驚心。
劉震倒是沒這麼多觀感,只當是看了一場2世紀的戰爭片,還沒《集結號》來得震撼。倒是無意中聽小丫頭說快中秋了,才開始有了些惶然。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王維是個偉大的詩人,不僅因為他寫了那麼多膾炙人口的詩篇,更因為每個離家的遊子每到佳節都會想起這句詩。劉震倒是無親可思,只是就如同五千年來生活在神州大地的每個炎黃子孫一樣,那是一種刻入骨髓的愁緒。
劉震看著那抹沉沉墜下去的殘陽,看著那輪緩緩爬上來的明月,不自覺地開始哼起歌。
「彎成一彎的橋樑,倒影在這湖面上。你從那頭瞧這看,月光下一輪美滿。青石板的老街上,你我走過的地方。那段斑駁的磚牆,如今到底啥模樣。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名字是家鄉……」
濟南。
兩個多月的旅途終於結束,劉震幾乎是歡呼著跳下了車,當然後果必須是一個狠狠的嘴啃泥(不是誇張,真的啃了泥),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娘的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這兩個多月他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啊有木有!大爺的不是狼嚎就是雞叫啊有木有!喵了個咪的大部分時間都要睡馬車啊有木有!這尼瑪馬車比過山車還過山車啊有木有啊有木有!
相國府前一眾人看著激動的劉震完全弄不懂這貨到底怎麼了,娟蘿莉比較有良心,麻利地扶起劉震然後攙著迅速往相國府裡面走。
曹操和丁氏無奈地笑了笑,帶著曹昂三兄妹隨著前來迎接的一眾大小官員進了府,剩下的人就搬的搬,指揮的指揮,忙的不亦樂乎。
晚上按照天朝的慣例,地頭蛇,啊呸,地方上各部門能說得上話平時負責什麼錢該收什麼錢不該收該收不該收一律收上來的各路神仙開始給曹操一行人接風。
劉震因為身體原因缺席。
相國府還是裝修得很不錯的,又是前院又是後花園的,不知道是曹操的意思還是誰的意思,劉震的房間被安排得離廚房很近。
咳。
又是三更天。更深露重。
劉震睡了一下午,這會兒睡不著了。
院子里種著一棵高大的梧桐樹,葉子已經快掉光了,縱橫交錯的枝椏間可以看見一彎朦朧的狼牙月。
娟蘿莉白天凈收拾房間了,這個點兒倒是已經睡熟了。曹操赴宴歸來時快到人定了,也是早早地就睡了,整個曹府一片寧靜。
奄奄黃昏后,寂寂人初定。
感覺像是回到了當初通宵去參加公會活動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如此安靜,只有耳機里傳來yy激動的咆哮在觸動著黑夜的神經。
那些曾經一起奮戰在艾澤拉斯和外域的兄弟們這會兒恐怕已經afk了吧,他也已經afk了差不多三個月了,遲遲不來的忘了開,即使已經在台服一睹巫妖王的雄姿,卻無法點亮他曾經輝煌的o鍵。
劉震嘆了口氣,裹了裹身上的薄毯,習慣性的想要蜷縮一下,卻發現忘了下身早就沒感覺了。
翌日,曹操在相國府里升堂議事。
劉震頂著個黑眼圈無比頭疼地坐在曹操的下首。
曾經有這麼一段話來形容天朝的開會慣例:八點鐘開會,九點鐘來人,十點鐘開講,十一點散場。
比較誇張,但現在曹操和劉震面臨的就是這麼個情況。
頭天晚上接風宴上曹操跟這群人打招呼的時候說的很清楚,明早隅中來府上開個會,跟大家交流交流情況,看看咱們濟南國的經濟建設要怎麼個搞法。下面的人也嘻嘻哈哈地應了,好說好說,請領導放心,明天一定早到。
結果,現在都快日中了,按照這兩個多月來養成的生活習慣曹府這群人都要開始吃中午的加餐了,這群傢伙還沒來。
尼瑪這是紅果果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啊!
曹操沉默著出了門,劉震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抵不住誘惑,果斷秒睡了。
一直到了日昳,才開始有人陸陸續續地來了。
曹操陰著臉坐在堂上,沉默著等這些人慢慢到齊了,才開口說話。
他還是比較客氣的,只是說我曹某人初來乍到,也不懂規矩,看大家行事舉止,可能是我昨天話沒說清楚,讓大家誤會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就先回去,明天早上隅中時刻,大家還是來這裡開個會,希望不會有人再遲到。
下面的人依舊是嘻嘻哈哈地拱了拱手,說昨天晚上大伙兒喝的比較盡興,喝高了,所以可能對領導的話沒怎麼聽清楚,今天相國大人把話說得這麼清楚,明天大伙兒肯定不會遲到。
第二天。
劉震已經聽趴牆角的娟蘿莉說了頭天下午發生的事兒了,心說果然曹操就是曹操,說話氣度都不是他這個大學生能比的。
只不過,一直到了日中,才有兩三個人磨磨蹭蹭地走了進來。
曹操沉著臉看了幾眼走進來的這幾個毫無愧色的人,拿過早就準備好的毛筆和竹簡,「曹安!」
「唯!」簾后一個年輕人走了出來,劉震記得這傢伙好像是曹操的護衛,有幾天沒見著了,這會兒卻冒出來了。
「免職,斬!」
幾個人開始慌了,「大、大人?這是何故?」
「不遵法度,玩忽職守,要你何用?」
曹操沒多說什麼,揮了揮手。曹安一點頭,隨即又有幾個人從簾后冒了出來,麻利地把哆哆嗦嗦連跑都沒想起來跑的幾個前地方官給捆了起來。
接下來的事,劉震就沒辦法現場觀摩了。
總之曹操雷厲風行地帶著人接管了濟南國的軍事力量,然後把一群地方官該撤職的撤職,該殺頭的殺頭,全面掌控了這個城市。
曹操去懲奸除惡當超級英雄了,劉震卻要開始燃燒腦細胞了。
本來呢曹操的意思是劉震給他當參謀,比如今後該怎麼辦啊,是不是要辭官隱居啊,但劉震跟他說,你辭官隱居的想法是好的但這個天下明顯已經開始亂了,你覺得你就能獨善其身?有個官身至少還能搏一把,隱居可就什麼都沒有了。這麼大的人了,實在點吧。
當然後面這句話劉震是不敢說的,只是在心裡嘀咕了下。曹操聽了也覺得對,況且梁國的橋玄也曾經對他說過,這個天下就要亂了,不是有安天之命的人不能平定亂世的,這個人難道是你么?曹操覺得他不能對不起這個疑問。
而濟南國的情況曹操多少也了解一些。其實也不是曹操預先知道來濟南當官會有什麼困難,天下烏鴉一般黑嘛,看洛陽的情況就知道,整個大漢都已經外強中乾了,賣/官粥爵啊什麼的都是小事情,真正腐朽的是這個國家的根基。所以曹操採取了最極端也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殺人。
但是太祖如此教導我們,打碎一個舊世界,要比建立一個新世界容易得多。
而這個任務,曹操交給了劉震。
但問題是,他連打碎舊世界該怎麼做都不知道,建立個毛線的新世界啊啊啊啊!
光和七年九月,新任濟南相曹操罷諸官,重申政令,一郡之內,無人敢觸其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