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玉石
寧文鈺的符咒只有五息不可掙脫的禁錮時間。五息之後,梧庭就撕下了身上的符咒,黑著臉找了根麻繩把他的雙手捆了起來。
還在沾沾自喜的寧文鈺忽然被梧庭制住了,他死命掙扎著,捆在手上的麻繩卻紋絲不動。寧文鈺急道:「快放開我!」
梧庭不跟他廢話,拎起他的衣服后領就往下人院的後門走。
下人院後門外是一條供人排污的水溝,一些世家大族中的下人正在水溝邊處理污物。忽然,常年緊閉的一扇門扉打開了,從中走出一名戴著面紗的白衣女子,手裡還提著一個精緻少年。這些下人不禁放緩了手裡的動作,紛紛朝他們望過去。
寧文鈺感覺到旁人探究的視線,頓時感覺臊得慌,手腳並用地掙扎著,道:「你個醜女,快把我放下來!丟……丟死人了!」
梧庭嗤笑一聲,提著他就往水溝邊上走。走到半路,隔壁寧宅的下人院里就走出幾名提著水桶的侍女,聽聞動靜後轉過頭來,異口同聲道:「三少爺?」
寧文鈺沒有應答,忽然沉默了下來,低下頭不讓別人看見他的臉。
梧庭對於他的反應有些好奇,便把他放了下來。
「你家的下人。」她說。
寧文鈺的小臉上出現了一種近乎於畏懼的神情,反倒是朝梧庭這兒更靠了靠。
「三少爺?您在那裡幹什麼?大少爺和二少爺在找您呢。」一名侍女說。
寧文鈺畏縮道:「我馬上就回去。」
「什麼?」侍女聽不清他的話,大聲地問道。
梧庭覺得這下人對自己主子的態度實在是有點奇怪,至少不怎麼尊重寧文鈺。寧文鈺作為少爺,不應怕下人啊。
「我邀請你家少爺來我府中做客,過些時候我會親自把你家少爺送回去。」梧庭揚聲道。
侍女將信將疑地看了梧庭一眼,道:「你是誰?」
梧庭一指自己身旁的高門貴府,「我是這家的主人。」
那幾名侍女一聽,都紛紛掩嘴笑了。先前說話的女子道:「您在說笑吧?這座府邸空了三十年,不代表隨便哪個下人都能說這是自己的府邸。這位姑娘,我勸你還是別在這兒扯謊了,說出來只會讓人想笑呢。」
「空了三十年無人敢入,我卻進來了。」梧庭抬起眼皮,眼神冷淡,「你仔細想想,我究竟是膽子太大呢,還是真有這個權利。」
「這……」侍女猶豫了。
梧庭摟過寧文鈺的肩膀,道:「我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你家少爺,不會少了你家少爺一根毫毛,幾位姐姐放心吧。」
這幾個侍女面面相覷,不知眼前這人怎麼這麼大言不慚。明明剛剛她還把寧文鈺提在手裡,好似要扔進水溝里一般,現在卻說自己盡了地主之誼,客主皆歡。話雖如此,但她們也沒有要上前接走寧文鈺的意思。
無人阻攔,梧庭便又提溜著寧文鈺走回下人院。
「小姐如何稱呼?」一名侍女急忙上前問道。
「我姓沐,從水木聲。」
梧庭關上了門。
她放下寧文鈺,望著少年低頭不語的模樣,嘆了口氣,蹲下來幫他解了麻繩,拍了他的腦袋一下,「跟我打掃衛生去。」
「我不。」寧文鈺抬起頭來,梧庭這才發現他的眼眶通紅。
「不打掃,你就回去。」梧庭把一塊抹布扔到他手上,轉身去水井旁打水。裝滿了水缸后,梧庭抄起掃帚,另一隻手拎著個小水桶,大步朝前院去了。
寧文鈺呆在原地半晌,咬了咬嘴唇,也跟了上去。
梧庭正在前院的正廳里打掃,過了沒一會兒就看見寧文鈺也進來了,別彆扭扭地拿著干抹布在桌上擦來擦去。她咳了一聲,道:「這抹布都干成這樣了,你這樣擦,什麼都擦不掉。過水之後擰乾再擦。」
「我……我不用你教!」寧文鈺罵罵咧咧的,卻還是乖乖把抹布放到水裡打濕了。
梧庭嘴角微勾,「你不是畫符很厲害嗎?有沒有什麼去塵啊、清潔之類的符咒?」
「有是有……」寧文鈺低著頭擰乾抹布。
「你畫幾張出來唄。」
「……我不會。」
「哈哈哈哈!」梧庭立馬笑出了聲,樣子欠揍得很。
寧文鈺臉頰耳廓都是一片緋紅,他辯解道:「我在家中又不需要做這種事情,所以我才沒學!」
梧庭笑夠了,敷衍道:「行行行,你是大少爺,多的是人服侍你,我知道。」
也不知這句話哪裡戳中了寧文鈺的傷心事,小小少年忽然一癟嘴,淚水就在那雙桃花眼裡快速聚集起來。梧庭見狀吃了一驚,問:「怎麼哭了?」
寧文鈺倔強地抹去了眼淚,惡聲道:「不用你管!」
他拿著抹布在桌面上用力擦著,惡狠狠的模樣好似手下是他的仇人。這幅倔驢的樣子,梧庭忽然感覺無比熟悉,想了一會兒,她才發覺,這不就是自己么。
梧庭漸漸收斂了笑容,轉回身繼續掃地。
二人就這麼沉默著,花了一個時辰,把三間屋子打掃了出來。
事後,梧庭提了一桶清水過來,放到寧文鈺面前,道:「洗洗吧。」
寧文鈺白凈的臉蛋上沾滿了塵灰,手心裡也黑乎乎的。而梧庭的樣子更加狼狽,一身白衣都成灰色了,面紗更是臟污。她隨手把面紗扯下來,彎腰從桶里舀出一捧清水,潑在臉上洗了洗,再抬起頭來時,清澈的水珠從她臉上滑落,纖長濃密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輕輕扇動,蝴蝶飛遠,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
寧文鈺張口結舌,瞪著梧庭的臉久久沒有言語。梧庭擦乾了臉,奇怪道:「你不洗?不洗我就把桶提走了。」
寧文鈺這才慌張地去洗臉洗手,他咕囔道:「原來你不是醜女啊……」
「小屁孩。我長得美還是丑跟你有什麼關係。」梧庭翻了個白眼,「快洗。」
「那你為什麼戴著面紗?」寧文鈺問。
「避嫌。」梧庭說,「不過好像在你面前沒這個必要。」
寧文鈺恐怕是養在深閨中的小少爺,沒見過大名鼎鼎的「妖女」慕梧庭。
「你餓不餓?早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了。」梧庭道,「洗完手跟我出去吃點東西?」
寧文鈺把雙手在身上擦了擦,搖了搖頭,然而肚子卻叫了一聲。梧庭好笑道:「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寧文鈺彆扭道:「沒有!」
「那到集市上再看吧。」梧庭提走了水桶。
臨走時,梧庭讓寧文鈺寫了張字條留給慕闕銘。他二人沒有走大道,而是從各個高門大戶後面人煙稀少的小路出了煙雲坊。坊門一過,外頭人流陡然變大。梧庭在原地站住了腳,扯出髒兮兮的面紗,糾結了半天還是沒有戴到臉上去。
寧文鈺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條輕薄的手帕,一言不發地遞給了梧庭。
梧庭也沒有客氣,接過一看,手帕左下角綉著一個「鈺」字,字形優美,針腳細密,是用了心綉上去的。
「謝謝。」梧庭沒有問這條手帕的來歷,戴在了臉上,「回去我會洗乾淨的。」
寧文鈺哼了一聲,「本少爺的東西,你敢不洗乾淨?」
「再多說一句我就揍你。」梧庭柳眉一豎,揚了揚拳頭。寧文鈺閉了嘴,卻不服輸地瞪了她一眼。
一大一小走出煙雲坊,繞過青龍台,去了不遠處的東市。寧文鈺這小傢伙果然是被養在深閨里的,一路上都好奇得很。梧庭顧忌著這小少爺,便選了家酒樓。然而酒足飯飽之後,梧庭在小二的熱烈注視下,一摸口袋,什麼都沒摸出來。
寧文鈺臉都白了,不可置通道:「你出來吃飯,不帶錢?」
「你有錢嗎,先幫我付。我以後還你。」梧庭尷尬道。
「我哪有錢!」寧文鈺咬牙切齒道。
小二看這兩人的樣子,心裡也清楚了,笑眯眯道:「這位客官,您不是要吃霸王餐吧?」
「不不不……」梧庭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忽然靈光一現,問道:「我能不能先把值錢物事抵押在這兒,過會兒拿錢來贖?」
「那要看您能拿出什麼東西來了。」小二冷笑道。
梧庭在身上仔細摸了一通,發現除了腰間的鞭子沒有其他值錢東西了。梧庭咬咬牙,解下了喚雷鞭放在桌上。然而小二並不認此物,直接拒絕。梧庭只好又看向寧文鈺。
寧文鈺在心裡把梧庭罵了千萬遍,板著臉道:「我沒有值錢東西在身上!」
「客官,我可先跟您二位說清楚了。您腳下的這座酒樓,可是喚雷城內第三大世家商家的產業。您二位今天要是不能把飯錢給結了,可別怪我們這兒的打手不客氣!」小二厲色道。
梧庭無法,只想著先帶寧文鈺跑了再說。她正要發難時,那小二卻忽然道:「誒,客官,您頸間這塊玉石成色不錯,倒是可以暫抵你們這頓飯錢。」
寧文鈺立刻警惕地捂住了脖子,惡聲道:「不行!」
「哦?那看來客官是想嘗嘗我們酒樓里打手的滋味了。」小二冷笑著一揮手,就有十名壯漢從暗處走了出來,每一個都是金丹後期的修為。梧庭稍微估算了一下,一個兩個還好,十個她是真的打不過,只能硬著頭皮向寧文鈺求助:「我保證一定給你贖回來!」
十個金丹後期在眼前站定,個個長得凶神惡煞。寧文鈺咬牙,被迫拿下了頸間的玉石,顫抖著放到了小二手裡。那塊玉石通體柔白,形狀圓潤,彷彿整塊玉里都浸著水,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靈氣。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此玉非凡,其價值遠遠超過了這頓飯。
梧庭暗暗記下了這塊玉石的模樣,約定好了來贖的時候,然後拉著寧文鈺離開了酒樓。
寧文鈺自把玉石交出去后就沒有再說話,只低著頭跟在梧庭身邊。梧庭心懷愧疚,試探性地摸了摸寧文鈺柔順的長發,正要說些安慰的話時,寧文鈺就抬起了頭,眼裡閃爍著灼灼的怨意,哭泣道:「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你這個潑皮!無賴!醜女!我討厭你!!!」
梧庭被他哭得腦子一懵,回過神來時,寧文鈺已經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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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逃不過托關係找實習的魔咒……唉,我怎麼這麼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