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火車上的母女
「好吃的小挑混沌,還有空位,快來嘗嘗啊!」
「老闆,來幾碗,少辣子。」
「您稍坐,這就來!」
在這稍涼的清晨,巷子裡面有很多小販都會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售賣食物,小挑混沌就是其中最受歡迎的醒早食物。
許多人都會坐在路邊來碗熱情騰騰的小混沌,用來取暖再合適不過了。
這不聽到挑著擔子在路邊走巷的小販,走在前面的大落再也不想往前走了,他揮手便叫小販做了幾碗混沌,其他人也跟了過來。
他們人有點多,小販的挑子上也只有四張木凳,莫子笙挑了一張結實的放到了莫六指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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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子笙,你們先吃著,我去那邊看看。」
「車票都在我這了,你們不要走太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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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一碗,給您。」
「老闆,今天賣了不少吧?」
「多虧了各位爺的福,這麼多人吃我的混沌,我還真是頭一次遇到。你們這是去哪啊?」
「鄉下種田快沒活路了,這不去東北那邊投奔親戚。」
「哎,比我好多了,我還不知道哪天就死在了這巷子里。」
「瞧你說的,沒準以後我們還能遇到呢。」
「好好好!」
小販的挑子附近三十幾個兄弟蹲在地上吃著混沌,那場面簡直像極了窮人四下扒活兒的樣子。
莫六指穿一件略厚的狐皮襖,那皮襖的毛色都已經有些變淡了,他拿著莫子笙遞過來的這碗混沌,用嘴慢慢地吹了吹碗里冒出來的熱氣。
戴著一頂淺色折檐氈帽的小販用打滿補丁的袖口仔細地擦拭著湯鍋上撒出來的湯汁。
雖然他是賣混沌的,但他因為生計都捨不得自己吃上一碗。
他熟練地為食客添著湯,燙鍋里的混沌沒一會兒便下去了大半,老拐很明顯很看到小販很高興。
「老闆,你走巷多久了?」
「都快四十年了,這挑子還是我師傅傳給我的呢,味道不錯吧?」
「嗯。」
「我聽說那邊可都是穿大襖子,就像這個樣子,人人見面都只能看到一雙眼睛在眨啊眨的。」
「應該是吧,我也是頭一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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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給你盛點。」
「不用了,我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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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落,你吃飽了嗎?這車站的人都已經排隊了。」
「快了快了,再讓我吃一口。」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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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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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錢放這了。」
「行,我經常在這條巷子裡面串走,你們想喝了隨時來。」
「成。」
車站附近的一處館子那,大落低著頭不時用筷子把碗里的混沌往嘴裡弄,看到其他人都吃好了,他也用衣服抹了抹嘴跟了上去。
車站處的一個小窗口那裡,乘車的人們都排隊在那裡買票,大落跑過去插在了老拐和莫子笙的前面。
「哎喲,這還沒到東北呢,你就穿那麼多?」
「背包里裝不下了,就穿在了身上,來張到瀋陽的票,給你錢。」
「票拿好了,可不要折壞。」
「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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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票買好了,我還是頭一次坐這洋傢伙。」
「買好了就站到那邊去,別擋著我。」
「我在那邊等你們啊。」
車站裡面也有不少坐車的人,莫六指找到一處空位坐下,然後眯起眼睛打起瞌睡來。
有幾個手下站在他身邊,剩下的人則去驗票台那尋問發車的時間了。
莫子笙一行人也是第一次坐火車,他們幾個人沒有找座坐下,而是全都靠在驗票台那往裡面瞧著滴傢伙什麼時候進站。
隨著一陣陣火車和鐵軌的摩擦聲響起,從遠處駛進來一列黑色的列車,列車車頭前面不斷有蒸汽從裡面冒出來。
嗞啦啦的停車聲也是一陣刺耳,驗過票的大落拿著手裡的車票到處找車廂,剛想往車頭那邊瞧瞧便被高個子車廂查票員給攔下。
「前面是貴賓廂,我看一下您的車票。」
「給你。」
「您的車廂在後面八號,那邊就是了。」
「多謝多謝,頭一次坐,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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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落,快過來,在這裡。」
「拐哥,我來了!」
聽到老拐的招呼,大落把兩個大包往背後一甩,慢悠悠地向八號車廂那靠過去。
此時車頭又響起了一陣汽笛聲,還沒有上車的人都趕緊去對應的車廂上車,大落感覺他自己就像貓巷裡面鑽進人流看東西的買主。
他前面是一對母女,女人頭上纏著一件深藍色的大頭巾,頭巾嚴實地把她的樣貌給遮了起來,她向後伸過來的手抓住那個小女孩直往車上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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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擠啊,哎哎哎,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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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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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也太多了,我擠不上去啊。」
「三叔,這人也太多了吧?」
「八成都是去謀生的,瞧瞧這大包小包,怕是去了就不回來了。子笙,這人可不多,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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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的天啊,總算是擠上來了。小叔,我的號在這,我先坐下了,一會過去找你。」
「不用了,你在那看好你的東西就行。」
「好。不好意思啊,借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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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把東西給娘。」
「好巧啊,剛剛上車的時候我就在你們後面,東西我來給你們弄吧。」
「不用了,謝謝啊。」
「好......好。」
等到大落找到座位的時候,發現剛剛前面上車的那對母女和他坐在一起。
他看見那個女人正拿著一隻大箱子往架子上放,本想幫忙的他被女人好心拒絕了。
女人掂起了腳尖,可手指再怎麼用力還是差那麼一點,眼看箱子便往下面滑了下來。
大落來不及放下手裡的背包,伸出手把箱子接住,然後輕鬆地把箱子放在了架子上面,女人看了他一眼,本想著道謝,可旁邊的女孩開了口。
「壞人,壞人。」
「婉兒,說什麼呢。人家幫咱們放了箱子,要說謝謝。」
「奧。」
「小孩子不會說話,你別在意,多謝啊。」
「沒事沒事。」
趁女人轉身打掃座位的時候,大落和女孩你看著我看著你,還是大落做了一個鬼臉,那女臉朝他撇了撇嘴把腦袋轉向了窗外。
車窗上面結了不少白色的寒氣,外面走動的人也變得模模起來,大落把包放好坐了下來。
還好他旁邊是一個空位,要不然他還感覺有些擠。
「紅色、白色、綠色,還有黑色。娘,你瞧窗戶外面。」
「看到了,快坐好,車要發動了。給你這兩塊糖,不許都吃了。」
「知道了。娘,你不是說車子動起來之前會有哨子聲響起嗎?」
「沒錯,估計快了。」
第一次獨自坐在一個地方,而且對面還坐著一個女孩,大落的手腳有些不知所措。
他瞧見小女孩一直往車窗外面看,索性在車窗上用手畫了兩隻大眼睛,然後有模有樣的也跟著向外面張望。
小女孩看到以後沖著他笑了起來,他用眼睛掃了旁邊的女人一眼,緊接著還是一本正經地挺直腰板坐著。
由於車廂裡面有不少人在來回走動,小女孩戴著的虎頭帽子讓她有些出汗。
她不時地把帽子往後面拽,女人看到以後便幫她把帽子取下掛在了掛鉤上。
大落這才看清楚小女孩的長相,高高的鼻樑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腦袋後面扎著兩個馬尾辮。
馬尾辮也因為來回地晃動,開始變得有些鬆散,一副稚氣未脫的樣子。
她從袖口裡摸出一枚糖果,然後慢慢地剝開外面的紙皮,把糖遞給了她娘。
女人伸出手推脫了幾下,拗不過她還是決定把糖吃下,伸出的間隙,大落看到女人的手腕上有幾條紅色的淤痕。
「嗚~嗚~~~」
「哨子聲響嘍,車要走了!」
一陣輕微地抖動以後,整隻列車便緩緩地發動起來,大落看到車列里的人也漸漸地往後面倒退著。
旁邊的小女孩拍著手開心地笑著,彷彿這是她最開心的一件事情一樣。
那女人在腿上整理好那隻花哨的虎頭帽子,眼睛裡面卻感覺到一陣發澀流出了幾滴眼淚。
大落把頭轉到後面朝莫子笙打了一個招呼,沒過一會兒,老拐便拿了一起吃的東西給他送了過來,並在他耳邊叮囑他照看好架子上的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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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落,有什麼事情就喊我。」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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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你別總是睡覺啊。」
「有事情?」
「怎麼沒聽你說起過這列車的事情?」
「你是想知道這車是怎麼動起來的吧。」
「沒錯。」
「這最早發明列車的人是一個叫喬治的英國工程師,你看到車頭那的煙囪了嗎?就那。」
「看到了。」
「這車頭那有專門把煤填入爐膛的人,煤一燃燒呢,火車就動起來了,就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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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豈不是有煤就有火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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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要工程師做什麼,全他娘的都去燒煤得了。」
「三叔公說的是。」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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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讓,有熱水別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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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笙,我告訴你,三叔公早就已經見過火車了,所以一點兒也不稀奇。」
「我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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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昌,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說。」
「那時候候我們完事以後,還特意去樹林里看火車呢,是不是三叔公?」
「什麼時候的事,我早就忘了。」
「那時候以為這洋傢伙上面裝著什麼寶貝呢,上去一瞧,全他娘的是黑炭。」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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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禹,你在那摸什麼呢?」
「這可是真皮啊,想不到我也能坐上這洋傢伙!」
「還不多虧了這筆生意賺了。」
「麻子爺,我去給你打些水來。」
「你別動啊,讓爺好好聞聞你!」
「隔壁是幹什麼,一直吵吵吵,弄得我都煩了。」
「我去看看。」
「守義,快坐下,守好咱們的東西就行,不要生出事端。」
「是。」
列車車廂穿過一片隧道以後,車廂也開始搖晃起來,郝守誠拿著桌子上精美的銀制水杯去外面找水了。
車身一晃蕩,他整個人被晃到了旁邊的包廂門上,胳膊肘重重地磕了門面一下,門竟然露出了一條小縫。
順著小縫往裡面看,郝守誠看到一個穿著灰色袍褂的中年男人正在搞小動作,旁邊的女人小聲咳嗽了幾聲,男人才意識到門開了。
隨後咣當一聲響,包廂的門便被關上了,裡面繼續發出嬉戲打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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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問一下打熱水的在哪裡?」
「在那邊,看到那個水箱了嗎?」
「看到了,行,多謝。」
在車廂的連接處,兩三個穿著厚衣服的人在那裡圍在一起小聲嘀咕著什麼,看到有人過來他們又重新各自站好。
郝守誠從水箱那裡接了一些熱水便走開了,殊不知剛剛那幾個人是混上車的扒手,這幾個扒手早就在上車之前便盯上了他們手裡的那隻箱子。
等郝守誠進了包廂,其中一個人假裝從那走過,並用手裡的白粉在門下面戳出一個小白點做記號,剩下的兩個人慢慢地往車頭那邊靠過去。
原來那兩個傢伙是想去更衣室偷一件查票員的衣服,可透過小窗發現裡面有人一直在說話,根本就沒有他們下手的機會。
那個矮個子的人突然想起來剛剛接過熱水的郝守誠,他靠在車廂的一邊思索著什麼,沒一會兒便想起了一個鬼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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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你去取些水來,不要太熱。」
「行,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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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夜車,哎。宗勝,跟你說,我婆娘可都跟我抱怨了,說我這工作一點也不好,天天不回家。」
「做咱們這一行就這樣,我那口子也這樣說的,我跟你說,你不必理會她就行了。」
「我去弄些熱水來,這洋人的玩意也就那樣,要是包廂里有個烤手的爐子,那就更好了。」
「你呀,還是去車頭老劉那取暖吧。」
「髒兮兮的,我才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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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伢子,水弄來了。」
「好,快給我,人快出來了。」
從白毛手裡接過水的三伢子喝了一口,他感覺這水濕正合適,隨後便低著頭手裡拿著水杯直往前走,果然剛一出門的湯宗勝便被撒了一身水。
三伢子趕緊幫忙用衣服擦拭著湯宗勝身上的水,白毛則用一枚杏核塞住了門縫。
湯宗勝見幾個人的穿著不像這個車廂的客人,便準備對他們詢問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