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血夜
整座大凌皇宮從未像今夜這般寂靜,然而在這一片寂靜中,漸漸響起了一陣詭異的聲響。
「砰——砰——砰——」
李瑛縮在太後身邊,豎起耳朵仔細聽,她越聽越害怕,那聲音就像是一隻巨大的怪物在靠近,每走一步都震得地動山搖。
「皇祖母,這是什麼聲音?」李瑛聲音發顫地問道。
太后皺著眉,即便看不到任何殿外的景象,卻也猜出了幾分。
「怕是宮內接應的人沒到,宮外的人等不及,在撞門了。」
李瑛嚇得從太後身邊坐直了身子:「他們真能撞進來?!」
太后搖搖頭,用枯瘦的手輕拍著李瑛的背:「哀家也不知道,但是瑛兒你放心,無論如何哀家都會替濂兒護住你的。」
太后的話給了李瑛莫大的勇氣:「太后,我也要替夫君護住你!」
兩人在仁壽宮的寢殿中依偎著說著話,與尋常人家的祖孫無異。
太后預料的不錯,華國公豢養的一萬精兵在玄武門外怎麼也等不到宮裡的線人接應,眼看約定的時辰就要過了,華國公下令:強開宮門。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伴隨了「轟隆」一聲巨響,玄武門被攻破了。
華國公振臂一呼:「殺!」
「殺!殺!殺!」一萬名精兵站在玄武門,對著整個皇城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聲。
然而奇怪的是,並沒有出現華國公預料之中的反抗,他們攻破玄武門后,竟一路十分順利地進入了皇宮內部。
華國公有些狐疑,但想到自己手上的兵力以及縝密的計劃,他按下心中不安。成敗就在今夜,他絕不能滅了自身氣焰。
浩浩湯湯的士兵停在了養心殿前的空地上。
「臣,華國公陳元勇,今夜入宮,恭請陛下傳位!」華國公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前引起了陣陣迴響。
沒有人回應。
華國公下馬,他身著盔甲,手持紅纓槍,一步步踏上通往養心殿的台階。
直到他走完了三十九級台階站在養心殿門口,他再次提高聲音說道:「陛下,您身染重疾,臣日夜擔憂,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四皇子蕭泠人品貴重,必能克承大統,還請您傳位蕭泠……」
「好一個人品貴重,好一個克承大統!」華國公的話尚未說完,一個身影從拐角處走出來,打斷了他。
月光照射在此人身上,他原本總是笑眯眯的那張圓臉,此刻正掛著一股嘲諷的笑。
「蕭淳?!」華國公大驚。
蕭淳繼續笑眯眯地說道:「見到我,國公似乎很驚訝?」
「你為何在此?」
「那國公你又為何在此?」
「老臣憂心江山社稷,夜不能寐,特來尋陛下商議傳位一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蕭淳大笑:「看看你身後的一萬兵馬,商議,虧你說得出口。」
華國公不想在蕭淳身上浪費時間:「陛下呢?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陛下就在養心殿中,國公您推開門進去就能看見了。」
華國公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今夜一切都太過順利,順利得像一場精心設計的陷阱。
就在他猶豫地將手放在養心殿的門上時,「咻——」一聲,夜空中忽然響起異動,華國公頓覺不對,他連忙轉身,只見一把利箭正直直地朝他射來!
華國公提起紅纓槍奮力一檔,那箭頭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有埋伏!!!」
就在華國公飛奔下台階並高聲喊出這三個字的同時,無數支利箭從四面八方射來,那些來不及抵禦的士兵紛紛中箭身亡,一時之間,血流成河。
「布陣!」華國公不愧是領兵打仗之人,他很快反應過來,指揮陣前的士兵將長盾豎起,陣中士兵將手盾舉到頭頂,就這般抵擋住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不知多了多久,弓箭手終於停止了攻擊,華國公折損不少士兵,但同時他也藉機摸清了敵人的數量和位置。
「國公,不愧是您,多年未上戰場,依舊寶刀未老。」方才消失不見的蕭淳再次出現,他的身後,站著幾千名御林軍。
「豎子,你早有預謀!」華國公指著蕭淳的鼻子罵道。
蕭淳不屑地冷笑一聲:「他蕭泠可以肖想皇位,我蕭淳便不可以?」
「呸!屈屈一個村婦之子,你也配?!」
蕭淳臉上原本假惺惺笑著的表情變得扭曲:「那今夜我就讓你們這些上等人嘗嘗被踩在腳下的滋味,給我殺!」
蕭淳一聲令下,他身後的御林軍朝華國公的士兵發動了猛烈的攻擊,養心殿外響徹兵戎相見的聲音。
「太后,他們打起來了嗎?」李瑛趴在門縫,聽到遠處傳來一片打打殺殺的聲音。
「大概是吧,今夜這皇宮,不知又要吞噬多少人的性命。」
「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人打起來了?」
「濂兒未回,恐怕皇帝也只能借大皇子先穩住局面了。」
李瑛暗道糟糕,這大皇子也不是什麼善茬,要是被他撿了便宜,豈不是又要重蹈上輩子的覆轍了?
養心殿前的這場鏖戰足足歷經兩個時辰,漸漸地,蕭淳因經驗不足在交戰中落了下風,御林軍的人數銳減,華國公方的戰線朝離養心殿不斷推進。
就在東方亮起一絲血色的朝霞時,蕭淳帶著僅剩的幾個御林軍被逼得退進了養心殿,然華國公勢如破竹,他一腳踹開養心殿的門,帶著士兵闖了進去。
養心殿的龍床上,朝臣們近一月未見的皇帝正躺在那裡,華國公看到后大吃一驚,皇帝竟已病成這樣了?!
只見原本尊嚴威儀的皇帝如今活脫脫成了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他口角歪斜,一邊的手腳無力地向下垂著,只有一雙眼死死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你……你個賊……子!」皇帝費力地抬起左手指著華國公。
華國公輕蔑一笑:「陛下,你都這樣了,還是省點力氣說話吧!」
「朕……要傳位……大……皇子……」皇帝怒目圓睜,恨不能將這亂臣賊子當場碎屍萬段:「來人……」
「父皇,孩兒在!」方才躲在角落的蕭淳手中捧著一道聖旨,出現在了皇帝眼前。
「父皇,您行動不便,孩兒已代為擬好了聖旨,您只需蓋上玉璽即可!」蕭淳半跪下來,將擬好的聖旨遞到皇帝眼前。
皇帝指著華國公,斷斷續續地道:「先……殺了……他。」
蕭淳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收起聖旨,站起身來,又對華國公露出了瘮人的假笑:「國公,父皇說,要我先殺了你,那我只好照辦咯。」
華國公冷笑:「就憑你?」
「就憑我。」蕭淳說著拍了拍手,養心殿外不知從哪裡一下子冒出了上千名侍衛。
華國公看著殿外被層層包圍住,臉色大變:「豎子,你故意引我進門!」
「哈哈哈,國公你沒想到吧?你真以為你這身殘軀能打得我節節敗退?告訴你吧,父皇早就料到了你會造反,他已經把這些年培養的所有精兵交給了我,今夜,不過是一場瓮中捉鱉罷了。」
華國公不住地往後退,一個不留神,摔倒在了地上。
蕭淳滿意地欣賞著華國公失意的樣子,隨後輕飄飄地吐出一個字:「殺。」
華國公帶著僅剩的精兵戰至最後一刻,直到他身中數劍,再也無力支撐,單膝跪在了鮮血橫流的養心殿。
蕭淳提起刀,回頭對著龍床上的皇帝說道:「父皇,您看好了。」
話音剛落,華國公的腦袋被一刀砍下,在殿內咕嚕嚕地滾了好幾尺遠。
皇帝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父皇。」蕭淳又拿著那份聖旨走到了皇帝身邊:「兒臣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現在您能告訴我,玉璽在哪兒了吧?」
皇帝再次睜開那雙渾濁不堪的雙眼,他張了張嘴,指著仁壽宮的方向道:「太……后……」
蕭淳微笑著說:「原來在那裡啊,怪不得兒臣怎麼也找不到。」
蕭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仔仔細細地用帕子擦乾了劍上的血跡,隨後對皇帝輕聲說道:「那就莫怪兒臣就對不住您了。」
說著,蕭淳毫不猶豫地提起劍,「刺啦」一聲,那劍穿過皇帝身上的明黃色龍袍,從他的胸口直直地插了進去。
皇帝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嘴巴一開一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那隻左手還徒然地懸在半空之中。
最後,那隻左手也失去了最後的力氣,「啪」一聲垂落在了龍床上。
蕭淳轉過身,對殿中的侍衛說道:「華國公發動宮變刺殺陛下,陛下薨逝,本王護駕來遲,只得將罪人就地正法,都聽明白了嗎?」
「屬下明白!」
蕭淳滿意地從華國公的屍體上踏過去,提著華國公的頭顱朝仁壽宮的方向而去。
此時,仁壽宮中一夜未睡的李瑛像小雞啄米一般,不停地垂下頭又驚起,太后在旁看著又心疼又好笑,勸道:「瑛兒,你就睡會兒吧。」
李瑛被太后的聲音一驚,連忙睜開眼睛道:「我沒事,我不困。」
「外邊兒的響動沒了,大概是安全了。」
「真的嗎?」李瑛一聽來了精神:「陛下平定宮變了?」
「一會兒派人出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李瑛欣喜萬分,難道這輩子真的出現了轉機?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了許嬤嬤的聲音:「太后,太后……」
李瑛打開門問道:「嬤嬤,發生什麼事了?」
許嬤嬤有些為難道:「是大皇子,他正在養心殿外。」
「他來做什麼?」
「老奴不知,大皇子一直叫老奴開宮門,老奴不敢擅自做主。」
太后在裡頭說道:「扶哀家出去。」
兩人於是將太後放在輪椅上,推至仁壽宮殿門內。
門外傳來蕭淳悲痛欲絕的聲音:「皇祖母,不好了!那華國公發動宮變,父皇他……」
「他怎麼了?!」太后在裡頭急切地追問。
「父皇他薨逝了!」
「什麼?!」太后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李瑛忙在背後給她順氣。
「是真的,皇祖母,你打開門去一看便知。」
太后抬頭與李瑛對視了一眼,李瑛拚命搖頭。
「如今叛亂未平,哀家還是暫不開殿門了。」
「皇祖母放心,兒臣已將華國公等亂臣賊子就地正法,不信您瞧,這是他的頭顱。
「哐當」一聲,一顆帶著血的人頭應聲落在了仁壽宮內,宮內頓時響起一片驚叫聲。
「啊!」李瑛猛地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皇祖母,父皇臨死之前立下遺詔,要傳位於兒臣,他臨死前還告訴兒臣,那玉璽在您這裡,兒臣是來您這兒取玉璽的。」宮外的蕭淳循循善誘。
「皇祖母,千萬不要聽信他的一面之詞!」李瑛附在太后耳邊緊張地提醒道。
太後點點頭,示意自己心中有數。
「淳兒,宮外到底發生何事,哀家不能僅聽你的一面之詞,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哦?皇祖母要怎麼個從長計議法呢?」
「哀家已經寫信給濂兒,待他回來再議也不遲。」
「笑話!父皇親口說的話,還要蕭濂回來商議?皇祖母,您這心眼可是偏到胳肢窩裡去了。」
「是你的就該是你的,不急於一時。」
太后此話說完后,宮門外一時陷入了死寂。
看來蕭淳是死了心走了。
可還沒等李瑛舒完一口氣,便看到宮門外亮起了火光。
「蕭淳,你做什麼?!」太后驚怒交加。
「既然皇祖母不肯出來,那兒臣就只能將您逼出來了。」
「蕭淳,你簡直大逆不道!」
「隨您怎麼說吧,反正這天下馬上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宮門外傳來蕭淳喪心病狂的大笑聲。
宮門四周都被人堆放了乾柴,那火勢越來越大,濃濃的煙塵隨風飄進來,所有人都被嗆得眼淚直流,太后更是不住地咳嗽,怎麼也停不下來。
「快救火!」眼看那道宮門都逐漸燒了起來,李瑛趕緊指揮眾人接水救火,許嬤嬤則帶著太后往寢殿中去,可是即便將寢殿的門窗緊閉,仍是不斷有濃煙從門縫中飄進來。
「這可怎麼辦……」李瑛接起一盆水朝宮門撲去,她擦了擦臉上的煙塵,卻發現自己的臉上早已布滿了淚痕。
難道老天註定,她和太后今日都要死在這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