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大火
眼看仁壽宮內的儲水即將消耗殆盡,可那火勢卻絲毫沒有減弱之勢,反而越燒越旺。
「轟隆——」
一聲巨響之下,仁壽宮的宮門被燒塌了。
隔著滾滾的濃煙,李瑛看到火光的另一邊,蕭淳正看著她,臉上掛著面具般的假笑,直叫她毛骨悚然。
「原來是你啊,忠親王妃。」
「蕭淳,你快住手!太后可是你的親祖母!」
「是啊,我可是她的親孫子,她為什麼不願幫我呢?」
「你這樣虛偽的人,根本不配!」
「王妃何必冥頑不靈呢,若是蕭濂回來,看到你成了一具燒焦的屍體,我可不好跟他交代。」
「我呸,我死就死,你別想拿到玉璽!」其實李瑛根本不知道玉璽在哪裡,但她就是知道,絕不能讓蕭淳拿到手。
蕭淳僅剩的一點耐心耗盡,他收起假笑,威脅道:「本王再說最後一遍,把玉璽交出來,否則整個仁壽宮就等著陪葬!」
「你做夢!」
蕭淳面色陰沉:「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本王就成全你們。」
蕭淳一揮手,冒著火的木柴被源源不斷地扔進仁壽宮中,有宮女的衣物沾染了火星子,一下子就渾身著起了火,那宮女嚇得哇哇大哭,幸好被旁邊的人眼疾手快地丟進水缸之中,這才得以死裡逃生。
可是再這麼燒下去,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的!李瑛急得在原地打轉,偏偏這時候寢殿那邊傳來許嬤嬤焦急的叫喊:「王妃,不好了!太后她暈過去了!」
李瑛臉色大變,扔下水桶就要往寢殿去,然而伴隨著又一聲「轟隆」巨響,殿中的立柱朝外倒了下來!四處都是吐著火舌的烈火,將她團團包圍住,李瑛根本寸步難移。
「咳咳咳……」刺鼻的濃煙不斷鑽進她的口鼻,李瑛一開始覺得呼吸困難,漸漸地,她的意識開始渙散,就在她昏迷倒地的前一刻,她甚至出現了幻覺。
她好像聽到漫天的大火之外,有熟悉的聲音在叫她:「瑛瑛——瑛瑛——」
她眼一閉,徹底失去了意識。
*
蕭濂一覺醒來,不但沒覺得神清氣爽,反而渾身酸軟,他頗覺奇怪,他伸手探了探身邊的位置。
沒有人。
蕭濂想起昨夜無疾而終的談話,心想,難道她氣得一夜都沒回來?蕭濂放心不下,趕緊起身披上衣物,一打開門,差點兒被外頭的艷陽刺得睜不開眼。
外頭竟然是大中午。奇怪,他很少會睡過頭,今日為何格外貪睡?
蕭濂再從屋外踱步回屋,忽然發現房中有一股異香,循著味道找過去,他在香爐里發現了六根從未見過的香。
這種種詭異之事不禁讓蕭濂疑竇叢生。
「來人。」
很快有侍衛應聲:「王爺,您總算醒了。」
蕭濂眉毛一挑:「總算?本王是睡了多久?」
蕭濂以為自己不過是從昨夜睡到了第二日的中午。
「王爺,您睡了兩天兩夜了。」
「什麼?!」蕭濂聞言大驚,他不可置信地問道:「怎會如此?你們為何不叫醒我?」
那侍衛不明所以,解釋道:「王妃說為了您能早日康復,段太醫給您開了一劑猛葯,用完後會昏睡上幾日,叫我們無須擔心,更不要打攪。」
「一派胡言!王妃她人呢?」
那侍衛更加莫名其妙了:「王妃跟著侍衛長他們一起回京接人了呀,她說是您親口答應的。」
蕭濂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夫人她又逃了?
「王妃走了多久?」
「前日一早走的。」
「備馬!」
「王爺……」
「快去!!!」
蕭濂孤身上路,一路日以繼夜,跑死了不知道多少匹馬,終於在李瑛走後的第六日來到了京郊的南城門外。
誰知就在他要進城前,幾十個黑衣蒙面人忽然從天而降,將蕭濂層層包圍住。
「誰派你們來的?」蕭濂握緊手中的長劍,厲聲問道。
那些人二話不說,舉起大刀就朝蕭濂劈頭蓋臉地砍下來,蕭濂雖然武藝高強,可奈何連日奔波體力透支,加之以一敵十,漸漸地,蕭濂落入了下風。
「刺啦——」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朝蕭濂砍下,蕭濂一個閃身,那大刀劃過了他的衣袖,將他的外衣砍下了一大片。
那大刀差一點就傷到了他。
可蕭濂還未緩過神,眨眼間又一把大刀從他頭頂劈下來,眼看他來不及躲閃,那刀就要砍在他的肩頭!電光火石之間,一把劍橫空飛了過來,將那大刀擊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晃鐺」聲。
「誰?!」黑衣人們轉過頭,發現他們的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隊士兵。
「蕭將軍你們也敢行刺?誰給你們的膽子?」一個身穿鎧甲,與蕭濂年紀相仿的孔武男子大聲喝到。
黑衣人們正想一齊殺了這幫人,卻聽見綿延不斷的行軍聲從後面傳來。
「本將軍帶了五千的士兵,不怕死的,儘管來。」那鎧甲男子得意地朝黑衣人勾勾手指。
黑衣人們面面相覷,十分識相地溜了。
蕭濂躺在地上,看到那鎧甲男子朝他走近,他費力地直起身子,隨後一愣。
「章駿?」
真是無巧不成書,蕭濂竟在這裡遇到了奉命從邊疆回京支援的五千名士兵,領頭的正是當年與自己一同在邊疆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章駿。
一開始章駿差點沒認出蕭濂,他遠遠地看見一群黑衣人圍攻一個男子,那男子外衣上沾滿爛泥,還破了許多口子,鬍子長得都快趕上頭髮了,章駿還以為是哪裡來的流浪漢。
結果那男子一出手,他就認出來了,這竟是蕭濂!
「老蕭?你怎麼變成這樣了?」章駿扯起蕭濂那破爛不堪的外衣,像看猴子似的圍著蕭濂走了一圈,差點沒笑出聲來。
蕭濂一掌拍掉章駿的手:「別鬧,沒心情。」
「什麼情況?」
「我家夫人跑了。」
「啊?」章駿愣了一瞬,隨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蕭,你可真行!」
要不是他心中牽挂李瑛,他還真想當場跟章駿比劃幾下,保准像從前一樣,打得他一句話都不敢多嘴。
蕭濂正色問道:「你怎麼帶了這麼多兵?是誰傳令讓你們回來的?」
「我們收到了陛下的聖旨,說是京中恐有異變,叫我們即刻回京,不得耽擱。」
蕭濂沉思,他心急火燎,沒做完全準備便孤身一人進京,確實大意了。
「事不宜遲,我們一道進京。」
「好。」
於是蕭濂跟著五千人人馬,浩浩蕩蕩地進了京城。
快到長寧街的分岔路口時,蕭濂勒馬,讓章駿先行去探查情況,隨後一個轉彎,往李府坐落的位置疾馳而去。
然而李府、侯府,忠親王府都被他翻了個底朝天,可哪裡有李瑛的蹤跡?蕭濂愈發不安,她到底去了哪裡?
就在蕭濂像只無頭蒼蠅般在長寧街附近來回搜尋時,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段彥林。是啊,自己一遇到與她有關的事總是方寸大亂,連最基本的道理都忘了!
蕭濂很快找到了段林彥家中,出乎他意料的是,段彥林、曹文嫻都在,除了李瑛。
「王妃要我帶她悄悄入宮,隨後我便先行出宮了,我出宮后沒多久,玄武門那邊就有了異動,我們想進宮救王妃,可那宮門外被一群士兵嚴加把手著,我們根本不得靠近!」段彥林見著蕭濂,趕忙將李瑛的動向和盤托出。
這可真是喜憂參半,喜的是他至少知道她在哪裡,憂的是宮中恐怕出了大事,她與太后皆在裡面,若真的發生什麼意外,他該如何是好?
蕭濂心中警鈴大作,他一路往玄武門狂奔,內心各種情緒翻湧,悔恨、內疚、自責……他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若不是因為他一時置氣,不肯體諒她的想法,她怎會冒著生命危險獨自回京,更不會遭遇這般危險境遇。
他錯了,錯得徹底!
蕭濂趕到玄武門的時候,那裡已經打成了一片,守門的士兵十分眼生,一看就不是御林軍。
此時蕭濂卻無心去分辨到底是哪股勢力在作祟,他只想找到李瑛。
「章駿!分五百精兵給我!」蕭濂一邊擊退想要襲擊他的敵人,一邊朝章駿大喊。
「天字營聽令!跟著蕭將軍走!」
「是!」
蕭濂領著五百精兵奮力衝出重圍,好不容易進入皇城,他忽然遠遠地看見皇宮西北方向有滾滾濃煙直入雲霄。
不好,那是仁壽宮的方向!
「跟我來!」蕭濂雙腿一夾馬腹,用最快的速度朝仁壽宮前進。
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蕭濂在心中不住默念祈禱。他從不信鬼神,但此時此刻,他真心祈求神佛能保佑她們二人平安。
一群人趕到仁壽宮的時候,蕭濂親眼看著站在宮外的蕭淳將一塊燃著火的木塊丟進去。
「蕭淳!你做什麼!」蕭濂頓時青筋暴起,朝蕭淳怒喝道。
蕭淳正沉浸在貓捉老鼠的遊戲中不可自拔,加之仁壽宮的火燒得許多橫樑立柱都倒塌了,發出了很大的聲響,因此他壓根沒聽到蕭濂來的動靜。
等他看到蕭濂滿臉殺意地靠近的時候,蕭淳一時不敢相信。
「蕭……蕭濂?你,你怎麼來了?」
「我為何不能來?」
「你不應該……」蕭淳面露不解之色。
蕭濂瞬間就明白了:「原來城外的那幾個黑衣人,是你安排的。」
蕭淳看著蕭濂身後的五百精兵,不以為意:「算你運氣好,哪裡搬來的救兵?」
「這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今日是你的死期。」蕭濂說著,將手中的劍對準了蕭淳。
蕭淳往後退去,與天字營人數不相上下的御林軍站在了蕭濂的對面。
「不想死的,放下武器。」蕭濂冷聲警告。
「殺了他,待本王登基后,通通有賞!」蕭淳高聲喊道。
「登基?做你的春秋大夢!」蕭濂一聲令下,雙方士兵開始了混戰。
蕭濂並不戀戰,他的第一要務是救人,然而那些叛賊圍攻著他,不給他分身的機會。
「瑛瑛!皇祖母!」蕭濂一邊抵擋著進攻,一邊遠遠地對著宮牆內大聲呼喊,可是無論他怎麼叫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就在雙方陷入焦灼時,章駿終於帶著剩餘的人馬趕來了!
「章駿!攔住他們!」蕭濂眼中遍布血絲,他已經殺得麻木了。
好在章駿一來,局勢就發生了徹底的逆轉。然而蕭濂卻無心慶幸,他這一生從未像此刻這般慌亂,他手中提著劍,瘋魔了一般在逐漸潰不成軍的叛賊中殺出一條血路。
當他拖著精疲力盡的身體站在已然倒塌的仁壽宮門前時,他渾身滿是血污,如同一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怪物。
祖母,瑛瑛,我來救你們了。
就在蕭濂要頂著大火衝進去時,蕭淳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像個狗皮膏藥似的死死擋住蕭濂的去路。
「讓開。」蕭濂的長劍上汨汨地流著鮮血。
「蕭濂,你到底哪來那麼多救兵?!」死到臨頭了,蕭淳仍然不肯接受事實。
「是你的好父皇為你準備的。」蕭濂嘴角噙著血,嘲笑道。
蕭淳的圓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不可能,不可能!父皇將他手上的兵力全權交給了我,怎還會有救兵?一定是你!你狼子野心,與蕭泠一樣,想要篡位謀反!」
蕭濂根本懶得理蕭淳這個又蠢又壞的:「你繼續自欺欺人吧,別擋著我的路。」
說完他一把推開了蕭淳,此刻的蕭淳像個斷了線的木偶,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被蕭淳這麼一打岔,蕭濂的腦子倒也冷靜下來,他不能貿然從火堆里闖進去,這樣只會得不償失。
蕭濂朝身後已然取得了勝利的大軍下令:「趕快救火!」
他則將外衣打濕蓋在了身上,他圍著仁壽宮快速地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個火勢較小的地方,仁壽宮的宮牆不是很高,蕭濂踩在另一人的肩上,翻進了牆內。
剛一落地,蕭濂就被裡面刺鼻的濃煙嗆得直咳嗽,待他的眼睛看清了宮內的景象,他的心不住地往下沉。
到處都是從頂上砸下來的橫樑,倒下的立柱,還有蕭淳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丟進來的木塊,整座仁壽宮被燒得面目全非,他甚至看見了好幾具被燒焦的屍體。
蕭濂越看越心驚,他不停地喊著:「瑛瑛,祖母!你們在哪!」
就在蕭濂毫無頭緒地四處尋找時,他忽然感覺到腳踝被什麼牽扯住。
蕭濂低下頭,看見了那隻拉著他外衣的手。
他驚喜地睜大眼睛,顫抖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人翻轉過來。
雖然她渾身被煙熏得烏漆嘛黑,可是蕭濂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瑛瑛,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