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清算
李瑛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意識回來后,那種讓人痛不欲生的窒息感有所減輕,恍惚間,她似乎呼吸到了一絲新鮮空氣。
她很想睜開眼睛,可是她做不到,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就在她無比絕望的時候,她又聽到了那道聲音。
「瑛瑛——祖母——你們在哪裡——」
直到蕭濂喊道第三遍,李瑛才確認自己沒有在聽錯。
他終於來救她了!
她忽然很想哭。
可是她的嗓子被煙熏得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李瑛心急如焚,她回應不了他,萬一他找不到她怎麼辦?萬一他以為她已經被燒死了怎麼辦……
好在蕭濂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直到那聲音近得就在她的頭頂,他的腳步停留在她的身邊時,李瑛用殘存的所有的意念,朝他所在的方向一點點伸出了手。
他停下來了,李瑛激動地想要尖叫,她感受到蕭濂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將她翻過身。
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很醜,丑到蕭濂都不一定能認出她來,可是蕭濂很快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瑛瑛,我來救你了!」
在蕭濂熟悉的懷抱中,李瑛眼角的淚止控制不住地向下流,在她被熏得黝黑的臉上劃過一道淚痕。
「瑛瑛,你還好嗎?」蕭濂將李瑛抱在懷中焦急地詢問,懷中的人在哭,可是她死死地閉著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癱軟著。
「別怕,我現在就送你去醫治。」蕭濂急忙要將李瑛抱離這裡。
不行!不能走!太后還在裡面!李瑛的內心在咆哮!
就在緊要關頭,李瑛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她看著太后寢殿的方向,舉起手朝那裡指了指,隨後力氣耗盡,眼一閉,在蕭濂懷中一動不動。
「太后在那裡對不對?我知道了,你放心。」蕭濂抱著李瑛,走出了已經燒成灰燼的仁壽宮,他將李瑛安置后一刻也不耽擱地再次朝里走去。
這場火終於被撲滅了,可惜太晚了,太后的寢殿已被燒得看不出原樣,蕭濂帶著一小隊人馬,在廢墟之中搜尋。
「王爺!這裡有人!」
蕭濂立刻趕了過去,他一眼認出這是太后寢殿中那面一人高的鏡子,而那鏡子底下,竟然藏了人!
待那面沉重無比的鏡子被移開時,蕭濂先是看到了許嬤嬤,隨後看到了許嬤嬤身下的太后。
「祖母!嬤嬤!」蕭濂連聲叫喚。
可許嬤嬤一點兒反應也沒有,蕭濂伸手探去,許嬤嬤早已沒了氣息,再一探,她的身子早已涼透了……
饒是蕭濂鐵血男兒,此刻他的雙眼也溢滿了淚水,他深吸一口氣,渾身發抖著再去探太后的鼻息,卻意外地發現太后竟然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
「祖母!」蕭濂的聲音都在顫抖,差一點兒他就真的成了孤兒了。
許嬤嬤的遺體被完完整整地抬了出來,蕭濂則將李瑛和太後送到太醫那裡醫治。
等到仁壽宮倖存的宮人都被救出來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
蕭濂拖著精疲力盡的身子,癱坐在了太醫院李瑛的床邊,另一邊的床上則躺著太后。
「王爺,老臣看您也急需診治啊!」王太醫剛替太后把完脈,看著渾身是傷的蕭濂,擔憂不已。
蕭濂擺擺手:「不用,我這點小傷無礙,先給他們救治。」
王太醫看著外頭滿屋子的燒傷病人,搖頭嘆氣:「作孽啊……」
蕭濂揉了揉眉心,他也想停下來休息,可是不行,有太多的事等著他去處理,一樁樁一件件,他都要掰著手指頭跟那些人算清楚。
蕭濂最後捏了捏服了葯仍在昏睡中的李瑛的手,彷彿從中汲取了無盡的力量,他再次起身,步伐堅定地朝養心殿走去。
*
養心殿中的血跡被宮人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可仍舊擦不幹凈,整個大殿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蕭濂踏進養心殿,看著龍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明黃色的龍袍被胸口的血跡染紅了一大片,身體僵硬,了無生氣,只有那雙渾濁不堪的雙眼還不死心地睜著。
蕭濂抬起頭,蓋上了他那死不瞑目的雙眼,心中萬千情緒翻湧。
他死了,就這麼死了,蕭濂心中有太多的疑問,他甚至一個都來不及問出口,這個人就死了。
比如他堂堂帝王,想要誰得不到,為什麼要對自己的親弟媳下手?比如這些年,他對自己的好到底是真的,還是錯把自己當成了他的親兒子?比如他,可曾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有一絲後悔和歉意?
可是所有的這些疑問,都隨著眼前這個人的薨逝,再也聽不到答案了。
罷了,蕭濂眼一閉,有些事,就讓它隨風飄散吧。
蕭濂再次睜開眼,清冷的雙眸中已看不出一點情緒,他冷聲道:「將蕭淳押上來!」
「放開我!放開我!我可是真龍天子!」蕭淳被押解進殿時,口中不斷地喊叫著。
蕭濂並未理會他的胡言亂語,他指著龍床上的人,問道:「蕭淳,是你殺了陛下?」
蕭淳看著仍然躺在龍床上的人,竟被嚇得不住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是華國公幹的,我替父皇殺了華國公!」
「是么?」蕭濂呷了口茶道:「可是陛下身上的傷是明顯的劍傷,眾所周知,華國公的武器是紅纓槍。」
蕭淳臉色一變,他千算萬算,怎麼都算不到蕭濂會這麼快趕回來,以至於如今漏洞百出,百口莫辯。
慌亂中,蕭淳口不擇言道:「那就是華國公的手下乾的!我是父皇的親兒子,父皇親口說要將皇位傳給我的,我怎會殺他?蕭濂你個逆賊!你怎敢如此對未來大凌的天子!」
蕭淳拚命想要掙脫身上的桎梏,可押解他的侍衛將他制服地死死的。
「蕭淳,你是不是以為華國公被你殺了,死無對證了,你就可以什麼髒水都往他身上潑?」蕭濂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來人,將證人帶上來。」
不多時,三名方才在仁壽宮外負隅頑抗的御林軍灰頭土臉地被押了進來。
蕭淳看到這三人正是跟著他血洗養心殿的人,那張圓臉上的假笑早已沒了蹤跡。
「說吧,陛下是誰殺的?」
「臣不知!」這三人倒也有點血性,不願意出賣主人。
蕭濂悠哉地擦拭了手中的寶劍,道:「你們是想要以謀逆罪被誅九族,還是想要戴罪立功,免於死罪,想清楚了再來回答本王的問題。」
「蕭濂!你跟我玩陰的?!」蕭淳朝蕭濂齜牙咧嘴,恨不能衝上來撕了他。
可惜他根本動彈不得,蕭淳眼睜睜地看著其中一個御林軍神色閃躲地看了一眼自己,隨後說道:「臣……臣有話說。」
「你給我住口!」蕭淳在旁怒吼。
「把他的嘴給我堵上。」蕭濂命令道,蕭淳很快只能發出「唔唔唔」的反抗聲。
「你說。」蕭濂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那名御林軍。
「臣親眼看見,陛下答應大皇子,若他殺了造反的華國公便將皇位傳給他。華國公中了大皇子的計,兵力銳減,抵擋不過,被大皇子一劍砍了腦袋。」
「繼續說。」
「大皇子殺了華國公之後,便向陛下詢問玉璽在哪,因那份傳位的詔書上只差玉璽蓋印了,陛下告訴大皇子玉璽在太后那,我們都以為事情道這裡就該結束了,誰知……」
「蕭淳一劍殺了陛下,然後逼太后交出玉璽,太后不肯,蕭淳便防火燒仁壽宮?」蕭濂早就猜到了,蕭淳這個蠢貨,過河拆橋,狼子野心。
「王爺猜得不錯。」
「你做得很好,此人全家流放四千里,其餘兩個,誅九族。」蕭濂乾脆利落地下了命令,另外兩名御林軍壓根就沒反應過來,來求饒的話都來不及說便被拖了下去。
「蕭淳,你真是蠢得可笑至極。」蕭濂俯下身,看著怒目圓睜的蕭淳,語氣中儘是嘲諷:「你以為陛下真的願意把皇位傳給你?你應該也猜到了吧,你只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想用你牽制住華國公,然後再將你一腳踹開。否則那邊疆來的五千名兵力怎會來的如此湊巧呢?可惜啊,千算萬算,他怎麼也沒算到,為了權力,一個人可以連人性都不要。弒父奪位,蕭淳,你可真是蕭成平的好兒子。還大凌天子,你蠢得我甚至都有些同情你了。」
蕭濂的手捏著蕭淳的下巴,蕭淳痛得「唔唔」直叫。
「就是你這個又蠢又壞的,差點害死太后和我的王妃,本王真想讓你也嘗嘗人頭落地的滋味。不過,看在你也是皇祖母親孫子的份上,還是等她醒來親自發落你吧。」蕭濂鬆開手道:「來人,將罪犯蕭淳關押至天牢。」
「唔唔唔——」蕭淳被拉了下去,一路發出強烈的抗議聲,然而沒有一個人理他。
他親手將自己送上了絕路。
處理完蕭淳,接下來就是蕭泠了。
早在蕭濂得知宮中有異變時,他就吩咐章駿遣了一隊人馬緊緊看住四皇子府,進宮后又派人包圍住了榮貴妃所在的長春宮,將這兩人死死盯住。
此時,四皇子府尚沒有消息傳來,榮貴妃卻已經不請自來了。
從昨夜開始,宮中的各種動靜榮貴妃不是沒聽到,可父親早就叮囑她,這一夜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能出宮,她只好在宮中來回踱步,翹首等待,誰知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好不容易宮外的守衛撤了,榮貴妃一路過來,看著被燒成灰燼的仁壽宮,還有養心殿外血紅的地磚,她的心噗通直跳,只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直到她步入養心殿,看到龍床上血已流幹了的皇帝,徹底慌了神。
「陛下!陛下!」榮貴妃一把撲倒在皇帝身邊:「陛下您怎麼了,您醒醒啊!」
「別叫了,陛下他昨夜薨逝了。」蕭濂在旁出聲說道。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陛下只是生病了!」榮貴妃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父親親口答應她的,不會傷害皇帝一分一毫的。
「不是華國公幹的,是蕭淳。」
「什麼?!蕭淳?他怎麼敢?」榮貴妃聲音尖利,可卻再也吵不醒龍床上的人了。
「為了皇位,他什麼事做不出來?」
「我父親呢?!」榮貴妃忽然想起,哪裡都沒見到父親的身影。
「華國公也死於蕭淳劍下,他的頭顱被蕭淳拋進了仁壽宮,被大火焚燒殆盡,恕我們找不到華國公的頭骨。」
「你在說什麼?」榮貴妃怎麼也不肯相信,蕭濂只好叫人將華國公除頭顱以外的遺體抬上來。
榮貴妃看著滿身都是劍孔的屍體,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她的雙手緩緩地抱著頭,隨後不住地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她的父親可是華國公,他怎麼會死呢?
「貴妃若是還不相信,可去天牢與蕭淳對峙。」
榮貴妃懷著最後一點希望踉蹌著站起身來,步伐凌亂地朝外頭走去,她嘴裡不住地重複三個字:「不可能,不可能……」
榮貴妃走得太急,連腳上的鞋履丟了都不知道,一路披頭散髮地朝天牢走去。
一夜之間,她的父親死了,丈夫也死了,她的兒子此生與皇位無緣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吶!
她一定要去問個明白!
蕭濂眯著眼看著榮貴妃凌亂的背影,只說了一句:「看好她,只要不傷到別人,做什麼都行。」
身邊的人心領神會,轉身退下了。
沒過多久便傳來榮貴妃在天牢中與大皇子發生爭執,榮貴妃想用簪子刺死大皇子未遂,回到長春宮後於一丈白綾上自縊而亡的事。
蕭濂點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榮貴妃選擇用這種方式結束聲明,蕭濂一點也不意外。她這短暫而又光鮮的一生,倒是隱隱印證了皇帝賜她的封號——「榮」。
如今,皇帝、華國公、榮貴妃皆死,若是蕭泠得到了消息,以他的瘋性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這是蕭濂最擔心的。
眼下四皇子府那邊仍舊沒有消息,難道他真的沉得住氣?蕭濂不禁覺得奇怪,這似乎不像是蕭泠的作風。
怕什麼來什麼,蕭濂正想著,就有侍衛急匆匆來報:「王爺,不好了!」
「出了何事?」
「我們按您的吩咐,一直在四皇子府外死守,沒見任何人出去。可到了夜裡,我們發現四皇子的卧房連燭火都未曾亮起,心中不安便潛入府中搜查,誰知將四皇子府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見著人影。
四皇子他,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