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仲見露央沙的消失
「我出門了。」
嵐斗對家裡說了一聲,便提著文包上了自己的奧迪q7,昨天完成的重大突破使他興緻勃勃,在正式審判過後,其便能使他作為警方特別顧問的威望進一步高漲。
他隔著車窗凝視著和他打招呼的、應該只有四五十歲卻盡顯老態的鄰居兼同事茅野教授,為了提振被漫長會議拖累的身體,茅野教授似乎從短暫的睡眠時間裡再擠出了一點進行晨跑。
好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會更換的灰色裝扮,背包里或許裝著午餐晚餐吃的飯糰,偶爾開著鈴木麵包車帶著妻子孩子去一趟鄉下,頭髮已經完全凋零成了地中海的形貌。
這在嵐鬥眼中晦暗的光景,彷彿映照出了讓人不適的絕望未來。
他勉強拉扯嘴角擠出笑容點點頭,不等進行進一步的交流,便迫不及待地一腳踩下了油門,一直到來到大學蘭越樓的停車場才舒了一口氣停下。
一路上「早上好,教授!」般的鞠躬問安聲不絕於耳,這可是他來到黑星前享受不到的尊敬,他的臉上也漸漸重新掛起笑容,點頭一一溫和回應。
不過令他有些困惑的是,教室中仲見露央沙和五百川沐子都不在,平常她們都來的很早坐在座位上輕聲交談,沐子還會羞赧地笑著向他問好。
「缺勤嗎?」
他感到不可思議地嘟噥著,看了眼手錶,將臂下夾著的資料放在講台上,掏出口袋裡的電話翻了翻,沒有信息,也沒有郵件,無論是露央沙還是沐子的頭像都一片灰暗。
「早啊,嵐斗教授。」
嵐斗轉頭看見的是真琦直人,茫然地點點頭,溫顧一下備課的同時將手機正放在書本旁,彷彿在期待些什麼。
然而直到人差不多來齊上課之時,熟悉的地方依然只存在於空氣的透明,這讓他每當不知覺目光掃過去時,都感到一陣心靈的空落。
即便他孜孜不倦的授課似乎有了成效,課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他依然整堂課間都悶悶不樂,再找不到往日困頓中的激情。
「非常精彩,嵐斗教授!」
學生們在下課時齊齊起立、鼓起熱烈的掌聲使得嵐斗大吃一驚,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片場」,抬了抬眼才注意到,教學主任不知何時在最後一排出現,竟然也微笑著在鼓掌之列。
他真是弄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了。
學生們崇拜地將要離去的他團團圍住,「嵐斗教授,抓住尾花武的真的是您嗎?啊!簡直不敢相信!」
各種問題和感嘆聲嘈雜地響在一起,「聽說這已經不是您抓住的第一個犯人了?您之前就解決了很多迷案,網上有很多警察的視頻,說您可以看到犯人。」
直人此刻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抱臂在一旁用前輩的語氣不屑指點道:「那是側寫,一門科學。」
「是的,一門科學。」嵐斗贊同地笑道,逐漸意識到了異常的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是被淹沒在各種各樣的誇讚聲總,他還是沒能維持住想要豎立的高深莫測的形象,而是情不自禁地便講述起自己在兵庫、長野、愛知、大阪各地穿梭的故事,以及經歷過的差點和兇手面對面的幾次險境。
雖然大部分細節都是編造,最近的一次也起碼有幾百米遠,身邊還少說有兩個如熊般的刑警,但他依然將當時的害怕描述得繪聲繪色,把這些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學生給哄得聽入了迷。
眼前門庭若市的景象,雖然遲到,總算和他來黑星時就有的期待對上,沒有辜負他的履歷和才能。
他瞥了眼手機,儘管依舊沒有露央沙和沐子的消息,但他的名字已經超過尾花武以及小栗旬主演的電視劇佔據了熱搜的第一名。
但隨著話語如豆子般往外倒,他又逐漸地感到有些無聊和惶恐,覺得這樣的一切來得過於輕易如同泡沫。
而且沒有她們的見證,這真的是他們師生的共同努力嗎?如果露央沙申明都是她的方案的話..........
嵐斗心情中滿溢到極致的激浪逐漸跌落為潮歇時的海水,他有些不耐地撥開人群,對照著聯繫簿撥響了露央沙的電話,遺憾的是,無人接聽。
他又轉而去撥打沐子的,這個更加決絕和奇妙,竟然是空號。
但也是由於這個訊息,他心底一種一直被他埋沒的可怕念頭再難壓抑地湧現出來,他知道他盲目地輕視了人類的感情,如果不找到他的兩個學生,不僅這不自然擁有的一切也許真會隨日光消逝,而且他將會背上的是罪孽的餘生。
現場就在這件教室,犯人呢?他也許該對自己進行側寫...........
只是難道說自己有自己都不曾知曉的陰暗一面?究竟是命運的哪一個節點將這一切造就?
紙飛機倒竄回去,窗外的天色不斷變幻。以往難以理解的神秘黑影化為了自己,在一切彷彿凝為琥珀的記憶瞬間之中,他作為第三人再度看見了落淚的露央沙,以及悲哀地凝視著黑影的沐子。
他來回地翻看,直到精疲力竭。
但他依然找不到露央沙落淚、亦或是沐子流露出如此悲哀神情的理由,就像是使用了側寫,即便照出了外在之物,他依舊了解不到她們的內心一樣。
他也從未想要去了解,但這其中一定藏有什麼不為他所知的細節。
嵐斗猶豫了一會,第三人的自己逐漸向那神秘黑影走去,而在融合的一瞬間,側寫彷彿變得完整,也變得更加詭異,如同圖影上添了光彩,多了許多未知之物。
這一幕,即便仍停在當前的這一幕,那臉頰上的眼淚是如此鮮活地彷彿要墜下,既有了過去,又有了未來。
於是嵐斗終於感受到了沐子所說的感情,那是看不見邊際的黑色礁石,那是犯人讓人窒息的冷漠。
他劇烈地喘息著從這種可怕的狀態中擺脫出來。
「找到露央沙么?」
真琦直人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即道:「我會幫忙的,雖然她是如此高傲的、令人討厭的女人,但我也覺得她不在課上缺了點什麼,更何況要是實踐課上她不在,我可是沒了對手。」
嵐斗複雜地瞥了一眼自信爆棚的直人。
直人做出沉思者的姿態,問道:「您知道她消失的原因嗎?」
牆壁上掛鐘的分針從十二點往一點的方向擺了一下。
「哦,最終還是用了她對尾花武的謀殺證明方案么?」直人嘲笑般地笑道:「就這?真是多愁善感啊,不會真的有人認為尾花武不是殺人兇手吧,對殺人兇手使用什麼方法都不為過吧。」
「教授您做的沒有錯,難道要為了她所謂的一點小情緒讓步,讓兇手逍遙法外?世事哪有那麼完美無瑕,讓她聽聽千萬人在網上的呼聲,她便會清醒一些了。」
嵐斗感覺直人的想法和自己不謀而合,心裡好受了許多。
分針再度擺動。
「不管怎麼說,我們時間都不多了,以那傢伙的能耐,給她足夠的時間,她恐怕真的能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們開始探知露央沙的行蹤。
「據門崗處的登記,接走露央沙的黑色轎車是十一點半到來,十一點五十五分離去。」
「而昨天報導尾花武一事的新聞是在七點半,也不排除露央沙在七點二十一分警方做出公告前便知道,但可能性不大。」
「也就是說她至少在十一點五十五分和七點半之間沒有異常地進行日常活動,只要我們了解到平時七點至七點半露央沙在什麼地方,就很有利於我們判斷出她進一步的動向。」
嵐斗感覺此時自己的大腦一片混亂,因此直人有著清晰的思路是一件幸事,
不知道真琦直人給誰打了幾個電話,便轉過頭來說道:「露央沙晚上一直呆在家裡,千代田區永田區町1丁目。」,直人嘆了口氣,「雖然不想這麼說,但真是華麗的地址啊,恐怕這是帝都最安全的地方了吧。」
他思索了一會,「不過既然是這樣的話,她也只有自己離開的可能,她這傢伙即使會開車第一時間也不會想到開車的吧,那麼便是地鐵,途徑的有有樂町線、半藏門線、南北線,要是我的話可能會去澀谷,不過是她的話.......」
「嗯?」
「嵐斗老師,你確定?」直人點點頭道:「如果是仲見警視總監經常提起的話,那可信度應該很高了,南北線上的魚淵神社。」
嵐斗看著腕上的指針,感覺時間過得越來越快了,簡直就像是在戲耍他一般飛速轉動一樣,但相比之下,汽車的速度是如此之慢,它被限定在路牌上的數字之下,如同追逐著落日的蝸牛。
他知道自己的感覺沒有錯,因為即便是這點流動,很快也徹底凝滯了,直人吃驚地從車窗探頭出去,只見奧迪竟然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被嵌在了車海中央,只能眼睜睜地見著天光從盛亮轉暗。
嚴格的思想觀念使得他們很少做出棄車步行的改變,但他們現在已經有些後悔了,等到天色已經暗至不見一點光亮的時候,車海的重新流動帶來的不是釋懷,而是給心裡蒙上了一層更加絕望的火山灰。
即便嵐斗陡然踩下油門不顧一切地一次又一次提速,但之前彷彿依稀能夠看到的樹海已經變得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