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四象升厄陣
「你是說,四具木棺,活人為陣,出棺則精血化盡?」
「正是。」鳳沉璧答道:「先生可知此陣?」
洛渠楚沒有馬上回答,然而白筱與鳳沉璧幾乎同時呼吸一滯,感覺到自己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掐住了脖子——顯然儘管洛渠楚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他的情緒卻在一瞬間產生了起伏。
「小……小荷花?」白筱不由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怎麼了?」
洛渠楚收了心神,緩緩開口道:「我只是沒想到,有些吃驚……我記得,這是鬼神宗魔祖曉生河創造的陣法。」
鳳沉璧聞言一驚:「先生是說此乃鬼神宗的陣法?」
洛渠楚點頭,繼續道:「據你的描述,我若沒有記錯,此陣名為四象升厄。曉生河收盡魔族功法,完善了心法元厄魔血以後,他卻沒有修鍊,而是將這一心法用在了陣法上,其中,四象升厄是他最得意的陣法,你們發現了四相棺的話,中心應當還有一百零八名四象活祭才對。」
「這些活祭的靈識除了痛感都會被剝奪,越是痛苦,能引出的煞氣就越多。並且活祭的痛苦不是單一的,當中的一百零八人是消耗品,他們的痛苦倍增傳遞后再倍增,積累的痛苦最終施加於四相棺內之人,如此一來,四人蘊含的煞氣足以匹敵數萬人。」
「這陣法可能破鳳凰城封印?」
洛渠楚思索道:「我只是有耳聞,四象朝中以納周天,活祭身負魔血以命聚煞,至於風息氏……」
洛渠楚一頓,猛地向鳳沉璧詢問道:「少城主,你可是說這四人,二十四年前去鳳凰城的?」
「正是。」鳳沉璧見洛渠楚面有異色,連忙問道:「先生想到了什麼?」
「是了。」洛渠楚恍然大悟,喃喃地說道:「原來是這回事。」
「小荷花?我聽不懂了!」被無視很久的白筱忽然作聲,「你說清楚!」
洛渠楚慢慢地看向了她,淡淡地問道:「你可記得,風息氏的靈血傳承?」
「當然記得,第一代兵神的靈血,傳承於後世風息氏兵神的血脈中,怎麼了?」白筱不解地回答道。
「少城主,我若沒猜錯,那一日那四人離開鳳凰城時,風息穀就已經遭劫。」洛渠楚沉聲解釋道:「如果風息氏只剩這四人,那兵神的靈血就自然轉移到他們其中一個人的身上。」
「兵神的靈血是風息鍛造令之匙,風息鍛造令鍛天下一切可鍛之兵,而神兵天雀翎封印,也可算作一種兵器。」洛渠楚說到這裡,又是一陣沉吟:「不論兵神的靈血在哪具棺中,風息鍛造令都能被啟用。」
「先生是說,風息鍛造令早就破壞了天雀翎之印?」鳳沉璧大吃一驚,他不敢相信,封印魔雀的天雀翎之印,竟然在二十四年前就已經損毀!
「不錯,但還有一道鳳凰城的封印,是萬人的陽氣將魔雀困在鳳闕崖下。」洛渠楚繼續說道:「這就是四象升厄陣的作用,四象升厄聚攏的煞氣經過十幾年積累,終於讓魔雀能夠抵抗住龐大的陽氣,最終在五年前,打破了第二道封印。」
「這麼說……」鳳沉璧語氣沉重:「是鬼神宗幫助了天雀靈嗎?」
洛渠楚沒有立刻回答他,就在這時,白筱忽然將頭轉向洛渠楚,極少見地認真說道:「不對!方才起你的表現就有點奇怪,你還有什麼瞞著我?」
被白筱逼問,洛渠楚這才將目光移開,低聲道:「曉生河的陣法,只有曉生河會。」
「這怎麼可能!」白筱雖然察覺到洛渠楚有事未說,但她沒想到聽到的是這樣的消息,曉生河在靈魔大戰中早就死在劍王的劍下!更何況,且不論他是否真的死裡逃生,就算他還在世,他的年齡該有多大!
鳳沉璧聽聞「曉生河」這個名字,驚訝程度也不低於驚呼出聲的白筱。
曉生河是鬼神宗第五代魔祖,據說,他吸納其他魔族宗派的修鍊法門,將鬼神宗的修鍊心法元厄魔血完善,將魔族利用煞氣的體質發揮到極致。而一千多年前那場造成了靈魔人三族血流成河的靈魔大戰中,劍王一人屠上歡欲神殿,據說,鬼神宗頭目都他被除盡了,可謂是最大的幕後推手的曉生河也死在劍王的劍下。
「劍王從未說過,他殺了曉生河。」洛渠楚心有定論,神色凝重:「我知道自上古末后,靈族與魔族就幾乎沒有壽過六百,就算神狸族多壽也不過千歲。但一千多年前的靈魔大戰時,曉生河就近千歲,顯然是道法有大成者,以他的修為,再多活個一千餘歲,也不無可能。」
鳳沉璧聞言,呆了半晌,道:「依先生所言,曉生河這樣的人物,為何救出天雀靈就銷聲匿跡了?」
「魔雀已經不是一個兵器,它現在是邪靈。」洛渠楚思索片刻說道:「或許是因為,魔雀已經不為他所控,想要得到魔雀的力量,他還需要些時間。」
說罷,洛渠楚忽然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還需要些時間。」接著,他的臉上漸漸浮起了一絲迷茫,好像被什麼觸動了一樣,感慨道:「我還是不懂。」
「小荷花?」
白筱輕聲的呼喚讓洛渠楚回神。他看了看仰著頭的白毛生靈,白筱的兩隻眼睛緊緊地盯在他的身上,透著幾分迷惑,不易察覺的青色,在她的左眼中流轉著,又是一閃而逝。
洛渠楚轉頭望向鳳沉璧,忽然開口說道:「她這副樣子,一會很麻煩。」
「啊?」白筱微愣,沒想到洛渠楚突然對她挑三揀四。
「先生,筱筱其實並沒有給我添麻煩。」鳳沉璧發現白筱歪著頭髮愣,靈動的眼睛也空了一瞬,這樣子的她有一種可愛的傻氣,忍不住笑道。
洛渠楚卻搖了搖頭,又對白筱說道:「你應該去找件衣服穿。」
「你讓我現在這個樣子穿衣服?」白筱大叫:「你為什麼有這麼奇特的想法……啊!」
話音未落,白筱的身體白光大盛,在她的驚呼聲中,洛渠楚早就轉過身去了。但鳳沉璧顯然猜不到白筱變成人的時機,他只看到一陣白光,在那光中已經露出了白筱的臉的時候,才猛然醒悟,連忙起身轉頭迴避,臉上不可遏制的燃燒起來。
白筱自己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恢復人形,本來,白筱確實讓鳳沉璧幫她帶著衣物,只是方才洛南星吩咐叫人鳳沉璧的東西就在客房了,更何況她上次恢復足有月余,她實在沒料到這一次竟如此短暫。變化太過突然,以至於她手足無措地撞翻了椅子。
洛渠楚聽到椅子碰撞的聲音,他絲毫未動,聲音也不帶一點波瀾:「包袱里有一套衣物。」
獸形時,皮毛就是天然的衣物,沒有人會在意哪只動物穿不穿衣物,白筱的羞恥心之所以這樣淡薄,也和她幾次變回獸形的經歷有關。但今日不知為何,白筱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尷尬,因此她慌忙打開洛渠楚先前拿進來的包袱,將裡面的衣服穿上了。
不過,洛渠楚拿來的衣服是屬於他小師妹洛南星的,白筱穿好之後,不禁抱怨道:「小荷花……這衣服太小了……」
白筱雖然不是高挑豐滿的女子,但也比小巧玲瓏的洛南星高出不少,衣服穿在身上,頗有幾分「捉襟見肘」,而且還有一個讓白筱難以啟齒的問題——不僅太小了,也沒有褻衣……
鳳沉璧依舊沒有回身,平日里沉穩的他,從背影都能看出手足無措,如果是兩個人,鳳沉璧或許還能鎮定幾分,但現在還有洛渠楚在,無異於大庭廣眾。
相比於兩人的面紅耳赤,洛渠楚淡定的多,他轉過身,漫不經心地打量了難得一見局促的白筱片刻,看到她低垂下來的頭髮後面,透著一點赤紅的胎記若隱若現。
「若南星知道,你連衣服都沒有。」洛渠楚淡淡地說道:「莫挑三揀四。」
「哦。」白筱想到洛南星白眼翻上天的樣子,有幾分心虛:「你倒挺貼心,我還以為你拿個包袱,是要和我們一起走。」
「我暫時離不開。」
「你還有別的事?」白筱抬起頭,問道。
「我要出遠門,為了讓那個叫道一的人,能活到我可以救他的時候。」
「道一大師?」鳳沉璧轉回身,與白筱都吃了一驚,同聲問道:「道一大師怎麼了?」
「中了毒,說是極樂天宮的暗算。」
「什麼?那為何此時沒人知道,天輪寺沒理由不討伐極樂天宮啊!」白筱聞言,更加困惑了。
「不,這個時期……」鳳沉璧瞬間瞭然,解釋道:「魔教的動作越發頻繁,甚至能在逍遙宮來去自如,我想天輪寺隱瞞消息,是怕正道人心渙散吧。」
「正如少城主所言。」洛渠楚點頭,又向鳳沉璧說道:「所以關於那陣,只能由少城主你和白筱去解了。」
鳳沉璧視線掠過白筱,又迅速移開,咳了一聲,應道:「先生有何指教?」
「四象升厄陣,依少城主所言,還有三人活著,有一法也許能破其陣。」
「當真?」鳳沉璧聞言一喜,連忙問道:「什麼法能救他們出陣?」
洛渠楚緩緩地道:「四象升厄陣如今已損一角,元厄魔血引出的煞氣已經不能被攏聚在中心,開棺的是哪一象?」
「是白虎位。」鳳沉璧答道。
洛渠楚想了想,繼續說道:「那就在白虎位放一靈物,能將殘陣中其他三象的煞氣引渡到靈物之上,一旦煞氣減弱,棺木出土便暫時不會取了他們的性命。最後需要做的,就是在開棺前,破壞元厄魔血的記號。
「什麼是元厄魔血的記號?」白筱似懂非懂地問道。
「元厄魔血本是利用煞氣的心法,沒有什麼記號,但曉生河將它用在陣法上,陣法不是人,需要一個媒介啟動,棺上若是畫了符,一定有一道是元厄魔血的記號。」洛渠楚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方法很簡單,足夠的靈氣能讓它變形。只要能找到它,讓白筱破壞掉就可以」
「先生。」鳳沉璧思考片刻,問道:「它十幾年所積累的煞氣就能夠抗衡千萬人封印,就算失去一角也很龐大吧?」
「不錯。」洛渠楚點頭。
「那,有什麼靈物,能夠做到引渡這麼多煞氣?」鳳沉璧語氣沉重地問道。
「有。」沉吟了一下,洛渠楚緩緩地說道:「或許有一人——天地門少門主,他或許可以做到此事。」
「少門主?」
「阿宸?」
白筱與鳳沉璧同時一怔,面面相覷,皆是不解。
「我聽聞,九尾神狸,尤其是夭姓,大都有一些特殊天賦。」見二人困惑,洛渠楚解釋道:「白筱應該知道,他們少門主,有什麼本事。」
白筱恍然大悟,「阿宸他可以轉化煞氣的危害!」
「不錯。」洛渠楚說道:「如果是他,那四象升厄陣或許可以破,那三人或許可以得救。」
「你是說或許可以得救嗎?」白筱發現,從剛才起,洛渠楚就一直說著模稜兩可的話,洛渠楚甚少如此,這讓她對破陣有了一絲擔憂:「萬一不能救,會怎麼樣?」
洛渠楚道:「不能救,就如同你們開棺那人一樣。」
白筱大驚:「就是說他們的生死全靠賭嗎?」
「那又如何?」洛渠楚不為所動,平靜地說道:「想知道風息鍛造令下落,就要一搏。」
「為了達到目的,他們的命可以隨意處置,你是這意思嗎?」白筱一怔,她盯著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何不對的洛渠楚,不滿之餘,語氣里還帶有失望。
或許洛渠楚並不是人,沒有情感,但白筱覺得,他如今至少應該學會尊重生命,明辨是非了,可他卻全然沒有這樣。
「筱筱。」正當白筱鬱結之時,一隻手落在她的肩上。鳳沉璧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輕輕搖頭道:「先生並沒有說錯。」
「飼主,連你也……」
「筱筱。」鳳沉璧再度打斷她,苦笑道:「你覺得,被埋入棺中不見天日,永遠被煞氣折磨,和死哪一個更好?」
白筱再一次被問得怔住了。
她終於想起來,四象升厄陣中的活祭,被永遠困在漆黑的棺中,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耳不能聽,甚至身體也只有一棺的活動空間,黑暗中催生出的煞氣總是不斷地通過他們的身體,巨大的痛苦是他們唯一擁有的意識。
「這……」白筱的語氣漸漸低下去,她想到那樣悲慘的境遇,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我當然明白犧牲無辜的人不對,所以你要承擔一切的惡果。」洛渠楚盯著迷茫的白筱,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有那樣的覺悟嗎?」
「我……還沒有。」白筱頓了頓,苦笑著答道:「不過我懂了,雖然我還沒有覺悟,但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