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夜探花滿樓
夜入二更，沒有宵禁的龍淵城燈火通明，繁華不減白日。白筱與鳳沉璧穿過西市的街巷，遠遠地望見一座掛滿花燈的高樓，匾額上「花滿樓」三字龍飛鳳舞。
「前樓的牌面，不錯吧？」白筱說著轉頭，猛地發現鳳沉璧神色異常，眼睛一轉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嬉笑道：「飼主，你怎麼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去個青樓而已，有什麼打緊？」
「那不是好場所。」鳳沉璧頗為無奈：「筱筱，你怎麼好像很熟悉似的。」
「噗。」白筱毫不收斂笑容：「飼主……你是不是把青樓和妓院弄混了？」
「這還有區別？」
「當然了，天壤之別。」白筱解釋道：「飼主，你這正人君子也太正了，平日連城中的青樓都沒有靠近過，也沒聽過青樓的逸聞嗎？單說花滿樓里的達官貴人和文人墨客，都能排一條長隊到巷口了，不是妓院那種專做皮肉生意的場所，你要把它想的稍微文明一點。」
「這……」
白筱欣然一笑：「誒呀，這什麼，我又沒騙你，走吧，進去看看不損名聲！你總不會說，這點小事比風息氏更重要吧？」
最後這句話成功讓鳳沉璧放下了心中的抗拒，雖然就算放不下，他也不可能就此放棄。
白筱又輕笑一聲，扯著他的袖子向前走，口中寬慰道：「莫擺出那樣子，你進去看看不會有辱斯文。」
尚未靠近，鳳沉璧就聽到裡面笙歌喧天，前樓不過是一個待客的前堂，鳳沉璧望著裡面來來往往的人，沒有想象中的撲面而來的脂粉香氣，也沒有過於熱情的攬客嬤嬤，一怔之後，不由失笑，自己確實想得太多，居然會對此事大驚小怪起來。
前堂不大，二人剛剛進去便有小廝相迎，小廝看著同時一男一女進來也並不驚訝，熱絡地招呼道：「二位爺爺奶奶，您裡邊請，今兒是來聽曲兒，還是來敘舊？」
「怎麼，你覺得我們倆像熟客？」白筱挑起眉毛，戲笑道：「別叫奶奶，把姑娘我都叫老了，我聽說，今兒有好戲看？」
「是，是，小的該死，公子，姑娘，您裡邊請。」小廝低頭哈腰地引路，「原來二位也是為了瀟瀟姑娘而來，可不討巧，今兒知道瀟瀟姑娘下樓來，雅座已經被訂空了。」
「不妨事，能看一眼就好。」白筱隨口答著，忽然從腰間錢袋裡摸出一錠大銀在小廝面前晃了晃，小廝看著銀子眼睛發直，立刻滿臉堆笑地改口道：「可巧了，還有一個十分妙的雅座，小的這就帶二位去！」
「請吧。」白筱轉了一下大銀，喚鳳沉璧跟著小廝進樓。
出了前樓，才是花滿樓的前庭，前庭甚廣，正中央是一座四面開放的花樓，四根樑柱掛著紅粉輕紗帷幔，樓台之上，歌姬舞伎正在表演。而花樓三面，圍繞的是半開放的亭台樓閣，也就是所謂的雅座，不少文人墨客探頭出來，憑欄觀望。而樓閣之後，也有眾多房舍簇擁，往來著許多端菜送酒小廝婢女。相比前堂，這院中脂粉香，酒菜香，混合著管弦絲竹之聲，調笑嬉戲之聲，鬧哄哄一派紙醉金迷景象。
小廝所說的「妙極的雅座」，對看花樓而言，確實十分之妙，是正對前樓，位於花樓正面的樓閣，在二樓之上，做了一間小小的觀賞台。沒有比它更正的位置，可以將花樓一覽無餘，而且三樓的高度有些居高臨下，觀賞歌舞別有一番風趣。
「別看二樓腳下這間搶手。」小廝殷勤地介紹道：「許多人不知道，三樓這裡看花樓，才是最好的，不但可以看見姑娘，還能將花樓也盡收眼底……怎麼樣，二位？」
「唔，不錯，那我們就在這裡，多謝。」白筱沉吟一下，將大銀遞給小廝笑道。
「好咧！公子，姑娘，離瀟瀟姑娘下樓還有些時候，我們樓里的姑娘各個多才多藝，屏風上都有畫像和介紹吶，小的就守在門口，您要是中意哪個，小的給您叫去。」小廝見白筱滿意，立刻喜笑顏開地說著，拿了白筱的大銀彎腰鞠躬，然後轉身想要退出廂房等候。但他剛剛轉身，就後頸一痛，眼前一黑，撲通趴在了地上。
「想要我的銀子，還得費點功夫。」白筱蹲下身，笑嘻嘻地把大銀又從小廝手中摳出來裝回自己的錢袋，在懷裡摸了摸，掏出了一張黃符，扒開小廝的衣服毫不客氣地按在了後背，念動了咒語。
「筱筱，催靈符不能給人用的！」鳳沉璧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待要伸手，那小廝忽然爬了起來，穿好了衣服，神態自然地笑道：「那我出去了。」
「沒事沒事。」白筱拍了一下小廝肩膀：「你出去吧。」
「哎。」小廝應著出門，侯在了門口。
「不是催靈符嗎。」鳳沉璧見小廝似乎沒有事，鬆了一口氣，問道：「是什麼手段？」
「是催靈符啊。」白筱點頭，道：「不過，是小荷花改造的，放心吧，一個時辰符就失效了，不會有事，我們得抓緊時間找到樓主的房間。」
「為何不直接要求見樓主？」鳳沉璧不解。
「你不知道，花滿樓和別的地方規矩不一樣。」白筱擺手，道：「你沒看見都不是老鴇接待客人嗎？花滿樓的樓主是輕易不下樓來的，哪那麼容易見到，尤其是現任樓主，神秘得很，外界多數人連這樓主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既如此，要怎麼找到他呢，你還有其他辦法？」
「當然了，你當我是誰。」白筱得意地答道：「我可是天地門的壇主白筱大人。」
頓了頓，白筱繼續說道：「不過，這事我也是從其他鏢師嘴裡聽說的，青龍壇曾經給花滿樓樓主壓過鏢。」
「那麼，當時的鏢師認識花滿樓樓主了？」
「是啊。」白筱點點頭，神神秘秘地說道：「她現在啊，不在花滿樓，你猜她在哪裡？」
「在哪裡？」
「她在皇宮裡。」白筱拉長了音調，嘿嘿一笑：「想不到吧，三十年前，前龍皇做過的事情，三十年後他兒子也做了，這是不是也叫子承父業？」
鳳沉璧微微驚訝，但他對這些事並無興趣，因此沒有回答。二人從此處向樓下張望，此時正值二更，月如明鏡，而花滿樓里笙歌喧天，正是潛伏的好時機。
白筱隨便劫持了兩個路過的倒霉侍者敲暈，扒了衣服與鳳沉璧喬裝。先前被她施以催靈符的小廝依舊在廂房門口為她望風，如若有人前來，催靈符便會告訴她。
偽裝完畢，白筱抬頭看看鳳沉璧金色的眼睛，發現他怎麼看都帶著貴氣，完全沒有一點侍者的樣子，不由嘆了口氣：「飼主，你太容易暴露了，還要再偽裝一下。」
說著，白筱又在她的錢袋裡翻找起來，半晌后翻出一個藥瓶，從裡面倒出一粒金色的藥丸，道：「吃了它。」
「這是什麼？」
「不知道叫什麼。」白筱理直氣壯地說道：「只知道，吃了能小小地改變一下容貌，作用時間很短。」
「這也是洛先生那裡拿來的？」
「這倒不是。這是阿宸無聊時，自己看醫經琢磨著做的。」白筱搖頭，把藥丸遞到他嘴邊：「放心，阿宸很有天賦，這葯我吃過，很安全。」
真的很安全么？
鳳沉璧覺得，如果是洛渠楚的葯還能稍微安心一些，但夭夜宸隨便做出來的東西，讓他有點不太信任。
「快吃呀飼主，我們沒那麼多時間磨蹭了。」白筱舉著手，半天也不見鳳沉璧接過去，忽然將藥丸直接懟在了鳳沉璧的嘴上，鳳沉璧下意識張口，只覺得一股腥苦的味道直衝喉嚨，而他根本來不及吐出來，那藥丸入口即化，已經全被他吞下去了。
白筱看到鳳沉璧一副難以下咽的樣子，猛然一拍額頭，恍然大悟似的說道：「哦，這味道是有點不太好接受，抱歉啦。」
「這到底有什麼用？」鳳沉璧被葯嗆了一下，不停地咳嗽著，他思量著是否因為近來自己太過縱容，白筱才一次又一次的整蠱他。
「當然有用啦。」白筱毫不愧疚地一笑，轉身拿過房中的銅鏡，擺在了鳳沉璧的眼前：「看，已經變了吧？這下就是你弟弟也認不出你了，飼主。」
鏡中的鳳沉璧，確實如同白筱所說有所變化，不僅眼睛的顏色深了許多，皮膚也顯得黝黑粗糙，像是個慣干農活的農家小伙。
「驚到了？」白筱見鳳沉璧半天沒有說話，戳了戳他的胳膊：「放心放心，一個時辰后這個葯的藥力就沒了，你不會毀容的！」
「貴派的少門主，該說是天下奇才呢，還是過於無聊呢……」鳳沉璧喃喃地說著，十分感慨：「走吧，找到樓主房間要緊。」
剛下樓閣，熱鬧的歡呼聲便突然響起，剎那間，許多人從四面樓閣中探出頭來，目光齊聚於花樓樓台。
「這是怎麼了？」鳳沉璧詫異。
「瀟瀟姑娘要登台了吧。」白筱望了一眼花樓，「好機會，飼主，一旦瀟瀟姑娘開始演奏琵琶，樓里的注意力就都會被吸引走。」
「這位瀟瀟姑娘很受歡迎嗎？」
「你連這也不曾聽說？」白筱捂著嘴吃驚：「瀟瀟姑娘的琵琶名動天下，她可是音絕啊。」
「什麼，這位瀟瀟姑娘，就是天下三絕中的音絕陶令瀟嗎？」鳳沉璧愕然。
「天下三絕」乃是指書絕、畫絕和音絕三絕。之所以被稱為天下三絕，是因為此三人的造詣極高，堪稱舉世無雙。其中，「書絕」與「畫絕」都是玄一教的弟子，前者為「天下第一書」金筆候百里清虛，後者則是擁有被贊為「天下最美兵器」丹青萬卷的君遷子，此二人的大名鳳沉璧自然如雷貫耳。唯有「音絕」陶令瀟，因為不是武林中人，鳳沉璧只是略有耳聞，萬想不到她竟然是青樓女子。
「不錯，瀟瀟姑娘就是音絕陶令瀟啊。」白筱點頭，又嘆息道：「瀟瀟姑娘下樓少有，可惜今日我們可沒心情欣賞瀟瀟姑娘的精湛琵琶技藝，快走吧。」
花滿樓庭院里，房舍眾多，又人來人往。白筱與鳳沉璧裝作侍者，挨間查看了半晌，也未能找到樓主的房間。
「一個時辰，大海撈針啊。」白筱有幾分泄氣，看向鳳沉璧，發現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花樓。
花樓此刻傳來的是瀟瀟姑娘演奏的琵琶聲，時而穿雲裂石殺機陡生，時而如黃鶯語清麗婉轉，其技藝之精湛讓人忍不住拍案叫絕。
白筱以為鳳沉璧是聽得呆了，剛想喚他正事要緊，鳳沉璧忽然回頭問道：「花樓里，一定也有房間吧？」
「花樓是花滿樓最重要的地方，裡面都是藝伎練習的居所…啊！」白筱恍然大悟：「你是說！」
「不錯，花樓如此要緊，樓主說不定就長居在那裡。」鳳沉璧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但有一點，我並未看到花樓入口。」
「那我們不如回去問問小廝。」白筱立刻朝樓上走，遠遠地看到小廝依舊「盡職盡責」守在門口，她揮揮手，剛想靠近，忽然頓住了腳步。
房間里有人。
白筱隔著幾丈之遠，猛然感覺到了生人的氣息。催靈符未有發動，說明來人不是從門口進去的。
「怎麼回事？」白筱不由皺眉，打起了十二萬分警惕。
鳳沉璧才跟上來，就看到白筱沖他打手勢，「有人？」
「嗯。」白筱不敢輕易靠近，站在樓梯口，悄聲道：「不是正經來路進去的，怎麼辦？」
話音未落，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一名紫衫女子向門口的小廝說道：「請那二位過來。」
催靈符在剎那間發動，小廝的意識里出現女子的身份，這名女子，竟是已經入宮的花滿樓現任樓主。
在白筱滿腹疑惑之時，小廝倒是從善如流，一路小跑著過來，笑道：「我們樓主有請。」
白筱與鳳沉璧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這位樓主賣的是什麼名堂。
「我知道，是蘇空世叫你們來的。」花滿樓樓主十分鎮定地坐在桌旁，嘴角含笑，一開口，就讓白筱與鳳沉璧吃了一驚。
「他讓你們來打聽前任樓主之事，可是嗎？」她倒了兩盞茶，慢慢地推到二人面前，「小女子秋夢縈。鳳少城主、白壇主，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