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揭穿
「你再獸歸幾次,你就會死。」
白筱微微一怔,她沒想到,洛渠楚嘴裡說的的竟然是這樣的事情,她反覆打量著沒有任何錶情起伏的洛渠楚,也看不出他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在撒謊。
「這事你怎麼不直接告訴我?」
「我確實是來找你的。」洛渠楚頓了頓,說道:「但我也如實告知了你們族長,我清楚九尾對你們族群的意義。」
「所以……你想救我?」
「我救你,有什麼問題?」洛渠楚問道。
「不,我只是覺得……」白筱聽到洛渠楚的話,說不清是什麼感想,她本來有些高興,但又突然莫名緊張起來,「我只是覺得,你對救人,沒有興趣。」
「那是因為我曾經是植物。」洛渠楚皺緊了眉,不滿地道:「但曾經是曾經。我現在是個醫者,我聽說過,醫者仁心這個詞。」
「你終於懂醫者仁心了?」白筱見洛渠楚竟然生氣了,立刻陪笑道:「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錯了,小荷花。」
「你還有什麼事?」洛渠楚不為所動,態度冷淡地問道。
「有,我有好多事!」白筱馬上坐到洛渠楚面前,問道:「你這段日子肯定沒待在百草庄吧?有沒有關於魔雀的消息?」
「我回了雪荒。」洛渠楚答道:「雪幻族的事,如今已經與我無關了。」
「你不做大祭司了?」
「嗯。」洛渠楚點點頭:「他們找回了神女,如今,已經不再需要我教導。」
「……我聽說,雪幻族掌握著貔貅的封印之力,真的嗎?」白筱轉著眼睛,八卦道。
「不錯……」洛渠楚緩緩地答道:「兩百年前,能夠短暫的控制住魔雀封印,也有雪幻族的功勞。」
白筱微微驚訝:「你從沒說過兩百年前封印魔雀,是你主導的。」
洛渠楚這次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吟半晌,才搖頭道:「並不是我。是那個葬明皇主導的。」
「葬明皇?可我聽說的是他曾阻止過封印魔雀?」
「是。」洛渠楚解釋道:「兩百年前,我還在找天雀翎的下落。」
「是葬明皇先找到了天雀翎,但是,當時的天雀翎,已經被魔雀吸走了許多靈力,器身也幾乎碎裂,如果不是他的話,器身失效的天雀翎不可能保存下來。」頓了頓,洛渠楚繼續說道:「我告訴他,封印魔雀,唯有重鑄天雀翎。而重鑄天雀翎,需要風息鍛造令和能夠鍛造天雀翎的火。」
「但是,天雀翎是神器,凡火即便是在風息鍛造令之下,也無法融化它的器身,唯有朱雀後裔凰族血脈里的火焰,才能做到這點。」洛渠楚陷入了回憶一般,輕輕說道:「我當時,去風息氏尋找風息鍛造令,他本該去找凰族,只是沒想到,鳳凰城的凰族,已經失去了完整的生死決。」
「你是說……葬明皇是為了他師兄鳳無鸞,所以才不願意直接封印天雀靈嗎?」白筱恍然大悟。
「我不知道。但他確實一直沒有告訴鳳無鸞,該如何封印魔雀,一直到鳳無鸞遇見帶迴風息鍛造令的我。」
洛渠楚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當初封印天雀靈后,我遇到過下山的葬明皇。葬明皇說他不會忘記那些人迫不及待地叫鳳無鸞燃燒盡自己的精元,以鑄造天雀翎器身的樣子,他師兄分明是被所謂的正人君子們逼死的。」
洛渠楚忽然住口,看向白筱,眼睛里出現了一絲波瀾。白筱見他突然間有些異樣,不由問道:「你怎麼了?」
「你覺得,葬明皇有道理嗎?」洛渠楚喃喃地問道:「玄鳥隕落的時候,也沒有任何人感激,甚至,沒有人知道她以何種方式守護了蒼生這些年,更沒人知道她是以如何悲慘的方式隕落。」
「她到底為什麼為天下人做到如此地步……」洛渠楚的眼神漸漸晦暗:「很久以前我曾問過,可她沒有告訴我理由。她只是說,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夠離開天倫墟,到人間走一走,就會明白她的執著……但我離開天倫墟以後,只看到了和我一樣冷漠的人、鳳無鸞同她一樣的結局,以及憎恨這些人的葬明皇。」
「你今天話很多嘛,小荷花。」出乎洛渠楚意料,白筱不僅沒有認真,反而擺出了一慣漫不經心的表情:「你還沒有一顆會跳的心呢,怎麼就想理解這麼複雜的道理。」
「我現在是人形,怎麼會沒有心?而且這與我有無心臟,有什麼關係?」
「這是個比喻。」白筱把手放在胸口:「我說的是,人性。」
「人性?」
「人性是很複雜的,可不是一兩句能夠解釋的。」白筱笑道:「人性可以是善,諸如歡喜、執著、奉獻……人性也可以是惡,是貪婪、狠毒、自私……」
「正因為人性可以有兩極,善的那一面才尤為珍貴,在洪荒那個憑本能行使生存之道的時候,正是人性的善促使人類思考、挑戰並獲得堅韌不拔的勇氣呀。我想玄鳥大神也是看重了這一點,她是在選擇守護人類善的可能。」
「她守護的是人性之善嗎?」洛渠楚喃喃地陷入了沉思,但是半晌后他也還是似懂非懂,苦惱道:「我不明白。」
「人性也不是急於一時就能透徹的。」白筱看洛渠楚見越來越迷茫,破天荒地寬慰道:「但它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你既然已有人相,總有一天能理解的。」
洛渠楚聞言,才不繼續糾結於關於人性的思考,不過他看見白筱笑著盯著他,不禁問了一句:「那,你的人性是偏向何處?」
「我?」白筱沒想到洛渠楚會問她,一時怔住了,好半天,才回了神,乾巴巴地答道:「我嘛,可能比較貪心吧,說不定不在善的那一面呢。所以,我還是希望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什麼?」洛渠楚見白筱忽然久久沒說話,不由追問道。
白筱漸漸收斂起臉上的表情,盯著洛渠楚的眼睛,黑漆漆的瞳孔里閃爍著銳利的精光:「我希望有朝一日,誰都不能騙我。」
房間中一片寂靜,甚至連燭火都好似被定格了一般。
洛渠楚知道他撒的謊並不高明,因此被白筱當面拆穿,也不意外,二人對視了片刻,洛渠楚淡淡道:「不錯,為你的獸歸而來,是我在說謊。」
白筱一針見血:「而你不想告訴我真正的目的?」
洛渠楚老實地點頭:「只是現在不能。」
白筱還是笑盈盈地盯著他,一動不動,但洛渠楚知道,接下來,無論他在哪裡,白筱都會如同陰魂不散一樣出現,一直到他講出真相。
他這麼斷定,因為十五年前就是如此。他覺得,白筱與十五年前相比,除了那時身形是幼童以外,從來沒有變過。
如果謊言被識破,該怎麼辦?
對於洛渠楚來說,敷衍白筱就是舉手之間便能夠實現的小事,這件事他十幾年前就做過一次,如今更是手到擒來。
他看向白筱,眼睛里閃過奇異的流光,瞬間,白筱就陷入了恍惚。
「忘了這件事吧。」洛渠楚低聲說著:「你可以專心去找風息鍛造令。」
「如今風息鍛造令還有用嗎?」白筱在意識到中了洛渠楚的招,但尚未完全失去意識前,發出了質問。
「我不知道。」洛渠楚盯著已經趴在桌子上安靜下來的白筱,喃喃地道:「他現在離天雀翎太遙遠。」
寂靜的房間里,燭火搖曳著,映在白筱的側臉。
洛渠楚嘆了口氣,他已經去了天地門三次,每一次都失望至極。
夭夜宸沒有如他預想,天雀翎雖然已經與他融合,但他卻還是不能用出它的十分之一的力量,天雀翎為數不多的靈氣,只能成為一潭死水被鎖在他的身體里,夭夜宸縱使天賦驚人,也還是不夠成為天雀翎。
洛渠楚有些出了神,他無意識地將隨身攜帶的小木偶拿出,一點點攥緊,小木偶在他的手中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頭滾在桌子上,轉了一個圈才停下。洛渠楚猛地醒神,連忙低下頭,看到木偶分離的身體不由一怔,好半晌,他才揮了揮手把被捏碎的木偶恢復原樣。
白筱恍惚間不知道自己為何睡著了。她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面無表情擺弄木偶的洛渠楚。
白筱撓了撓頭,終於想起來,她是來找洛渠楚告訴他自己的發現的。
「我怎麼睡著了?」
「不知道。」洛渠楚答道:「你突然一頭栽在桌上。」
「你不會對我動了什麼手腳吧?」白筱懷疑地打量洛渠楚,問道:「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沒有。你自己的事,不要往別人身上推。」洛渠楚面不改色地說著,抬眼看了她一會兒,問到:「你來,什麼事?」
「我差點就忘了。」白筱一拍腦門,笑道:「我和飼主這段時間,終於有了一點風息鍛造令的線索了!」
「哦?」
「我和你講,小荷花!」白筱興沖沖地湊近了洛渠楚的臉,比劃道:「我和飼主在離開你的葯庄以後,就按你的方法去破陣,遺憾的是我們失敗了……說不定是阿宸不行,要是你當時在就好了。」
「那陣若夭夜宸也破不了,我去也無力回天。」
「為什麼,你不是大神嗎?」
「我不是,玄鳥才是。」洛渠楚指正道:「應對煞氣,他是最合適的。」
「你不是在利用我欺負阿宸吧?」白筱忍不住調侃了一句,才繼續說道:「好吧,反正我們失敗了,那些人一個都沒救過來。不過,我在其中一個人的手裡,發現了一塊來自龍淵城的衣服碎片。」
洛渠楚疑惑地看了白筱一眼:「龍淵城?」
「是,那碎布不僅來自龍淵城,還出自花滿樓,是花滿樓前任樓主的東西。」白筱點頭道。
「花滿樓是什麼?」
「花滿樓就是,龍淵城最大的青樓,那塊布料,就是前任一個姓息的樓主的。」
「青樓……那姓息的前任樓主叫什麼?」洛渠楚沉吟了一下,問道。
「息煙樓,你認識嗎?」白筱見洛渠楚若有所思,以為他知曉此人,連忙問到。
洛渠楚搖了搖頭。
「對了,他真名不叫息煙樓,他是千面魔影盛漁陵。」
洛渠楚繼續搖頭:「未曾耳聞。」
「他還有個真名……」
「他怎麼有這麼多名字?」洛渠楚越發不解。
「……」白筱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但最終還是耐著性子回答:「總之,他的真名,叫做息廣,是個風息氏。」
「息廣?」洛渠楚微微一怔。
「這個名字你認識?」
但洛渠楚卻猶疑不決:「我只是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曾經在哪裡聽說過……」
洛渠楚陷入回想,但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所以然,見他當真不知,白筱失望地撇了撇嘴:「看來你真的一無所知了。」
「不過,我們的線索沒有斷。」白筱繼續說道:「我們拿到了他的遺物,正準備找畫絕請教玄機,等有了新消息,我再告訴你。」
洛渠楚點頭,「我知道了,但你和鳳少城主行事小心。」
「難得你關心我。」白筱心中一喜,笑嘻嘻地從懷中拿出了一塊血玉玉玦:「還有這個!」
「這又是什麼?」
「說來話長,我和飼主遇上了一個惡鬼,飼主殺掉它的時候,從它身上掉下來的。」白筱簡單地向洛渠楚講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景,然後繼續說道:「那惡鬼非比尋常,我和飼主都覺得,從它身上落下這魔雀的玉玦,絕對不是凡物。」
「確實不是。」洛渠楚拿在手上略微端詳以後,忽然眉頭緊蹙:「有術法的氣息。」
「你認識?」白筱一喜。
「像是結界生門令牌……和雪幻族的封印結界,很像。」洛渠楚沉吟道:「能留下么,以便我查訪。」
「行啊。」白筱乾脆地點頭,「想必雪幻族能看出端倪,有你這個大祭司在真是省力。」
「我已經不是大祭司了。」
「你不做大祭司了?」白筱微微張開嘴,驚訝了半晌,「那個神女禁閉結束了嗎?」
「嗯。但她也不做神女了,我去信到劍王谷,讓她女兒接替她。」
「劍王谷?」不知為何,白筱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山海秘境大會上的那個出類拔萃的雪裡藏青,「你當初出說的那個小女孩,不會就是劍王谷的掌劍師姐孟銀雪吧?」
洛渠楚點頭,「是她,這一次回去,雪幻族的事情都解決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