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京
一大清早,臨遠侯府闔府上下便開始忙忙碌碌,有條不紊的操持著自己手中的事。
臨遠侯府眾主子以臨遠侯為首,皆安安靜靜候在府門口,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哪怕烈日炎炎,不少人早已汗流浹背,臉上也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
不多時,一輛古樸的馬車遠遠行來,眾人精神一震,目光里滿是期盼。
幾息之間,那馬車便已經到了侯府門口,待馬車將將停穩,臨遠侯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恭敬低聲道:「母親,孩兒迎您回府。」
車簾掀開,首先探出頭來的是一個長相絕佳、十四五歲的妙齡女子,一襲粉白裙杉襯的小娘子面若桃李、雪膚紅唇。單是往那兒一站,便叫人挪不開眼。
臨遠侯也是愣了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便是自己的幺女。
呂璦看見自己的父親,先是行了一禮,后又轉身,低聲喚了句「祖母」,恭恭敬敬的攙扶老夫人下車。
臨遠侯府眾人見自己老夫人下了車,便急急上前見禮,好一番鬧騰之後,一行人才回到府中,來到老夫人所在的康嵐院,一家人湊在一起,好不熱鬧。
老夫人所在的康闌院里,大房一家人也就是臨遠侯呂梁其一家以及二房呂梁康一家就在正廳里,靜靜聽著老夫人說話。
呂老夫人膝下有兩個兒子,正是臨遠侯和其次子太傅呂梁康,還有幾個侄女,因為各種原因,跟侯府走動的也不多。臨遠侯是世襲爵位,是過世老侯爺用軍功掙來的,只是後來呂家的小輩多是從文,這份榮耀也就止步於此。
臨遠侯在吏部,擔任一個不大不小的職位,次子呂梁康倒是太傅,但卻沒有什麼實權,只是教導皇子們讀書習字。
眼看著臨遠侯府就要這麼敗落下去,卻出了一個臨遠侯世子呂珞,去歲成了聖上欽點的探花郎,現任職於翰林院。
呂老夫人笑容滿面的看著坐在下首的兒孫,暗暗點頭,她呂家雖不是什麼簪纓世家,但是家教卻是頂頂好的,兄友弟恭、姊妹和睦。
眼下自己嫡孫中了探花,二兒子家的三郎也在國子監名類前茅,她臨遠侯府怎會敗落。
熱熱鬧鬧許久,老夫人才稱乏累,讓眾人趕緊去休息。
「尤其是阿稚,趕緊去歇歇,還病著呢。」跟著她長途跋涉這麼久,千里迢迢從柳州老家感到定京,途中又是乘船又是車馬,就算年紀輕輕輕也定是扛不住的。
一旁的徐氏聽到婆母這番話,本就泛紅的眼眶又酸澀起來,小女兒自小便跟在婆母身邊,一舉一動她這個做母親的只能通過那幾月一封的信件才能了解到。
盡享天倫之樂之時,時間便也隨之而去,老夫人畢竟年事已高,連日的舟車勞頓終究有些傷人,沒過多久,便讓這一眾晚輩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去了。
呂璦回到竹沁居,一進屋,便看到嶄新的幾何紋被褥,幾何紋內填有花卉和瑞草。不算繁複,也不失精巧。室內的一應傢具器物皆以鐵力木為主,足以看出,這是用心準備的。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母親的手筆。
上一世也同這般,母親歡歡喜喜為她準備好一切,可是因為她心裡的那點彆扭,愣是沒把母親的一番好意當回事,傷透了母親的心。剛剛在康闌院時,母親隱忍的淚水,疼愛的眼神以及小心翼翼的模樣,她不是沒看到,她只是仍有些不知所措。
夜涼如水,空中繁星滿天,一顆顆璀璨星辰點綴著浩瀚的夜空;微風徐徐,送來初夏的蛙叫蟬鳴。
呂璦坐在妝鏡前,靜而緩的通著自己猶如上好綢緞般的烏髮。一身雪白的寢衣,單單領口和袖口綉了些許花樣,簡潔大方。
蓮步輕移,鏡中人影晃動,來到了檻窗前,只見窗扇上下的轉軸輕輕轉動,發出點點輕微的摩擦聲,窗外的夜色忽的映入呂璦眼前。她的小院里有一棵陪著她長大的樹,是一棵香樟樹,那是多年前祖父去江南一帶辦公時見當地人會給自己家裡的姑娘種的,待到姑娘成婚時,便將其做成陪嫁柜子,寓意幸福美滿。
侯府里,自此就傳承了這個江南的習俗。
香樟枝繁葉茂,在微風中微微搖曳,發出沙沙聲,為這本就不怎麼平靜的夜晚又增添一份熱鬧。
呂璦看著這棵算是陪伴她長大的樹,思緒又漸漸飄遠。
上一世的她,不可說過得不好。一開始的世子夫人,後來的國公夫人,雖說沒有誥命,可憑藉她的家世嫁入了高門府邸,在世人眼中那就是命好。
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做了一輩子的賢妻良母,到頭來在她在國公府的生活卻是越來越舉步維艱。想想還真是笑話。
「小姐,該安寢了。」鶯苑輕聲提醒道。
聞聲,呂璦收回思緒,揉了揉眉心,轉身來到拔步床上躺下,看著鶯苑輕手輕腳的放下床帳,美目微閡,漸漸睡去。偌大的閨房裡,只剩一小盞油燈間或晃動,偶爾發出噼啪聲,只因重生回來的呂璦恐懼黑暗,瀕死前的那段記憶,她不願再回想。
*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龔藺覺得這雪下的有些滲人,至少他的心裡有著隱隱的不安,明明他回京的時日是春日啊,怎的忽地變成了凜凜寒冬。
視線一轉,龔藺便看到了國公府的主院,主院門前一個黑衣勁裝的男人靜靜佇立在門前,雖無多餘的動作,但龔藺看出了他的小心翼翼。
忽地,男人像是下定決心般回頭走出院子,龔藺不由瞪大眼,這是……他。
只是成熟了不少,那屋內又是何人?
想他龔藺活了近二十年,也沒對何人有這般「卑躬屈膝」的模樣。
或許是知道他的好奇,視線又一轉,龔藺來到了主院內。
龔藺看到一名暮氣沉沉的女子,只需一眼,便讓人覺得壓抑、壓抑到令人難以喘息。整個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死氣,讓人看不到生的希望。
龔藺下意識的皺眉,直到看到女人寫完什麼東西,而後繼續躺在榻上,於枕下拿出一把剪刀。
龔藺暗道不好,正欲上前阻止,可是他動不了,那名女子好似也看不到他,於是,他就眼睜睜的看著女子那皓腕上多出一條猙獰的血痕,鮮血汩汩而出,從血流如注,到滴滴掉落,整個屋子充斥著血腥味。
龔藺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揪緊,痛到他只能捂著心口俯身緩解這刀割般的疼痛。到這裡,他也明白了,這名女子定是他深愛之人,他的妻子。
他開始死命掙扎,這一掙扎,他就忽地發現,他可以動了。
龔藺一步一步、行動遲緩的靠近床榻,指尖顫抖著掀開床幔,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眸撞入眼底,只是,這一雙眼,沒有靈動,只有對死亡的嚮往。
龔藺猛地後退一步,心臟劇痛增加,痛到渾身顫抖。
龔藺猛地睜眼,額角的汗水順勢而下,細細密密的汗珠仍在爭先恐後的冒出。寂靜的卧房內,沉重的喘息顯得尤為刺耳。
龔藺緩緩起身,瞥一眼窗外的天色,夜色黑沉如墨,像極了夢中黑沉的蒼穹卻下這純白無暇的瑞雪,一念佛,一念魔。
為何會做這樣的夢,龔藺不知,他也不是那種死心眼的人,既然毫無頭緒,那邊也就不想。索性起身去院里練武,揮去一身的嘈雜與燥意。
天邊漸漸泛出魚肚白,日頭也從雲藤里掙扎著跳出,不多時便高高掛在天邊。
龔藺昨日才進宮復命,皇帝還未安排什麼職務,是以近日以來便十分悠閑。而臨遠侯府這邊一家人仍如昨日那般聚集在老夫人的康闌院有說有笑。
呂璦乖乖巧巧的依偎在當家主母的徐氏身旁,單是看看徐氏臉上的笑容便知道二人關係有所緩和。不是大家都在場,誰又知道這對母子方才還抱頭痛哭呢,若仔細看去,還看得出兩人眼角泛著微紅。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用了一頓團圓飯,接風洗塵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
時間晃晃悠悠的走著,轉眼間,已是綠意盎然的五月份。
呂璦最近過得異常舒心,因為她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的苗頭,是以,這幾月里,她就在幫著她的嫡親姐姐準備嫁妝。
呂莞排行第三,年芳十七,前年末與吏部侍郎家的嫡子林允席定了親,今年十月便是婚期。
作為府里的嫡長女,又是頭一個出嫁的小娘子,呂莞現在就被拘在閨房中綉嫁衣,而作為呂莞的妹妹,呂璦和太傅呂梁其的嫡女呂茜也被嚴令在家陪伴長姐。
眼下,呂璦和呂茜正在打著手中的絡子,而另一旁的呂莞也苦兮兮的綉著工序繁複的嫁衣,嘴上雖是抱怨著,可嘴角的弧度和眼中的羞澀卻是藏也藏不住。
不過可就苦了呂茜這個跳脫性子的小娘子了。
臨遠侯府正正經經的算起來,也就呂珞、呂莞和呂璦三個孩子,至於二房的呂良和呂茜,則是太傅府的兒女,大興於這方面的管束不是特別嚴格,有像國公府那般幾方住一起的,也有臨遠侯府這樣到了一定年紀和擁有一定的能力后出去單獨開府的。
呂茜作為太傅府的唯一女孩,又是幺女,是以作為得寵,這麼多年,呂璦不在府中,所以她不論是在太傅府還是臨遠侯府,都極其受寵。
只是最近因為呂璦的回歸,她的風頭被搶了不少。不過,她也知道,五妹妹自小便遠離定京遠離父母,母親說她也是年紀小小的不容易,讓她這個做姐姐的讓讓她。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這些年大伯、大伯母還有長兄和三姐姐對她都極其好。而且,她也沒有當過姐姐,說不定還別有一番風味。